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熱

劇場一樓大廳一側,幾人圍坐一圈,中間坐着衛意。

“唉,唉,怪我多嘴。”指揮叉着腰在茶幾旁走來走去,懊惱道:“前陣子參加一個飯局,桌上有幾個媒體人,我喝了點酒,談起衛意的時候把這件事也說出去了……怪我,怪我!”

劉瑾睿無奈:“老程啊,都說了喝酒誤事。”

一直沒說話的衛意終于開口:“沒關系,本來也不是什麽秘密,程老師,您不要自責。”

坐在他旁邊的曹離離十分不滿:“那個人太過分了,正經記者哪會問那種問題?”

有人說:“沒名氣的媒體為了博噱頭吧,或者幹脆是那種在網上寫假新聞的,看衛意長得好看,把他的照片往上一放,再把他說的話随便一剪,就拼出一個眼球新聞了。”

“衛意,你別為那種人生氣。”曹離離轉頭過來勸衛意。

“我沒有生氣。”衛意笑了笑,他認真對面前所有人說:“謝謝你們幫我,真的非常感謝。”

陳紀鋒拉開車門的時候,小楚差點被他掀一跟頭。

“哎哎,陳隊,陳隊,哥!這就走了?”小楚忙扒着車窗,“人剛抓起來,你不一起跟着大部隊回局裏嗎?”

他們大半個月前跑到隔壁省逮嫌疑犯,一群人耐耐心心蹲守這麽多天,結果等終于抓着人了,他們向來淡定的副隊長反而不淡定起來。

陳紀鋒啓動車子,說:“有事。”

“啥事這麽急啊,媳婦快生了還是怎麽的?”

陳紀鋒難得沒理會他的調侃,吩咐:“你跟着他們先去辦手續,然後和隊裏的人一起回來。他們要是問,你就說我有事先回吳河了。”

說完壓根不等小楚答應,一踩油門就走了,留下一地車尾氣。

從隔壁省回吳河市要走三個小時的高速公路。陳紀鋒一看時間,下午四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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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趕得及。陳紀鋒深呼一口氣,開始專心開車。

六點半,高速開始堵車。

陳紀鋒倚在車座上,左手食指有些焦慮地叩着方向盤。

車流移動得極為緩慢,一個小時的時間裏,車只向前挪了兩百米。

七點半,車流徹底停下。

陳紀鋒在車裏點了根煙。

“哥們。”他喊住路過執勤的一名交警,客氣地問,“前面什麽情況?”

交警答他:“追尾了,等着吧。”

陳紀鋒一手搭在車窗上,指間抖落煙灰。

過了一會兒,他捏着煙盒開門下車。旁邊有下車透氣的人走來走去,陳紀鋒沒動,只是靠在車門上安靜抽煙。

他一連大半個月晝夜颠倒地連軸轉,身體已經隐隐到了疲憊極限。但他必須保持清醒,他還要開車回去看衛意的演出。

陳紀鋒連抽了兩根煙,轉身拉開車門重新坐回去。

八點半,車輛終于開始動。

九點半,一輛宏達剎在音樂劇場門口。陳紀鋒匆匆跳下來跑進大門,劇場門前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他逆着往外走的稀落人群一路進了大廳。陳紀鋒原本打算直接去後臺,然而他視線一掃,注意到大廳一側休息區坐着的一群人。

要在人群中一眼看到衛意是件很容易的事。小孩穿着合身的正裝,黑色西服将他的肩背和腰線勾勒得恰到好處,發膠固定住他的頭發,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眉眼。

周圍的人都圍着他說話,小孩卻看上去興致不高的樣子,一看就不是真心在笑。

“那咱們還大吃一頓嗎?”曹離離看了眼衛意,小心地問:“衛意,一起去吧。”

劉瑾睿忙說:“是啊,大家都等着慶功宴呢,衛意,這頓飯肯定缺不了你的。”

衛意實在無法拒絕,雖然他真的一點心情也沒有。他剛要開口答應,面前忽然出現一片陰影。

衛意怔怔擡頭。陳紀鋒走到他面前,胸膛微微起伏着,身上的夾克又髒了,牛仔褲看上去也磨損得厲害,但是臉很幹淨,熟悉的漆黑眼睛看着他。

“各位好。”陳紀鋒笑着對所有人說,“我是衛意的哥哥,來接他回去了。”

