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卷叁?繁花(三)
冬去春來,春暖花開,日子一天一天地暖和起來。
孫覆洲重回崗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重看了一遍李愛城的詢問視頻記錄。
李愛城也是個罪犯中的老油條了,沒抓之前是個泥鳅,被抓之後,自知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沒多久就一通撂了。在他眼裏人命如草芥,殺人這事兒早就麻木了,他的供詞裏承認,黃小山被王龍海殺死以後是給他肢解的,沈垣的腿也是他做的。
視頻裏的李愛城穿着橘黃色的囚服,頭發剃了個平頭,他已經快四十歲了,眉眼初見老相,說話溫溫吞吞的,倒是根本看不出是心狠手辣的連環殺人犯:“……本來我想把他兩條腿都弄斷的,趙頌讓我先留着點,沒辦法,他有把柄在那男的手裏,所以打算一天弄斷一條,吓吓他,沒想到警察來的這麽快……”
李儒從他工位路過,瞥了一眼他的電腦,覺得眼熟:“怎麽在看這個?”
李愛城落網後,警方在趙頌的別墅地下室搜查出了十幾公斤的毒品“白糖”,并全部用磚塊僞裝成建材,打算幾天後用公司的水路運輸線運出城。
于是“白糖”一案的主犯從此鎖定在了趙頌頭上,并順藤摸瓜地撅了他的朝陽房産公司大半高層。
由于案情過于惡劣,沒過多久,這件案子的卷宗材料就移交給了省廳,除了通緝抓捕逃亡在外的趙頌以外,省廳還聯合國外緝毒警深挖“白糖”這條販毒網絡。
所以,之後的事也用不着樰城市局了。
孫覆洲關掉了視頻:“沒什麽,我就看看。”
他沒說自己其實是疑惑為什麽趙頌那麽幸運跑了,還等着他一個人摸上門,就像提前知道了警方的行動。但他轉念一想又不對勁,如果真知道了警方的行動,趙頌就應該把沈垣轉移出去,總比殺人滅口的風險低。
李儒趁現在空閑,直接拉着凳子在他旁邊坐下來:“你是不知道,自從趙頌那個房産公司被查了以後,趙氏總公司股價跌了一路,我買的幾支都綠了。”
孫覆洲抿了一口茶水:“朝陽房産是趙氏的子公司?”
“對啊,你不知道嗎?”
“他的公司又不是我查的。”
李儒撇了撇嘴,那手指敲了敲桌面,以提示他集中注意力:“這案子查這麽久,這點資料都不知道?”
孫覆洲理直氣壯地反駁:“當時查案子的方向就不是他公司。”
趙頌的公司也開了好幾年了,有問題也不是從外面就能看出來的,要不是他和華哥、大黑兩人聯系密切,警方也不至于查到他頭上。他背後的趙氏在案子中更是一筆帶過,連配角都不算。
李儒拿出手機,點開了股票軟件,一片綠色讓他心煩氣躁地抓了抓頭發:“哎,又跌了。”
孫覆洲口氣涼涼地在一旁說:“炒股有風險,賺錢要謹慎。”
李儒呵呵地笑:“我也只是想賺點小錢。”
然後孫覆洲的語氣更涼了:“那是,賺大錢的方法都寫在刑法上。”
興許時他說風涼話的面孔太過醜惡,李儒懶得在跟他費口舌,從他的工位上離開了。
因為局裏才解決完大案,剩下的都只有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了,處理起來雖然瑣碎,但好歹不算麻煩,辦公室裏的氛圍倒是格外輕松。
邱雲因為在“白糖”案中表現突出,吳局特意給縮短了實習期,直接轉正,當她拿着轉正申請書回來時,警隊裏一些未婚大老爺們都嚷嚷着下班後要搞個聚餐。邱雲這丫頭是個愛熱鬧的年輕少女,立馬就在起哄聲裏答應下來了。
沒過一會兒,邱雲就磨蹭着挪到了孫覆洲工位上。
她先試着叫了一聲:“孫副……”
孫覆洲正在很沈垣發消息,這厮在家養傷,沒事就整了個下廚的愛好,不得不說他廚藝也确實不錯,住在隔壁的孫某人每到飯點就能聞見飯香從廚房飄過來,他從一開始的拉不下面子到後來的頓頓都有,也只不過經歷了一頓宵夜的時間。
孫覆洲:【晚上吃什麽?我正常下班】
沈垣:【随便】
孫覆洲:【那我看着買菜了】
沈垣:【行】
邱雲見他玩手機玩的出神,又提高了音量:“孫副!”
“咋了?”孫覆洲将手機往桌面一蓋,“吓我一跳,我還以為吳局捉我來了。”
邱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孫副,我們晚上要去聚餐,你也來吧?”
孫覆洲想也沒想:“你們年輕人一塊玩的,我去幹嘛?”
當他不知道那群小崽子的想法,隊裏好不容易有個姑娘了,當然要先下手為強,雖然嘴上說是大家一起聚餐,實際上還不是給自己制造機會,他一個奔三的老男人,不湊這個熱鬧。
邱雲顯然不想就這麽放棄:“孫副,我能這麽快轉正也有您的功勞,您就去呗。”
孫覆洲還是擺手:“哎呀,不去不去。”
邱雲咬咬牙:“孫副……”
“怎麽了?”
