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衛意開始覺得痛了
衛意從小竹家回來的時候,手上抱了兩本從書店買回來的新書。他剛走到家樓下,正好遇到陳紀鋒推門出來。
那天回去以後,兩人之間便有些尴尬。雖然陳紀鋒還是像往常一樣與衛意說話,但衛意卻無法坦然面對,當天晚上也沒有去陳紀鋒家吃飯,只悶頭在家彈了一晚上琴。
陳紀鋒拆了繃帶後行動自由很多,也不再需要衛意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照顧。衛意心裏有鬼,不敢再一天到晚往陳紀鋒家跑,陳紀鋒也沒說什麽,既沒有問他為什麽不來,态度也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壓根沒有注意那天衛意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衛意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落。
“回啦。”陳紀鋒沖衛意一笑。他穿戴整齊,身上斜一運動挎包,白T牛仔褲,看上去十分清爽。
衛意有點不敢看陳紀鋒的臉,只好盯着他的包,問:“哥哥去哪?”
“裘傑和他女朋友來了,我去機場接他們。”
衛意這才想起陳紀鋒之前提過朋友會來看他,他忙把書塞進背包裏,說:“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一個人去就行。”
“可是你一個人不方便……”
陳紀鋒按住衛意的肩膀,輕輕把他往門邊一帶。
衛意愣住。
“我是坐出租車去接,他們兩個人來,還有行李,你到時候去了,坐哪?”陳紀鋒有些無奈,“不是還要練琴嗎?回去等我電話,晚上一起吃飯。”
衛意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陳紀鋒離開的背影。
他回到家後吃過飯,練了三個小時的琴。令衛意感到安慰的是他慢慢開始找回從前彈琴的那種專心致志的流暢感了,他最近在學習中國的曲子,有時候陳紀鋒來找他,他也會彈幾首給陳紀鋒聽,《浏陽河》,《茉莉花》,《牧童短笛》,每次陳紀鋒都聽得很有興趣,衛意一曲彈完,他就會誇張地鼓掌說好聽。衛意知道他一半是鬧自己玩,但聽到陳紀鋒誇他,還是覺得很開心。
衛意放下琴蓋。他把買回來的書拿出來一本,坐在沙發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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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衛意放下書。
他遲疑拿起手機,點開浏覽器,慢慢輸入“同性戀”這個詞。
衛意微微蹙眉翻看詞條,看到一半又把手機放到沙發上,心想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什麽叫同性戀,查這個做什麽?
又是個無法解答的問題。衛意的大腦再次被一塊小石子卡住,無法進行正常運轉。
陳紀鋒的電話來的時候,衛意已經在鋼琴上泡了三個小時。
他目前只有兩個用來解決困惑的方式,一個是彈琴,一個是和陳紀鋒呆在一起。前者通過遺忘的方式,後者通過陳紀鋒把堵在他腦子裏的大小石塊搬開。然而他目前的困擾顯然不能尋求後者的幫助,只能一遍又一遍練琴,彈到後來小拇指都有些抽筋了。
衛意接起電話:“哥哥。”
“吃飯去。”陳紀鋒在電話裏說,“我在小區門口等你。”
衛意很快起身換衣服。他從衣櫃翻出衣褲,那是幾個月前陳紀鋒陪着他一起買的衣櫃,有了衣櫃以後,他也就收拾好了之前一直散落在地上的行李,衣服整整齊齊碼在櫃子裏,行李箱被放在櫃子頂上,是陳紀鋒幫他放上去的。
衛意換着衣服,忽然反應過來,不知什麽時候,他開始總是想着陳紀鋒。
無論陳紀鋒在不在身邊,他都會莫名想起這個哥哥,衣櫃是他陪着自己買的,喜歡吃的醬肉包子是他帶着自己第一次吃的,所有衛意會做的中餐,全都是陳紀鋒親手所教;冰箱裏放了很多肉,因為陳紀鋒喜歡吃肉,每次他來衛意家裏吃飯,衛意都會給他做肉菜。
他意識到自己生活的這個小世界裏,到處都是陳紀鋒的影子。
衛意換好衣服,到玄關處換鞋。他低頭看到陳紀鋒送他的小皮鞋,他總喜歡穿這雙鞋,鞋子已經比一開始要軟上一些,穿在腳上舒服合适。
衛意低頭看着那雙鞋,最後還是換上了。
陳紀鋒就在小區正門口等他。衛意一路小跑到門口時,一眼看見那個熟悉修長的身影,在春末夏初的傍晚落日裏形成一道分明的景。
衛意放緩了腳步。
陳紀鋒注意到他,轉頭看過來,笑着說:“走吧。”
衛意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爸爸抱着他去探望媽媽工作。當時他的媽媽在拍攝平面廣告,很多打光燈和攝像機對準她,将那張本就美麗的臉龐照得光彩奪目,明豔動人。
爸爸抱着自己坐在人群之中,低聲在他耳邊問:“威利,你看,媽媽在聚光燈下的樣子是不是很美?”