“哦……哦,哥哥?衛意,沒聽說過你有個哥哥啊。”劉瑾睿反應過來,笑着說,“正好,哥哥也來一起吃飯吧,咱們正打算一起慶祝一下。”

衛意慢慢站起身,走到陳紀鋒面前。陳紀鋒低頭看了他一眼,随後繼續笑着說:“不巧了,衛意的奶奶也等着他回家吃飯慶祝呢,老人家已經擺上一桌子飯菜等着了,各位,實在不好意思。”

劉瑾睿愣了愣,只好遺憾地說:“沒事,當然是家人為主,那這餐飯我下次再補給你,衛意。”

衛意輕輕點頭:“謝謝你,劉老師。”

接着他又朝其他人一一告別,曹離離還十分不舍地沖他揮揮手:“衛意再見。”

陳紀鋒帶着衛意離開了音樂劇場。

車在夜色下平緩行駛。陳紀鋒關注車前路況,衛意就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坐在副駕駛,手指扣着安全帶,側頭看着窗外滑過的夜景。

不高興了。陳紀鋒心想。

剛剛在大廳的時候樂團的人都圍在他身邊,難道出了什麽事了?

演出沒表現好?

可剛才他們不是說要慶祝嗎?

陳紀鋒一腦門問號,看着衛意這樣又暫時不敢開口問,想來想去,終于想出一個話頭。

“肚子餓了沒有?”

半晌,衛意才回答他:“沒有。”

還是沒轉過頭。

“哥有點餓了。”陳紀鋒試探着說,“回家一起吃個飯?”

衛意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就收回視線,低頭扯着安全帶,“我不餓,你自己吃。”

氣氛僵硬。

回到西郊路小區,陳紀鋒把車開到車庫,剛一熄火,衛意就解下安全帶推開車門。陳紀鋒本想停車後和他聊聊,見狀只好也下了車。他快步繞過車尾,本以為衛意要走,卻見小孩停在了車子旁邊,站在原地不說話。

陳紀鋒頓了一下,接着走到他面前,問:“怎麽了?”

他靠近一看,才發現小孩緊抿着嘴唇,眼眶不知什麽時候微微泛起了紅。陳紀鋒一愣,忙放緩聲音說:“對不起,是哥哥錯了,別生氣。”

衛意的眉毛卻越擰越深,眼睛裏泛出隐約水光來。他垂着眸不肯去看陳紀鋒,“你為什麽不來。”

“高速堵車了。”陳紀鋒解釋,“堵了兩個多小時,本來是趕得及的。”

車庫的光線白到泛青,夜晚四下無人,只有兩人腳下相隔的影子。

“你說你一定會來。”衛意緊緊攥着背包帶,“你說你一定會來看我演出,還讓我加油。你……你既然來不了,為什麽還要給我承諾?你不如幹脆說實話,這樣我也不會一直等着你。”

他越說眼眶越紅,聲音裏漸漸染上委屈和難過,“你不用每次都哄着我,我不需要你說謊來哄我開心,要是來不了,你就說來不了,要是不喜歡……你就說不喜歡,我沒有那麽脆弱,反正等你又不是只等了一兩天,被你拒絕又不是第一次,我又不是小孩子,這種事都承受不了。”

車庫的白熾燈使用時間太長,偶爾因接線不良“茲拉”閃一下。視線轉為黑暗的一瞬間,衛意眼底的光卻亮到令陳紀鋒心驚。

“你說相機後面是你,讓我只用在意你,不用在意相機。”衛意擡手擦了一下眼角,倔強地盯着倒映地面的影子,“我在臺上彈琴的時候,心裏想着你在看着我,我就很安心。可是演出都結束了,你還是沒有來。那些記者扛着攝像機拍個不停,我一點也不想回答他們的問題,我只想見你,還有一個人問我很讨厭的問題,他問我的外婆生病去世了,我是什麽感受。”

衛意擡起手,指骨用力抵在額前,像是想起什麽難以忍受的事情,“外婆去年去世,我就在病床邊眼睜睜看着她,請求她不要離開我,可是她還是走了。我是什麽感受?我只知道所有我愛的人都會離開我,就算我再想念,再孤單,這一生他們都不會回到我身邊……”

