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神藥
白藉足足睡了一天,到傍晚才悠悠轉醒,她沒驚動侍候姑姑,自己随便洗了臉,便溜了出去。
白藉走在路上格外地暢快,若是讓那姑姑知曉了她要出去,定是要烏壓壓地一幫子人跟着,誠然是不會迷路,可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哪有她一個人來得快活自在。
白藉只這樣想着,可自古這深宮裏,就是個是非之地,怎麽可能有清靜的地方。
“嗯……輕點,別讓別人看見了……”白藉耳力極好,不小心聽到了女子痛苦卻歡暢的隐忍的低吟。
她從假山的石頭窟窿裏,看見一對男女在做那交頸鴛鴦,好不火熱。
白藉搖了搖頭,果真是年輕人火氣大,她也不便打擾。
剛要轉身離開,不料這宮裙繁瑣至極,她腰帶上墜着的珠串随着轉身的動作也動了起來,打到了旁側的假石上,“咔吧”一下斷掉了一顆,骨碌碌地滾到了那“交頸鴛鴦”的腳旁。
白藉暗道壞了,随着那女子一聲驚呼,她擡眼正和那“公鴛鴦”看過來的視線在那石頭窟窿裏撞上。
好一雙奸詐狡猾的狐貍眼。
白藉扭頭就要跑,“姑娘留步。”聲音竟有些意外的好聽,白藉頓住了步子,那“公鴛鴦”從地上撿起了白藉衣裳上掉落的珍珠,繞過假山,走到了白藉面前。
“姑娘衣裳上的珠串掉了,且仔細收好,莫要讓有心人撿了去,若稍加利用,怕會辱了姑娘的清白。”
言罷,伸出手掌心攤平在白藉面前,那顆晶瑩凝重的珍珠正安靜地躺在他手心裏。
掉一顆珍珠有什麽好造謠的,白藉沒想出其中的利害關系,但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伸手将那顆珍珠捏了起來。
拿起珍珠,白藉瞥到他身後那女子已然不知何時逃走了,白藉挑了挑眉,哦,說什麽怕辱她清白,原來只是為了給他的心上人打掩護逃走罷了,好一個油腔滑舌的。
白藉表示理解,沒有戳破,只小心翼翼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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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男子留在原地望着白藉遠去的背影,淺淺勾起半邊唇,卻沒有露出笑意。
“陛下,國師有事求見。”宦官進來在祁承面前低聲禀告。
祁承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他已經看了許久的奏折,有些頭昏腦漲,不知道那國師突然造訪又所為何事。
“宣。”祁承挪動了一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半阖着眼揉太陽穴。
“陛下。”祁承意外地擡眼,他原以為能爬上國師這個位子的,會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而,沒想到竟然是個年紀輕輕的男子。
祁承的所思所想斷然不會在臉上叫人看出半分,他淡淡開口道,“國師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咦?陛下今日怎與臣如此生分,陛下往日都是以字呼臣的。”
那一眼的破綻還是叫他看出了絲毫端倪,好個人精,祁承見招拆招,“哦,寡人給忙忘了,國師的字是什麽來着?”
國師,“……”
竟不按常理出牌。
“寡人在問國師話呢,怎麽,國師真以為君臣可以不分了嗎?”祁承無形中施壓下來,帝王心術,他可是得心應手。
“回禀陛下,臣不敢,臣蘇照,字江陰。”
祁承“嗯”了一聲,重新拾起桌子上的奏折開始看,如此繁忙的公務,在人間做這帝王有什麽好的,難怪帝王皆命短,活活累死,十有八九。
“陛下,臣過來,是有要事與陛下商量。”
“你能有什麽要事。”祁承在奏折上劃下一筆,懶懶地接話。
“臣觀了幾夜的天象,發現近來天象都指着,最近我東傲的國運……有些不好。”
“哦?有多不好。”
“氣數将盡。”
“是說寡人快要死了嗎?”
