第31章 卷貳?新綠(十一)
醫院監控室外,劉承凜正打電話給交管局的人查道路的監控。
孫覆洲等人趕到時,他剛好挂掉電話。
劉承凜瞅着孫覆洲懷裏那花枝招展的模型,神色怪異:“這什麽啊?”
周圍的吃瓜群衆捂着嘴偷樂,還要強裝淡定,憋的實在難受。
孫覆洲将模型往身後一藏:“沒什麽,你別問了,趕緊的,你這邊怎麽樣了?”
劉承凜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不讓他打聽他也懶得打聽,背過身,讓出監控給他們看:“上了一輛沒牌照的五菱宏光,正在給交管局的人調監控,看能不能查到開到哪了。”
孫覆洲猶豫着問:“萬一查不到呢?”
“那我們之前調查的就都前功盡棄了。”
劉承凜沒說虛的,如果沈垣真不見了,不管是因為什麽,他們到目前為止做的調查就都斷了,只能交上去一個無足輕重的阿東,還賠了夫人又折兵地把劉華等人驚動了。
孫覆洲将手中的模型抓緊些,心中湧出一股擔憂。
他應該是在擔憂不能揪出藏在樰城的大毒販。
交管局的人辦事很利索,沒等孫覆洲等人從醫院回到市局,監控就完完整整地傳過來了——也可能是因為視頻短的緣故,查起來要不了多久。
劉承凜看完監控視頻後,簡單做了個總結:“他們中途換了三趟車,跟王龍海當時抛屍的路線差不多,繞了一大圈,随後在北聊區的監控盲區消失了。”
孫覆洲咬牙切齒地砸了一下座椅靠背:“我靠!”
警方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沈垣真沒了蹤跡。
從沈垣失蹤後一整天,專案組的氣壓都格外的低。華哥他們最多還能留二十四個小時,而大黑已經輾轉出省了,最後還是由吳長海出面,在他落腳的城市聯絡當地警局的人暗中盯着。
沈垣被暫時列為“白糖”販毒案的頭號嫌疑人,通緝令滿天飛。
為了搜集罪證,還是孫覆洲親自帶人去沈垣家裏“查抄”。
沈垣的家他是頭一次來,不過地址他倒是熟悉,跟他家在一條路上。
和他那個小破出租屋不同的是,沈垣住的小區還挺高檔,地理位置也算半個市中心,交通便利,學校很近,加上小區裏布置的鳥語花香,景色宜人,價格也好看的不得了。
孫覆洲從物業那裏拿到了鑰匙,打開了沈垣家的大門。
他以為沈垣的家會和黑啤酒會所那樣,裝修得低調奢華有內涵,或者跟他人一樣樸素北歐簡約風,再不濟也得樣樣俱全吧?
怎麽都不該像他眼前這樣空。
空得客廳只有一幅畫,空得卧室只有一張床。
哦,不對,家裏還有條狗。
孫覆洲看見這狗第一眼,就認出了是沈垣頭像上的那只,威風凜凜的黑背,标準的警犬犬種。不過現在瘦的有點脫相。
沈垣這心大的,自己住院住得樂呵的,狗就關家裏吃幹糧,好在這狗也算聰明的,不到處亂拉。但是再聰明它也沒法自己清便盆,屎臭味還是漫了一屋子。
孫覆洲是個愛狗人士,心疼地薅了一把狗頭,讓警員把狗先帶出去。
狗單獨住一空屋子,也不礙着警方搜查。
孫覆洲把搜狗屋的活兒推給手下,自己則溜達去了卧室。
沈垣的卧室是整個屋子所有房間裏東西最多的,一張床,一個衣服架子,床頭櫃保不齊是買床的時候附加的,因為上面什麽都沒有。
孫覆洲先從衣架看起,沈垣的衣服很多,衣架是那種高低兩層的,很長,全挂滿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都在這,碼的很整齊,顏色大多都素得很,排頭一件的是個白色工字背心,在一溜名牌設計裏,樸素得有點可憐。
背心很舊了,還被扯得有點爛。孫覆洲眼熟得緊,拿在手裏看了半天,總算想起來了——他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沈垣就是穿的這一件。
孫覆洲想起當時的沈垣清風明月的樣子,心裏滿不是滋味。
怎麽就作成今天這通緝令滿天飛的樣兒了?
放棄這堆衣服後,孫覆洲踱步繞到了床邊。
被子鋪得整整齊齊,散發着屬于沈垣身上的那股冷冽的香。孫覆洲撚了撚被角,越發覺得這個香味好聞。
下次一定要問問是什麽香水。
孫覆洲坐在床邊,俯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空空如也,兩層都是。
也是,按照他的裝修風格來說,這床頭櫃應該都是多餘的存在。
孫覆洲剛想合上抽屜,轉而又想到什麽似的,從床上蹲了下來,歪着頭向抽屜裏看去。
果然,黑洞洞的抽屜深處,正上方有一點白色十分突兀,應該是什麽東西粘在了上面。這家夥,藏的還挺深。
床頭櫃怪沉的,孫覆洲試着挪了一下,紋絲不動,應該還連着床。
他向外面大喊了一聲:“過來個人搭把手!”
