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讓你為難了嗎

“陳隊,手機震着呢。”

陳紀鋒從一堆資料和卷宗裏擡起頭,扭頭看到手機屏幕亮起,來電顯示“老媽”。他放下手上的工作,走到走廊上接電話。

“媽,什麽事?”

“紀鋒,你還記得你那個初中同學豐甜嗎?”

“記得啊,怎麽了?”

“哦,她媽媽前陣子不知道怎麽聯系上你姨媽,然後你姨媽又和我說……”

陳紀鋒的心中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等會兒,您老打住。”

季冰花并不打住:“說想知道你現在有沒有對象,要是沒有的話,豐甜……”

“媽!”陳紀鋒沒被工作鬧得頭大,卻被他媽鬧得無語,“不是說不急着跟我介紹對象嗎,您身為人民教師的誠信呢?”

“我是不急,可是你姨媽要煩死我了。”季冰花在電話那頭不耐道,“她早想給你介紹對象,這回人家一問,她馬上就和對方一拍即合,天天往我手機上發照片發消息,我這不少學校的事要處理呢,你自己趕緊想辦法解決。”

“我天天都忙死了,你們還給我找事。”陳紀鋒哭笑不得,“您直接和她說我有對象不就完了嗎。”

“你有沒有對象,你姨媽能不知道?”季冰花扔下話,“你不是舌燦蓮花麽,自己去和她們說,我還要給學生批改論文,挂了。”

陳紀鋒被一言不合挂電話,無言看着暗掉的手機屏幕。

“陳隊!”辦公室裏,小楚一嗓子嚎得整個走廊都能聽到:“人呢?又跑哪兒偷懶去了?!”

陳紀鋒只得收起手機,一頭毛躁地轉身往回走。

周日,衛意從外面晨跑回來,看到樓下站着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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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個頭瘦小,穿着紅色薄毛衣,針織長裙,白色休閑鞋,長發柔順披散肩頭。

衛意看她十分眼生,但也沒有多看一眼。然而他剛經過女孩,冷不丁被叫住:“你好。”

衛意停下腳步,确定女孩是在叫自己,便禮貌地問:“你好,請問有什麽事?”

“請問陳紀鋒是不是住在這棟樓?”女孩問。

衛意一愣:“是的,我是他的鄰居。”

“太好了,我想找他,你可以幫我按一下門鈴嗎?”女孩的聲音很溫柔,“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一戶。”

“請問你是……”

“我是他的初中同學,我叫豐甜。”女孩笑着說,“我不是壞人,你放心。”

衛意這才放心幫她按門鈴,門鈴響了很久,沒人應。

“他是警察,周末的時候可能也在上班。”衛意替陳紀鋒解釋,“你找他有重要的事嗎?”

豐甜擡頭望着樓上的窗戶,嘆了口氣,“其實我有和他發消息,但是好幾次他都說忙,拒絕了我,我也是實在沒辦法,只能找過來碰碰運氣。”

衛意覺出到不對勁了。

豐甜在原地轉了一圈,自言自語道:“我再等等吧。”

衛意心中的警鈴晃啊晃,他猶豫半晌,實在不放心就這麽回家去不管,便硬着頭皮說:“那我陪你等吧。”

豐甜略微吃驚:“你陪我?”

“正好我也在等他,有點事。”衛意一說謊就想咬舌頭,但還是努力裝作自然的樣子,“外面冷,我們可以去門口的奶茶店,那裏一眼就可以看到他有沒有回來。”

豐甜看了看衛意,半晌笑着點頭:“也好。”

十五分鐘後,兩人面對面坐在窗邊,面前各一杯奶茶。

豐甜對衛意十分感興趣:“你和陳紀鋒很熟嗎?”

衛意說:“嗯,他把我當弟弟看。”

“真好。仔細想想,我和他已經快八年沒有見面了。”豐甜低頭淡淡一笑,“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衛意忍不住問:“你們從前……是戀人嗎?”