這時,劉承凜從辦公室裏出來了,顯然是找孫覆洲的,結果看到邱雲站在一邊。
邱雲興高采烈地為他解釋:“劉隊,我不是轉正了嗎,大家說為了慶祝,下班之後一起聚聚,您也來吧!”
劉承凜沒什麽拒絕的理由:“好啊。”
孫覆洲覺得很稀奇:“你老婆不催你回去?”
劉承凜說:“她帶小晶去外婆家了,正好晚上沒飯吃。”
有了隊長加入,邱雲興致更高了,連忙又催孫覆洲:“孫副,劉隊都來了,你也來嘛,劉隊這個已婚的都沒說什麽。”
孫覆洲還是想拒絕,沒想到劉承凜也橫插一腳:“你一個孤家寡人,回去幹嘛?跟着一塊玩玩。”
孫覆洲絞盡腦汁地反駁:“我跟他們有代溝……”
他就是單純地不太想去,以前也不是沒有聚會,那些年輕的嫌棄他跟不上玩法,都晾着他,久而久之就不樂意去了。
“你就當是陪我吧,我一個人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厚着臉皮去蹭吃蹭喝。”劉承凜在一旁煽風點火,“再說,把法醫室的小趙喊上,你倆可以借此接觸接觸。”
邱雲立馬答應:“我這就去叫。”
說完,她就一溜煙兒跑沒影兒了。
孫覆洲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真是閑的。”
劉承凜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道:“放你那麽早回去還不是吃外賣,我聽說小趙廚藝很好。”
孫覆洲不太想讓他知道沈垣住到對面的事,所以也沒法用自己回家有飯吃的理由去反駁他,只能認命的答應了。
于是,他給沈垣發了個消息:【相親去了,自己吃吧】
沒有秒回,孫覆洲也就将手機放在了一邊沒再管他,轉而處理起別的事兒了。
到點兒下班時,警隊的幾個年輕兄弟早早地就訂好了吃飯的地方,勾肩搭背地先走一步,孫覆洲則跟劉承凜一起,等了一會兒還沒忙完的法醫小趙。
做完最後一個傷檢才下班,小趙帶着一身消毒水味趕到劉承凜停車的位置,直接打開了後排的車門坐了上去。
趙子瓊也剛來市局沒多長時間,算是他們的後輩,打招呼時還是會會用尊敬一點的态度:“劉隊,孫副。”
劉承凜自然地随口關懷了一句:“小趙,法醫室剛忙完?”
趙子瓊點了點頭:“對啊,今天不是很忙,已經算是正常下班時間了。”
孫覆洲趴着車窗邊,用手從口袋摸出了一包煙,正想抽,就被旁邊的人阻止了。
趙子瓊微笑着打斷他:“不好意思,我有點咽炎。”
孫覆洲愣了兩秒,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将煙插了回去。他望着外面的夜景出神,也不知道他沒買菜回去,沈垣做不做得了飯。
話說剛剛趙子瓊假笑着打斷他的表情好像沈垣啊,一樣的欠揍。
想着想着,孫覆洲汗毛豎起,怎麽回事,老想他幹嘛?
後面倆人一直沒交流,作為媒人的劉承凜就不得不打破僵局了,直接拉起了家常:“小趙你多大了?”
趙子瓊中規中矩地回答:“滿二十四了。”
劉承凜感嘆道:“挺年輕啊,我記得你也是一畢業就進市局了。”
趙子瓊點頭,道:“嗯,在這一年半了。”
“你還沒談戀愛吧?”
沒聊幾句就開始切入正題,劉承凜的效率讓孫覆洲頓時刮目相看,也讓趙子瓊有點茫然失措。
孫覆洲沒忍住嗆他:“老劉,你是八婆嗎?”怎麽老喜歡跟人做媒?
“沒事。”這邊,趙子瓊卻在不知不覺就摻和在中間當起了和事佬,“我現在沒談,工作太忙了,也沒合适的。”
劉承凜在後視鏡裏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孫覆洲,繼續說:“哦,這樣啊,你喜歡什麽樣的?”
大概知道阻止不了,孫覆洲也就放任自流了,愛問啥問啥,他懶得費神管。
趙子瓊大概沒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開始了“相親”這個環節,顯然有點沒準備:“我……你們應該也知道,我喜歡男人,一般看對眼就行。”
劉承凜就跟知心大哥哥一樣安慰道:“沒事,現在時代不一樣,民衆的接受度很高。”
趙子瓊乖巧的跟個小雞仔似的,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幹了這碗雞湯。
劉承凜就這麽安慰着,話鋒又一轉:“所以話說回來,你喜歡什麽樣的?”
趙子瓊愣愣地張了張嘴:“非要說的話……責任心強,最好居家一點,會做飯,畢竟法醫這行還挺忙,所以不要同行……”
一直以局外人自居的孫覆洲,這時又感覺到了來自前方的一束同情的目光,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直在看戲的劉承凜。
畢竟趙子瓊說的那一堆,他一個都對不上號,反而聽起來還有點像沈垣,做飯什麽的……
媽的,又是沈垣。
全場最無辜的趙子瓊,忽然感受到了身旁人的氣壓,一秒之內驟然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