沒一會就進來了一個警員,兩個人協力将床頭櫃的抽屜都卸了,手段有些極端,也不知道事後能不能給人修複。
抽屜拆了之後,他們把粘在頂上的東西撕了下來。
一張a4紙疊成了一個小方塊。拆開後是一張白花花的轉讓合同,轉讓的是黑啤酒會所,轉讓方沈垣,受讓方趙頌。
孫覆洲不能理解為什麽就這麽一張合同,值得沈垣藏這麽深?畢竟黑啤酒會所要轉讓的事根本不是什麽秘密。
他捏了捏山根處的那段骨頭,只能讓警員先把合同收走。
忙活了一下午,天都黑沉沉的了,專案組的人都圍着一張合同打轉。
喬當仁最坐不住,雙手撐着桌面:“你說這沈垣什麽意思,藏這麽一張合同,給誰看的?”
孫覆洲懷裏摟着沈垣的狗,聳了聳肩,用下巴指了指懷裏的狗說:“你怎麽不問問它?”
喬當仁瞅着那狗就來氣,跟看見了沈垣本人似的:“你抱着那狗幹啥?接盤啊?”
孫覆洲手一抖,差點把狗扔出去:“去你的,我瞅這狗可憐,不行啊?”
“行行行,你還挺善心泛濫……”
喬當仁也不想跟他掰扯,随便回了一句就沒了下文。
“行了,都少說兩句!”劉承凜難得發火,“沈垣藏這個肯定有深意,你們都好好想想。”
“不是,劉隊,咱們一開始就沒把沈垣當做目标,壓根沒查到他頭上。”說話的是邱雲,她也一臉苦惱,“現在讓我們猜用意,太為難人了。”
劉承凜問:“那你們現在怎麽看待沈垣?”
好人還是壞人?
他們都噤了聲,說是好人吧,指認他的人證還在局裏待着呢;說是壞人吧,之前又當了那麽久“線人”,警方掌握的消息,一大半都是他提供的。只能說他們眼拙,分不出。
孫覆洲半晌不吭聲,也不大喘氣,顯然沉在問題裏了。
“我先拿他是好人來說。”良久,他終于開口,“如果是好人,他的失蹤可能就是被迫的,這個合同是他留下的關鍵線索;如果是壞人……”
他目光閃爍了一下,猶豫了,但劉承凜還是示意他繼續。
沈垣的狗在他懷裏不安分地動彈了一下:“如果是壞人,也應該是線索,目的就是誤導警方,讓我們去查這個合同上出現的另一個人……趙頌。”
也就是說不管怎麽樣,他們都得調查這個趙頌了。
過了一晚上,沈垣還是無跡可尋,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乘坐的幾輛車都被陸續找到了,第一輛五菱宏光裏,還找到了醫院丢失的那把輪椅。
警方立馬安排對這幾輛車進行排查,那邊一直地毯式搜查最後失蹤地點的警員也傳來消息。
警員在電話裏抱怨:“問了一圈也沒人看見穿病號服在街上溜達的,但是有個大爺說記得有個瘸子,問他去了哪,給我指了河邊,這不鬧呢?”
劉承凜皺着眉:“繼續尋找目擊證人吧,整個樰城都封了,只要在城裏一天,總能揪出來。”
關于失蹤,警方調查的越多,越是證明沈垣是自願消失的。
專案組裏的人都隐隐按耐着一股無名火氣。
又忙活了半天,馬上華哥的傳訊時長就要過了,之後他們只能要求人家一段時間內不能出境,能夠随時接受傳詢。
但他們也心知肚明,這次把人放走了,可能就真放沒影了。
市局裏是暴風雨來臨之際的假平靜,傳達室的保安卻是真悠閑地打個哈欠,直到一個快遞小哥敲響了他的窗戶。
“同城快遞?”邱雲從外面走進來,抱着快遞念上面的收件人姓名,“孫叔叔是誰啊?”
孫覆洲黑着臉從茶水間竄了出來,一把奪過了快遞:“誰寄的?”
邱雲被吓得一愣:“一個叫馬授的,孫副你朋友?”
孫覆洲在腦中快速思索了一邊這個名字,确認沒有印象:“不認識。”
基于昨天那個奇葩禮物,這次邱雲好奇心立刻自動升到最高值:“要不拆開看看呗?”
孫覆洲拎着快遞包裝晃了晃,沒什麽響兒,應該不是什麽恐怖襲擊搞得炸彈之類的玩意兒。
他把快遞拿到茶水間,小心翼翼地拆了外包裝。
又是黑塑料帶,套了好幾層,形狀方方正正的,想是本子或書一類的東西。
确定了沒有危險,孫覆洲的動作才總算麻利了起來。
這麽多層塑料袋下面,包裹着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電話本,封皮還有婦科醫院的廣告,裏面的本子頁打着卷兒,翻開第一頁,像是賬本,什麽糖啊,鹽啊的日用品,标着數量與價格。
每個數字都不小。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都看出了端倪。
這個賬本上記載的東西,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