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卷貳?新綠(十二)

一個記載着不尋常賬目的本子,橫空出現在市局,沒人知道背後的深意。

寄件人馬授則成了唯一的線索。

孫覆洲等人趕到“俏妹兒燒烤”時,這個神秘的馬授正坐在紅色的塑料板凳上,一邊剪幹辣椒一邊看着電視被逗得咯咯笑,橫肉直顫。

孫覆洲掀開塑料門簾:“你就是馬授?”

馬授,因為胖人送外號馬胖子。

馬胖子一回頭就看到仨穿警服的,給他吓得夠嗆,還以為是查店的,忙起身迎:“是,是我,警察同志有什麽事嗎?”

店裏沒客人,冷冷清清的空桌子,就電視機的聲音還顯得熱鬧點。

孫覆洲在門外看了又看,沒想到這個寄件人就住在沈垣家小區外。

劉承凜直接腋下夾着公文包走了進來:“你寄了個快遞到市局,我們來問問情況。”

孫覆洲和邱雲也快步跟上。

馬胖子立馬反應過來,承認得也快:“對對對,是我寄的。”

馬胖子給他們仨端上飲料,然後笑呵呵地在旁邊坐下:“我還怕物流不給力,打算親自送來着,沈垣非讓我寄。”

撬開鐵蓋兒,橙黃色的汽水裏面嗤嗤地冒着泡,然後咕咚咕咚地喝下肚。

孫覆洲舔了舔嘴唇問:“他為什麽讓你寄這個?”

馬胖子歪頭,笑說:“我哪知道,他說只要送到市局了,收件人會明白他的意思,怎麽——收件人不在嗎?”

孫覆洲無奈地舉手:“我就是收件人。”

Advertisement

馬胖子将他上下一打量:“你就那孫叔叔啊?我還以為是一老頭呢,看着挺年輕的不是......”

一旁的邱雲捂着臉憋着笑,肩膀上上下下地聳動,跟開了振動模式一樣。

孫覆洲已經不想在這個稱呼上再糾結了,疲憊地擺擺手:“我真不明白那本子和他失蹤有什麽聯系。”

馬胖子雙目圓瞪:“他失蹤了?”

這時,邱雲故意偷摸地将小電視的娛樂頻道換到樰城地方臺,正巧,上面的主持人正在播報有關沈垣的通緝令。

馬胖子這次是真坐不住了:“你們警察怎麽回事,怎麽還要抓他?”

孫覆洲不知道怎麽解釋,只能用眼神将解釋權推給劉承凜。

劉承凜只好“背鍋”慢慢解釋:“我們抓到一個毒販,他供認是受沈垣指使販毒,加上剛好沈垣不見了......”

馬胖子據理力争:“那也不能冤枉好人啊,沈垣為了幫你們警察,三天受了兩次傷,你們還通緝他,以後誰還敢幫你們?”

劉承凜的眉心擰出一個小結:“警方辦案有警方的手段。”

馬胖子嗓門大,中氣足,氣勢上就高一截:“別說販毒,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毒品,根本不可能碰!”

邱雲感覺自己耳膜都要穿了:“你是他朋友,我們也不能只聽你的一面之詞吧!”

一個比一個嗓門大,好端端的詢問瞬間就變成了菜市場門口的争辯大會,眼看着兩人你不退我不讓,保不齊下一句就要動手了。

孫覆洲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直接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嗓子裏點了炮仗似的:“行了,通緝令是我提議的,你有什麽問題,問我!”

馬胖子被唬得一愣,礙于沈垣信任他:“就算你這麽說......”

因為充血,孫覆洲的眼眶變得通紅。

他不睬人家,繼續吼自己的,好像要把煩躁發洩個幹淨:“我他媽也希望他是冤枉的,可他呢,一聲不吭就消失了——他的人,直接把他供得幹幹淨淨,你讓我們警察相信他?我告訴你,我要是看見他丫的,我直接給他拷局裏!”

他要是再信沈垣的鬼話,這輩子就跟他沈垣姓!

孫覆洲一邊說一邊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額角青筋暴起,他的情緒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大的起伏了,甚至在這之前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到可以調整好任何狀态。

被人一通吼,馬胖子的聲音總算小了:“他說把東西寄給你們就明白了。”

孫覆洲嗤笑:“就一個破賬本......”是誰的都不知道。

……破賬本......趙頌的合同……

孫覆洲忽然盯着他,正色又問:“你說這個賬本是他讓你特意寄過來的?”

馬胖子不明所以的點頭:“是啊。”

孫覆洲問:“他還有交代什麽沒?”

“也不算交代......”馬胖子卷了卷上身,雙肩向前攏着,“臨走前我問了他一句,要是再有危險怎麽辦,他說你會救他的,他相信你,所以我才放心按他說的做,誰知道你們這麽不靠譜......”

早知道就不讓他去了。

馬胖子一心懊惱着,孫覆洲卻拉着兩人起身了。

塑料門簾被掀得啪嗒作響。

劉承凜側頭問他:“走了?”

孫覆洲嗯了一聲。

“有辦法了?”

“你都沒辦法,我怎麽會有?”

劉承凜知道他又來了,又開始選擇不作為了,所以放棄淩海的隊長不當,跑到這當個副隊,只需要聽從命令,不用擔負責任......可是,逃避就能不去面對結果嗎?

孫覆洲踢了一腳路邊的樹,樹葉撲撲簌簌地往下落:“你是隊長。”

劉承凜嘆道:“是......”

孫覆洲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那你能給我兜着吧?”