陳紀鋒俯身,伸手将衛意用力抱進懷裏。

衛意想推開他,但陳紀鋒收緊手臂,大手按在他的後腦勺,不讓他掙紮。

“對不起。”陳紀鋒啞聲說。

新的遺憾和舊的痛苦層層疊疊,越摞越高,它們壓在心底深處太擠了,衛意按了又按,忍了又忍,最終在陷進陳紀鋒的懷抱裏時,被輕輕松松地一針紮破。

“不是你的錯。”衛意閉上眼,一滴淚落進陳紀鋒的衣領,他苦忍着哽咽的嗓音,手指抓緊了陳紀鋒的衣服,“不怪你,哥哥,是我……是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我不是要責備你,你不要說對不起……”

陳紀鋒松開一點手臂,擡手擦掉衛意臉上的淚痕,将他落在額前的幾縷頭發理了理,低聲說:“是我的錯,我該陪在你身邊,不讓那些讨厭的人接近你。”

衛意的情緒在陳紀鋒的懷抱裏漸漸平息。見小孩平靜了一些,陳紀鋒便松開手,說:“回去吧,外面冷。”

十二月的吳河寒入骨髓,衛意卻還穿着表演用的單薄正裝,陳紀鋒剛才摸到他的臉,觸到的皮膚一片冰涼。

他正要鎖車,忽然袖子被扯住。拿鑰匙的手一頓,陳紀鋒回過頭,見衛意不知何時擡起頭,眼中還殘留着淚光,神情卻已經變成了陳紀鋒最招架不住的那一個——

固執,堅持,試探,小心翼翼,一點期待,不願後退。

“我……心情還是很不好。”衛意捏着陳紀鋒的衣袖,忍過哭腔的聲音還帶着一點啞,“哥哥,你能再安慰安慰我嗎?”

不可以回答這個問題。陳紀鋒的大腦如此給出一個指令,然而另一種力量驅使着他開口:“怎麽安慰?”

衛意靠近一步,輕聲說:“親一下,可以嗎。”

輕柔的呼吸拂過陳紀鋒的胸口和脖子,令皮膚下的血液陡然戰栗。這句話像一道強力的魔咒,立時将陳紀鋒禁锢原地,動彈不得。

衛意見他沒有拒絕,也沒有走開,便壯起膽子又靠近一點,仰着臉望着陳紀鋒,聲音又輕又軟,“就一下……”

清甜的氣息這回吹到了陳紀鋒的下巴,像是某種有形之物落到他的嘴唇。陳紀鋒愈發口幹舌燥,喉結不自覺一動。

不行。

衛意踮起腳,擡手環住陳紀鋒的脖子。他放任心髒在胸腔裏瘋狂震動,覆着單薄衣料的背上不知何時生出了汗。

“我都這麽傷心了,哥哥。”衛意緊緊盯着陳紀鋒,手臂稍一用力,将那沉默的男人壓得微微俯**,“只是親一下……答應我好不好,哥哥……”

他滿心想要一個吻,一時忘了所有常規程序和小心翼翼,攥着拳頭一進再進,直到把陳紀鋒逼到底線退無可退,只能在他的攻勢下被迫扔掉加諸自身的常理、規則和禁制,丢盔棄甲地聽從衛意的指示。

他只能去吻衛意。

他們一個彎腰,一個踮腳,在寂靜無人的車庫裏接了個短暫的吻。

陳紀鋒幾乎是在碰到衛意的嘴唇那一刻就馬上難以忍受地拉開了距離。小孩身上太香,嘴唇太軟,令他渾身血液都叫嚣着倒湧奔流,一路燃着每一寸皮膚,欲望頃刻間就要翻過理智的高牆将他淹沒。

“好了。”陳紀鋒撐住車門,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啞得不成樣子。

他剛直起身,不料再次被勾住脖子拽了下去。

炙熱急切的呼吸挾裹上來,衛意摟緊陳紀鋒,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到一起。他喘着氣,聲音輕飄柔軟,“哥哥,你的嘴好熱。”

空氣即刻抽離,最後一道防線終于徹底被擊潰。急促喘息過後,不知是誰先主動靠近,總之他們再次貼上對方,牙齒咬住嘴唇,舌尖碰着舌尖,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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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不住就不頂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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