“什麽?不不,我們不是。”豐甜忙否認,臉頰卻飄起一點淡淡的紅,“我和他只是單純的同學,初中一個班,高中一個學校,但是都很少說話的。”

衛意見她流露出羞澀的模樣,愣了半晌,“那你……”

豐甜挺大方地承認:“是我單戀他啦。”

衛意閉上嘴,手指無意識摩挲着奶茶的杯壁。

“這幾年雖然沒和他聯系過,但是心裏總是忘不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唉,你還小,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豐甜沖衛意笑了笑,拿起奶茶喝了一口。

“沒關系。”衛意倒是很想聽聽陳紀鋒從前的事情,“你想說的話,和我說也沒關系,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豐甜望着窗外,目光始終放在小區門口,“嗯……我确實一直很想和人說說話,暗戀這種事情,有時候酸甜,有時候又很苦,但說到底都是一個人自導自演。原本我沒有打算來找他的,但是我媽媽一直催我結婚,我一直不想結,連男朋友都沒找,現在想想,可能是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放下過吧。”

她說着說着,忽然眼神明亮地轉頭看過來,笑着說:“你知道嗎,陳紀鋒初中那會兒可厲害了,他有沒有和你說過他初中的事情?”

衛意說:“沒有。”

“那是剛上初一的時候,我很瘦,膽子特別小,又黑,班上總有人欺負我。”豐甜回憶着從前的事情,“他們扯我的頭發,把衛生值日全都扔給我做,還把掃把往我身上摔。”

衛意皺起眉:“這樣太過分了。”

“很過分,對吧?可是當時有人看到,也沒管。”豐甜說,“沒人管我,我就越來越害怕,我越害怕,他們就越欺負我。直到有一次輪到陳紀鋒值日,他出教室倒垃圾,看到他們把我堵在角落。然後……他當時就沖過來了。”

“我到現在還忘不了他跑過來的樣子。”豐甜捧着奶茶,出神地說,“那麽多人圍着我,可他什麽都不怕,手上什麽都沒有,就這麽跑過來,很兇地教訓那些人。我當時坐在地上,看着他……”

——就像看到了屬于自己的英雄。衛意在心中默默補上她未說完的話。

就像每一次陳紀鋒牽過他的手,擋在他面前,用高大的身軀為他隔絕黑暗,用自身的溫度化作他世界裏的太陽。

後來小小的陳紀鋒和那群人打了一架,陳紀鋒打架厲害,把別的小孩打得哭哭啼啼,家長便跑來學校找老師要說法。老師沒辦法,只得把陳紀鋒的爸媽喊來。豐甜當時害怕又擔心,偷偷跑到辦公室門口去看,看到辦公室裏很多人,家長們吵吵鬧鬧,要陳紀鋒給他們的小孩道歉。

過了很久,等吵鬧聲漸漸平息下來後,豐甜聽到陳紀鋒的媽媽終于說話了。

“我不認為陳紀鋒需要道歉。”

有家長不滿道:“這——老師,你聽聽這說的什麽話?”

當時尚且滿頭黑發、清瘦白淨的季冰花平靜道,“誠然他這回沖動使用了暴力去保護一個女孩,但我不認為我的教育出現了差錯。因為随着他長大成人,我可以慢慢修正他的沖動,讓他學會用更加成熟和完善的方式去保護他人。但是他善良、正直的本心,我永遠都不會試圖去修正。”

“相反,請你們在教育小孩的時候,更多把精力放在培育孩子良善的本質上,而不是那些用來掩飾錯誤和缺陷的表面形式。”

辦公室裏一陣死寂,接着突兀響起陳紀鋒他爸的幹笑聲:“哈哈哈,看看孩子他媽,這做老師的,就是會說,哈哈哈。”

最後所有人都被陳紀鋒的爸媽弄得不歡而散,結果也不了了之。陳紀鋒沒道歉,豐甜也沒再受欺負,只是兩人從此成了班上的獨立人,融入不了任何團體,各自也沒有朋友。

豐甜想起那天陳紀鋒從辦公室出來,他的臉上還貼着紗布,額角也擦破了,但是他在看到自己的時候,卻轉過身來面對着她,認真說:“你不要怕,如果他們再欺負你,我還揍他們。”

“他初中的時候一直沒有朋友,我想應該是我的原因。”豐甜有些傷感地說,“上了高中以後,他的爸爸去世了,他變得更獨來獨往,我不敢上去和他說話,只敢遠遠看着他……不過我想,他原本也不是個害怕孤獨的人吧。他現在性格怎麽樣?還是不愛說話嗎?”