劉承凜望向他——都奔三的人了,臉倒還年輕着,總讓人覺得他們還在大三那年,全宿舍的人深夜幫他翻牆追姑娘。尤其是這個姓孫的,為了幫他,狠心把心儀已久的校草的約給推了。

劉承凜笑着擡腿運勢踹他一腳:“我給你兜少了?”

“那行,我知道往哪查了”孫覆洲兩手插袋,靈活地往旁邊一閃,“要是姓沈的真特麽坑我,我一定第一個斃了他。”

邱雲在旁邊聽得迷迷瞪瞪,但好歹明白孫副應該是有辦法了,懸了半天的心也落了地。

坐上車後,她小聲說:“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坑你的,他不還專門送了一副骨頭架子給你嗎?”

劉承凜不斷回頭看後視鏡,一邊倒車一邊參與八卦:“辦公室那副骨架是沈垣送的?”

他喪氣地一揮手:“行了,我就多餘把這玩意放辦公室,見一個問一個。”

孫覆洲覺得把骨架放自己那小出租屋裏,天天面對着,太晦氣,就擱辦公室的文件櫃邊兒擺着當裝飾了,沒想到它的吸引力比他這麽個帥哥還大,聽說是有人送給孫覆洲的,更稀奇了。法醫室那邊的更是幾次讓人來交涉,說他們更需要這麽個吉祥物。

“我說呢。”劉承凜倒沒多大反應,“那天沈垣問我你喜歡什麽,我就跟他說你大學的時候喜歡隔壁法醫系的系草,還旁聽了一個學期的解剖課。”

孫覆洲和邱雲齊刷刷地看他:“我靠,原來是你.......”

·

回到市局時,正趕着李儒往外走。

李儒一把拉住他們仨:“正好,我有事跟你們說。”

李儒不知道從哪找了一沓散發着黴味的卷宗,往他們面前一擱。

孫覆洲伸着手卻不敢碰,生怕給這脆弱的紙頁雪上加霜:“這什麽?”

“我找李東貴往年的工作經歷時,輾轉聯系到了他的一個同事,七年前,李東貴還有哥哥,後來說是哥哥要結婚了,兩人就搬離了當地,因為那同事跟他關系還不錯,李東貴跟他提過自己的身世,是在一家孤兒院長大。”李儒大有收獲,頭一次這麽揚眉吐氣,“我就去聯系那個孤兒院,搞到了這本檔案,你們猜,裏面有什麽好東西?”

孫覆洲聽他廢話一大段,早沒了耐心,一把薅上他的頭,輕輕一推:“猜你大爺。”

“孫覆洲你大爺!”李儒張牙舞爪地就要反撲上去,不過被邱雲這個和事佬好言好語地攔下了。

劉承凜及時站出來:“說正事,你查出什麽了?”

李儒沒好氣地理了理自己皺巴巴的衣領:“李愛城跟李東貴是兄弟。”

三人異口同聲地問:“親的?”

他們也沒在李愛城的卷宗裏看到有說他還有個兄弟的啊。

李儒搖頭:“不是親的,就是住在一個孤兒院,兩兄弟差了好幾歲,李愛城南下工作的第二年,孤兒院就倒閉了,李東貴未成年在幾個城鎮間輾轉,直到李愛城要結婚,回到北方,兩人才聯系上。”

孫覆洲說:“也就是說當年李愛城逃過警方追捕,很有可能就是李東貴在幫他?”

李儒點頭:“應該。”

孫覆洲按着人肩膀:“行啊,李儒,立了大功。”

李儒不情願地把他的手頂開:“我查出這個也沒用,反而還能給沈垣罪加一等,出去半天,人你們找找沒?”

“找個屁。”孫覆洲拉開旁邊的凳子,擱路中間一坐,“不過我有思路了。”

李儒圍過來:“什麽思路?”

孫覆洲沒睬他的親近,而是擡頭問劉承凜:“你不是認識能做筆跡鑒定的,能不能比對趙頌的字和賬本上的字。”

劉承凜眉間一展,回答得铿锵有力:“可以。”

筆跡鑒定需要收集一定的案前樣本,但為了不驚動趙頌,只能采取到有限的樣本進行比對,同時,他們還對趙頌的個人資産以及公司賬戶做了暗中調查,整個調查過程中,為了不讓趙頌起一點疑心,孫覆洲還把沈垣的懸賞金翻了一番。

只要讓趙頌覺得警方的調查方向在沈垣身上就夠了。

熬了一個通宵,他們總算理出了趙頌名下可以查到的所有資産,并從中挑出最不對勁的。

喬當仁倆眼袋耷拉到了臉頰:“他在郊區有一處別墅,但幾乎不住人,偶爾一兩個月會去一次,住一晚就走,早年他的訪談也提到過,理由是偶爾在大自然裏放松心情。”

邱雲也沒好到哪去,身上一股濃濃的咖啡味——還是速溶的那種廉價香油咖啡味:“他在樰城主要經營朝陽地産這個分公司,但偶爾會到處投資小店鋪,直到前不久盤下了沈垣的會所。”

喬不讓的狀态勉強停住了:“在西北邊投資了一片小林場,林場再往北,購置了長眉水庫附近的幾個倉庫,稱是用來堆放林場的樹苗。”

劉承凜最後說:“他的公司稱他前天出差了,現在人還在外地,反正盯他樰城家裏的兄弟傳的消息是,家裏沒人。”

外面的天已經蒙蒙亮了,孫覆洲歪在桌子上看旭日東升,沉沉地吐了口氣。

“行動開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