小衛意抱着爸爸的脖子,眼睛看着燈下的媽媽,用力點頭。
現在他看着陳紀鋒,溫柔的晚霞籠罩下來,将陳紀鋒漆黑利落的短發和英挺的眉眼染上一層粼粼水色,光的溫度清淺,衛意卻感受到了手心升起的熱度。
“他們倆已經在店裏等着了。餐館離這兒不遠,咱們走過去就行。”陳紀鋒與衛意并肩走着,說。
“嗯。”衛意點頭,又意識到自己有些太沉默了,忙提起話頭:“那,裘傑哥哥和他的女朋友住在哪裏?”
“亞源酒店,離咱們這兒也挺近的,方便。”
衛意忍不住看向陳紀鋒。他們的距離還是像從前一樣,适度中帶着親密,就像真正的哥哥和弟弟一樣。這讓衛意多少感到一點安心。
他們約在一家火鍋店。裘傑和他的女朋友羅達爾早早點好一桌菜,就等着他們倆來。裘傑的個子和陳紀鋒差不多高,塊頭卻還要大上一些,相比之下,衛意和羅達爾就像兩個小孩似的。
“這就是你那鄰居弟弟?”裘傑對衛意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你好,我叫裘傑。”
“我叫衛意。”
“紀鋒,你從哪遇到這麽個神仙弟弟?”羅達爾瞪着眼睛看着衛意,“弟弟,你是明星嗎?”
衛意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解釋這個問題:“我不是。”
“叫我達爾姐姐。”羅達爾幫衛意擺好碗筷,又拿過他的調味碟,“弟弟喜歡什麽蘸料?姐姐幫你去調。”
裘傑在旁邊咳嗽一聲:“羅達爾同志,請你矜持一點。”
衛意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調味碟,說,“我自己去調就好了。”
他又拿過陳紀鋒的碟子,說:“哥哥,還是芝麻醬加香油?”
陳紀鋒笑眯眯看着他,說:“對。”
衛意起身走了。羅達爾轉頭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回過頭來認真對陳紀鋒說:“什麽時候咱弟弟被星探發現出道爆紅了,別忘了我和老裘。”
裘傑:“我謝謝你還記得我。”
陳紀鋒煞有介事:“排隊想做他哥哥姐姐的人太多,號碼牌都發不過來了,你還是別想太美。”
很快衛意端着碟子回來,陳紀鋒和裘傑邊吃邊聊上,兩人聊着各自做刑警的經歷,沒一會兒就扯到陳紀鋒的傷。
“鋒哥,不是我批評你們,你們這出任務的機制就有問題。像咱們東北那邊,一百個警察出動,就抓倆人,站最前邊兒的還必須是局裏最高最壯的那群人,連警犬都必須高大威猛,為的是什麽呀?還不是為了保護小命。”
陳紀鋒:“可不是嗎,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對面。”
裘傑一臉不屑:“我就說你們這邊人員太少,這種帶槍械刀具的都得讓武警沖前邊,哪還輪到你一刑警受傷。”
“那我能怎麽辦,還不是因為你鋒哥我能力太強被選上當隊長。”
“你就吹吧你。照你這麽拼,別說找媳婦了,連身體都夠嗆......”
