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真的很愛她

清晨的陽光落下時,衛意睜開了眼睛。

他困倦地在被子裏動了動,緊接着忽然停住。

怎麽會有哥哥的味道。衛意瞬間清醒過來,定睛一看,他就壓根沒睡在自己床上。

衛意噌地從床上坐起來看着這張床,被子揉成一團,呼吸之間全是陳紀鋒身上那常有的、午後太陽炙烤過一般溫暖熾熱的氣息。

清醒過來以後,衛意全想起來了。

昨天晚上他一邊哭一邊抱着陳紀鋒不撒手,嘴裏多國語言來回切換,喝了半瓶牛奶跟喝了兩罐酒似的上頭,最後還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丢人!衛意倒在床上抓狂地滾了一圈,接着趕忙跳下床,兔子似的就往外竄。

“哥哥!”衛意生怕陳紀鋒一大早就出門去上班,連給他道歉的機會都沒有。還好他嚷嚷這麽一嗓子後,廚房裏很快傳來熟悉的聲音,“怎麽了。”

衛意啪嗒啪嗒跑進廚房,見陳紀鋒跟沒事兒人似的站在竈前煮面條,面香溢滿整個小小的空間。他回頭看一眼衛意,“醒了就洗個臉準備吃飯,順便把你那一頭炸毛捋捋。”

陳紀鋒淡定的模樣讓衛意冷靜不少。他聽話地轉身去洗臉,擡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頭發又睡炸了,只好随手拿水抓了抓,沒什麽效果,随它去。

“哥哥。”衛意又轉到陳紀鋒身後,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我占用了你的床。”

他剛才經過客廳的時候看到沙發上淩亂堆着條毯子,便知道陳紀鋒把床讓給了他,只在沙發上将就了一晚。衛意心裏實在不是滋味,覺得都是自己耍性子,害得陳紀鋒都沒能休息好。

陳紀鋒将鍋裏的面條倒進兩個碗裏,端起一碗遞給衛意,“誰讓哥哥心疼你呢。給,你的。”

衛意接過來,碗裏摞了一排切好的火腿片和蔥花,面上還卧着一個軟乎乎的荷包蛋,香味直往衛意鼻子裏鑽。衛意捧着那碗面條,心中的愧疚和饞意同時到達頂峰。

“堵這兒幹嘛?”陳紀鋒一手端着面,一手按着衛意的肩膀,輕輕一轉,“轉身,向前,齊步走,向客廳出發。”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客廳。陳紀鋒低頭吃面,衛意卻坐在對面看着他,筷子無意識在面湯裏戳了戳,開口:“哥哥,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這麽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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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紀鋒很無奈地看向他:“在我床上睡一晚覺就這麽讓你緊張嗎?”

“不,不是,昨晚我睡得很好。”衛意趕緊解釋,“但是你白天還要工作,可是我卻讓你睡沙發。”

“睡一晚,不礙事,我這沙發也挺軟的。”陳紀鋒用眼神示意他趕緊吃早飯,“再不吃涼了。”

衛意只好低頭吃面條。沒過一會兒,他又試探着問,“哥哥,昨晚我沒有折騰你吧?”

陳紀鋒簡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衛意,你又不是喝醉了,能折騰誰去?我告訴你,你就是哭累了,然後抱着我睡着了,我懶得再把你給送回去,所以幹脆就把你抱床上去睡,我呢在沙發上睡得也挺好,咱倆一晚上相安無事,就是這樣。”

一提到“哭”這件事,衛意又有些赧然。他挺局促地點點頭,與陳紀鋒道了謝,這才老老實實開始認真吃早飯。

陳紀鋒看着眼前捧着碗斯斯文文吃東西的小孩,目光有些微不可察的複雜。

昨晚衛意突然哭起來以後,陳紀鋒難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半天,才試探着靠近衛意,一手輕輕搭在小孩肩膀上,一下一下拍着,問他:“怎麽了,怎麽突然就哭起來了?”