衛意聞言一怔,随後搖搖頭:“沒有,他現在會說很多話,也愛笑,和朋友關系也很好。”

“那就好。”豐甜繼續撐着下巴看窗外,“我這次來,也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我喜歡他那麽多年,實在想給自己一個結果,所以我大着膽子托媽媽聯系上了他的家裏人。聽說他因為工作忙的原因,很久沒有談戀愛,家裏也一直催他結婚。我想這次要是不抓住機會,以後可能就再也不會有機會了吧。”

“他這麽辛苦,一定很需要一個女孩子在他身邊照顧他,陪伴他。而且他的姨媽也告訴我,他的媽媽一直希望他能找到一個合适的女孩結婚,生一個健康的寶寶,然後平平安安,幸福快樂的過一生……以前我不敢想,現在我也想試着為自己勇敢一回。”豐甜抿嘴笑起來,問衛意:“你覺得呢?”

衛意怔怔發呆,心想原來是阿姨這麽希望的嗎?

一時間茫然從心底湧出,衛意不知所措又困惑地皺起眉頭:是他想錯了?

從一開始他都是一頭熱追着陳紀鋒,卻從來沒有從陳紀鋒的角度考慮過問題,所以他不能理解陳紀鋒的後退、避讓、拒絕和克制。

他從開始到現在自以為的勇敢和坦白,其實一直在給陳紀鋒制造困擾嗎?

豐甜沒等到衛意的回答也不在意,因為她很快眼前一亮,站起了身,“是他嗎?”

衛意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西郊路小區門口人來人往,身形高大的陳紀鋒正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小區裏走。在衛意擡起頭的那一瞬間,陳紀鋒似乎無形中生出心電感應,也微微偏過頭,看向奶茶店這邊。

隔着一層玻璃,兩人視線相接。

陳紀鋒注意到他,緊接着又看到了坐在衛意對面的豐甜。他明顯有些變了臉色,對着電話那頭匆忙說了些什麽之後,便收起手機朝這邊走來。

衛意看着他的哥哥熟悉的、令他沉淪的眉眼,心想陳紀鋒,我是不是一直讓你很為難?

陳紀鋒推開奶茶店的門,風鈴叮鈴叮鈴地響。他很快來到兩人面前,豐甜有些激動地站起身,衛意不好一個人坐着,只好也站起來。

“陳紀鋒,好,好久不見。”豐甜望着陳紀鋒,目光溫柔克制:“我是豐甜,你還記得我嗎?”

陳紀鋒對她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緊接着他低頭去看衛意,衛意原本一直看着他,見他看過來,卻忽然睫毛一顫,低頭避開了視線。

那一瞬間陳紀鋒不知為何生出一種沖動——他想捏住衛意的下巴,把小孩的臉掰回來,要他重新看着自己。

但陳紀鋒壓下情緒,他看向豐甜,客客氣氣地問:“你好,找我有什麽事?”

豐甜被他疏離的态度刺得微微一怔,但她很快調整好表情,笑着說:“季阿姨告訴我你住在這裏,所以我擅自找來了,很抱歉。怎麽說也是老同學重聚,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衛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忙拿起桌上的手機,“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他剛往外邁出一步,手臂就被用力攥住。

“聊什麽。”陳紀鋒抓住衛意的手臂,把人箍在自己面前。他說話是對豐甜,目光卻自始至終停留在衛意的臉上,“就在這裏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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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個小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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