“臣不敢,也沒有這個意思。”
“好,寡人知道了,你退下吧,以後莫要再用這些子虛烏有怪力亂神的東西來擾寡人清淨。”
“是。”蘇照擡頭看了祁承一眼,欲作揖告退,剛擡起手,寬大的袖子裏掉落出一個東西,剛好彈到了祁承的案幾上。
祁承條件反射地反手夾住,定睛一看卻是一顆珍珠,上面還刻着精巧細致的花紋,倒是難得的別致,女兒家的東西。
“陛下,請将此物歸還與臣。”蘇照伸出手來讨要。
祁承将珍珠還了回去,“想不到,國師竟也有心愛之人了。”
蘇照笑了一下,沒做解釋,轉身離去。
半夜,寂靜無聲,唯獨星宿在夜幕裏獨自運轉着。
突然,一顆小星宿偏離了軌道,飛速旋轉着,離地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飛向東傲國地界,在王城上空炸裂,濺出的火花落在了王城最西邊,燃燒了西邊的宮宇。
“走水了——走水了——”一聲哀嚎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怎麽回事?”
“黎羽殿那邊着火了!”
“什麽?那王後娘娘……”
一衆宮人忙拼了命地擡水去滅火,人人都在心中祈禱王後娘娘別有什麽閃失,千萬要安好。
白藉夢中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炸裂聲,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發現好像不是夢,是真的。
周遭火光一片,還伴随着些宮人的哀嚎。
“娘娘,娘娘……”門前侍候的婢女跑了進來,“怎麽辦啊娘娘,外面全是火,我們,我們出不去了。”
白藉想施法讓火滅了或者用法術護着她,帶她一起逃出去,但婢女一聲一聲地喚着“娘娘”,讓白藉突然想到,她現在扮演的,也只是個凡人而已。
□□凡胎,會被火燒傷甚至燒死的凡人。
火勢燒得極快,只片刻便越來越旺,已經點燃了屋內的桌子和帷幔,白藉祈禱着有人快趕過來救她們出去,可看這火的勢頭,怕是等不到了。
她望着婢女眼中的絕望,于心不忍,擡手在她後頸一劈,婢女暈倒在地,白藉剛要帶着她出去,一低頭看見自己只穿了裏衣,人間的禮法似乎挺死板的。
于是便順手抄了件衣服過來胡亂地穿上,拉起那婢女撚了個訣飛了出去。
消息時傳到祁承面前時,他動作亂了一下,朱筆一捺劃下,在奏折上拖了長長的一道。
但冷靜下來,祁承覺得她應當不會蠢到被燒死的地步,但為了演出他和王後的“伉俪情深”,年輕的帝王還是故作慌亂地趕了過去。
交錯穿插地慌亂人群中,他一眼便看到了白藉,她一身宮裝穿得歪歪扭扭的,立于火光之外,火光或明或暗地映照在她的側臉上,她腳邊還躺着一只,啊,不對,一個婢女。
“你沒事吧?”祁承走了過去,故作關懷地将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白藉擡頭,疑惑的目光,這是作甚,突然舉止這麽怪異,關懷這麽虛僞,腦子抽了?
祁承危險地眯了眯眼,白藉恍然大悟,哦,明白了。
“陛下,可吓死臣妾了,臣妾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白藉一把撲過去抱住祁承,鼻涕眼淚全擦在了他的肩膀上,祁承咬牙切齒地擡起手,在白藉背上重重地拍了幾下,以示安撫。
晃動間白藉腰間墜着的飾物打到了祁承的手,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影影綽綽地火光中,祁承認出了那珠串,其中一串尾端缺了兩顆。
祁承想起方才國師的視若珍寶,他随口打趣他有心愛之人時他的腼腆一笑。
怒火中燒。
白藉被拍得咳嗽了兩下,祁承擡手便拉過她,“這是怎麽了?怎麽還咳嗽了,快傳太醫過來看看!”
說着忙将她“視若珍寶”般地扶去了偏殿,又刷了一波深情帝王的人設。
帝後感情正濃厚,叫那些蠢蠢欲動的有想法的大臣們暫時也不好将自家閨女塞進宮來。
最後那太醫給白藉摸了把脈,“回陛下,娘娘鳳體十分康健,根本無礙。”
祁承一皺眉,“不可能,剛剛寡人還看她咳嗽來着,定然是受到了驚吓,寡人怎麽瞧着,太醫最近醫術,有些糊塗啊……”
于是,在祁承恩威并施之下,那太醫迫于王權,給白藉開了些安神藥,一味賽一味的苦,喝得白藉想立馬拎起祁承,把他塞回到天後肚子裏,回爐重造一番。
這到底是經歷過什麽長大的啊,如此陰暗,如此險惡,如此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