衛意的眼淚卻越流越多。他哭起來的樣子像個流落荒野的家養小動物,眼珠裏都是水汽,長長的睫毛上也挂着淚。衛意越哭越收不住,一張小臉都漲紅了,才哽咽着說出一句話:“我想外婆。”

接着,他就擡起手臂,一頭埋進了陳紀鋒的懷裏。

他大概也不是要尋求陳紀鋒的安慰,只是因為心中壓抑太久,只需要一個毫無緣由的微小裂口,所有疼痛和不安的情緒便都決堤而下。而他抱着陳紀鋒,或許也只是因為陳紀鋒就在那裏,穩定,成熟,體溫高熱溫暖,自然而然地吸引着冰冷孤獨的靈魂不自覺靠近。

衛意就像是一個外殼柔軟但不易破的流體膠,其實只需要一根很細的針,就足以讓他破裂開來。他蜷縮在陳紀鋒懷裏哭泣,嘴裏抽噎着說些模糊不清的陌生語言,整個人顯然已經陷入混亂。

陳紀鋒聽了很久,終于嘆了口氣,擡手把人抱進了懷裏。

陳紀鋒曾經在人民刑警學院讀了四年書。那裏遠在北方,一入深冬氣候便十分惡劣。他經常與班上同學一起被拉到更北的雪境進行實戰突擊演習。那片地區與R國交壤,陳紀鋒出于種種需要,在大學期間曾經進修過R國語言課程。

他沒想到這項技能如今會被用在這種情境下。他聽着衛意反反複複念着“外婆”,還有“爸爸”,“媽媽”,聽他說“一生這麽快就走完了”,說“可我還一個人呢,我怎麽辦呢”。

陳紀鋒摟着懷裏的小孩,大手按在他單薄的肩膀上,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妥帖地熨燙過去。他意識到衛意恐怕是真的非常難過,他是真的兜不住那麽多情緒了,也确實累得想休息,才總是慢慢地走路,慢慢地吃飯,慢慢地思考,一個人呆在什麽也沒有的家裏,連彈鋼琴的時候都緩慢柔和的像一淙靜默流淌的小河。

“哥哥,我還是想和你解釋一下。”衛意把碗裏的面條吃得幹幹淨淨,然後放下筷子,說道。

陳紀鋒見他一臉鄭重,便也端正了一下坐姿,“你說。”

“我的外婆去世了,在幾個月以前。”衛意輕咳一聲,眸光微微動了動,但他沒有再讓過多的情緒洩露出來,而是調整一下表情,繼續道,“我很愛她,所以她的離開讓我非常難過。昨天我們聊天的時候,我忍不住想起她,所以才會控制不住哭出來……但,但是我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我不喜歡哭。”

他看了陳紀鋒一眼,努力解釋道:“我并不是個情緒不穩定的人,昨天會發生那種事,可能是因為我很久沒有去想外婆,然後突然一想起來,就……”

陳紀鋒擡起手,輕輕放在衛意的腦袋上,像安撫不安定的小貓一樣揉了揉。

衛意頓時止住話音,愣愣看着陳紀鋒。

“我沒有覺得你情緒不穩定,也沒有覺得你嬌氣或者脆弱。”陳紀鋒只是短暫地摸了摸衛意的頭發,就收回手,平靜地對他說,“為了自己愛的人而哭,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誰都會這樣。這次想起來會哭,下次想起來,可能還是會哭,但這不能說明你是脆弱的。”

“這只能說明,你真的很愛她。”

一聲婉轉的鳥鳴倏地從窗邊飛掠而過。在冬天早晨淺淡的溫和陽光下,衛意眼中的陳紀鋒表情專注,姿态放松懶散,卻由內而外流露出穩定可靠的氣質,他的眼睛深黑而明亮,帶着天然的凜冽與正氣,看過來的時候目光又蘊含恰到好處的安撫與包容,好像在告訴衛意,沒關系,在我面前你可以再任性一點。

“……嗯。”衛意看着陳紀鋒,又垂下眼眸,低聲說,“你說的沒錯……哥哥。”

“那我上班去了。”

陳紀鋒鎖上自家大門,轉身對衛意說。衛意站在家門口,對陳紀鋒揮了揮手:“哥哥再見。”

“趕緊進去,穿這麽少,別凍感冒了。”

“好。”衛意十分聽話,轉身進了屋,關上門。

陳紀鋒揣着手機和鑰匙幾步下了樓,剛走出樓道門口,又聽樓上一聲紗窗被拉開的聲音,緊接着衛意的聲音響起:“哥哥!”

他停下腳步,擡起來,看見衛意棕色的小腦袋探出來,皮膚在陽光下白得微微發光。他抓着窗棱,臉上的淚痕不見了,整個人又換上像往常一樣少年活潑的溫和模樣,眼中帶着星星點點的笑意,說,“謝謝你!”

陳紀鋒潇灑一比手勢,示意收到你的感謝。

衛意又說,“希望哥哥可以經常早下班,我想等哥哥一起吃晚飯。”

“別肉麻!”陳紀鋒擡手遙遙一指他,“趕緊回屋去把衣服加上。”

衛意“嗯”了一聲,縮回窗戶裏面,關上了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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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雙更(●ˇ?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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