衛意坐在一邊默默吃菜,聽着兩人的對話,心裏有些難受。羅達爾給衛意夾菜,低頭問他:“弟弟,你怎麽了?”
衛意剛要開口,這時一雙筷子伸過來,夾走了他碗裏的年糕。
羅達爾瞪着陳紀鋒:“幹嘛呢,怎麽還和你弟搶食了?”
陳紀鋒哭笑不得:“衛意不愛吃年糕,你別什麽都往他碗裏夾。”
“哦。”羅達爾讪讪地說,“不好意思啊弟弟。”
“沒事。”衛意忙回答。他見陳紀鋒自然地把自己碗裏的年糕夾走吃掉,心情就像不定的鐘擺,随着陳紀鋒的一舉一動升高降低。
陳紀鋒和裘傑的話題已經換了一茬,裘傑一臉八卦地問:“還沒情況呢?”
“我有沒有情況你還不知道麽。”
“鋒哥,你這也太不争氣了,當年好歹是咱們警校一只草,把咱校花都迷得不要不要的,怎麽工作了以後反而還沉寂了呢。”
“瞎說什麽。”
衛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過去,校花是之前提到過的那個個高腿長姐姐嗎?
“本來麽,要不是你丫榆木腦袋,你倆早成了。”
“我那叫專心學業,你懂什麽。”
“唉,說真的,我現在還有她聯系方式,她偶爾還會朝我問你。怎麽樣,哥們兒重新給你倆牽線搭個橋?”
衛意肉也不涮了,捏着筷子不動。
陳紀鋒樂:“這橋橫跨幾個省,有點廢材料啊。”
羅達爾也在一旁說:“你要是不想異地戀,我也認識幾個大學同學在吳河工作的。”
衛意心下開始着急。
陳紀鋒作出投降手勢:“我知道你倆自己快結婚了就産生見不得身邊有單身狗的心情,但是我目前真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麻煩二位放過我。”
他都這麽說了,這個話題也就被帶過。衛意松了一口氣,心裏卻慢慢攀上一種不舒适的感覺。
吃完火鍋後,裘傑和羅達爾打算回酒店休息,陳紀鋒便帶着衛意回家。四人兩兩道別,約好第二天白天見面。
晚上的街道沒有白天那麽熱,風吹在衛意的臉上,令他被火鍋的熱氣蒸得微微發熱的皮膚逐漸降溫。
“哥哥。”衛意喊陳紀鋒。
“嗯?”
“你打算什麽時候談戀愛?”
他還是對之前的話題十分在意,猶豫再三,最終問出了口。
“我不着急。”陳紀鋒打趣他:“小朋友想談戀愛了?”
“我,我沒有。”衛意低下頭,好在夜色深深,掩住了他臉上的紅,“我只是問問你。”
陳紀鋒一手放在口袋裏往前走,聞言低頭看了衛意一眼,目光沉靜,看不出情緒。
沉默一陣,陳紀鋒忽然開口:“我雖然不着急找女朋友,但是如果碰巧遇到合适的,也願意去試試。”
衛意一愣。他的心髒上好像被一根細針輕輕紮了一下,不是很痛,但是有些呼吸不暢的難受。他平靜了一下,問:“試試……和那個女孩談戀愛嗎?”
“嗯。”陳紀鋒頓了頓,接着說:“可能直接就結婚了也說不定。畢竟緣分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針就這樣突兀刺進很深的地方,衛意開始覺得痛了。
他緩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緩過來,只好勉強點頭,“嗯,說不準的。”
微熱的夜晚,嘈雜車流聲被綠化帶隔在馬路上,到不了他們所走的安靜街道。
陳紀鋒感覺到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孩忽然就安靜了下去。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