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二號挂牌奶媽
衛意大腦空白地坐在沙發上。
酒店房間很幹淨,床鋪整齊,沒有亂丢的衣物,行李箱規規矩矩立在牆邊。
陳紀鋒從冰櫃裏拿出一罐冰汽水,走過來遞到衛意面前。
衛意機械接過,握在手裏。
他還是來了。陳紀鋒只是握着他的手不放,他就忘記很多事情,夢游般全無反抗地被男人帶回酒店,坐在房間沙發上,完全失去之前努力想要逃走的沖動。
陳紀鋒坐到他的對面,手肘放在膝蓋上,身體前傾,十指交握,是一個期望交談的姿勢。
“我一直有看你發來的消息。”陳紀鋒看着衛意,語氣緩慢斟酌,“那兩年一直在看。”
衛意捧着汽水,點頭。
陳紀鋒說:“後來三年沒有發了。”
衛意扣着易拉罐上的拉環,“原來的手機掉到水裏,電話卡泡壞了。”
陳紀鋒沉默,衛意就緊張地握緊了易拉罐。好在陳紀鋒很快溫和地開口:“不是不回你消息,是沒辦法回。”
“這五年來我在執行保密任務,不能和認識的人聯系,名字和身份全部換了,在公安局的檔案也全部銷掉。”陳紀鋒說。
衛意愣住:“……什,什麽?”
“我回來以後,聽夏隊說你曾經去找過我。”陳紀鋒始終觀察着衛意的表情變化,“他是不是跟你說我已經辭職去外地了?其實我一直在吳河,只是行蹤都對外保密,所以他沒辦法對你說實話,抱歉。”
陳紀鋒的話令衛意想起五年前,自己剛回到英國不久,就背着克裏斯偷偷跑回中國去找陳紀鋒的事。
他被克裏斯帶回家以後,慢慢從被陳紀鋒抛下的無措和痛苦中清醒過來,開始發現整件事都疑點重重。為什麽哥哥會和舅舅認識?為什麽舅舅打電話讓他回家之後不久,哥哥的态度就突然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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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意去問克裏斯,克裏斯十分不耐煩,冷冷說道:“還能為什麽?你好歹是埃文斯家族的後代,他算什麽?一個窮警察,讓你回家不過是他識趣罷了。”
衛意怒道:“哥哥才不是這樣的人!”
“這個世界上全都是這樣的人,為錢財,為名利,懂得不同財富階級之間的屏障有多麽難以跨越。”克裏斯漠然看着衛意,臉上帶着嘲諷,“只有你,腦子裏只有不切實際的童話故事。”
衛意認真地說:“不同階級之間是有屏障,但是如果明知互相喜歡,卻還要因為這種理由放棄在一起,那就太可笑了。”
“可惜,他就是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抛下你的。”
“他不會。”衛意忍着委屈,“你們提前聯系過,為什麽?你們為什麽會認識?”
克裏斯厲聲道:“你還有臉問?在外面待個幾年,心都待飛了!要不是我和他聯系,你還想等到何年何月才回?!”
“可是你為什麽會知道……”衛意想起來什麽,“是跟着我的保镖告訴你我和他之間的事?”
克裏斯冷淡偏過頭去,沒有回答。
“你怎麽……”衛意氣得頭疼面熱,“你這是跟蹤,這是我的隐私!”
“那又如何?你想對我說什麽?”克裏斯冷笑一聲,“你發現了你喜歡的男人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高尚偉大,他還是會因為世俗而廉價的束縛抛棄你,所以你要把他的錯誤怪罪在我的頭上?”
衛意被這句話兜頭潑了一身的冷水,他可憐得像一只濕漉漉哆嗦的雞崽,卻還倔強地捏緊拳頭,說:“他不是這樣的。”
回到家的半年後,衛意終于找到機會避開本和司機的視線,獨自一人坐飛機跨越亞歐大陸回到了吳河市。
他不能接受沒頭沒尾的結束,任何過程總要在某個時刻有始有終,對于衛意來說更是如此。
他回西郊路小區找人,然而連自家鑰匙都被陳紀鋒拿走,只能等在門外。
衛意等了一夜。
他聯系不上陳紀鋒,陳紀鋒的手機不知為何一直關機,發微信更是沒人回,衛意實在沒有辦法,只能一咬牙去了公安局。
他還沒來得及進公安局大門,就碰到一個看上去四十歲出頭的男人,衛意沒見過他,原本打算直接走過去,卻冷不丁被一聲喊住。
“哎,你不是那個——”男人擡手招呼他,“叫衛意的小孩嘛。”
衛意站住腳步:“您是……”
男人走到他面前,“哦,我是陳紀鋒的——前隊長,我叫夏徐來,你好。”
衛意敏銳地捕捉到“前隊長“這三個字:“他不在公安局工作了嗎?”
夏徐來點頭:“辭職啦。”
“辭職?怎麽會?”在衛意的印象裏,哥哥一直很喜歡警察這份工作,怎麽會突然就辭職了?
“請問……請問您知道他去哪裏了嗎?”衛意着急問,“我在找他。”
“這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去外地了,這小子也一直沒和我們聯系。”夏徐來露出為難的表情,“手機號也換了,可能謀了個新職,正在開始新生活吧。”
“怎麽會?”衛意簡直不敢置信,“他不是為了他的媽媽才回到吳河工作的嗎?”
夏徐來“啊”了一聲:“對,季阿姨好像也跟着一起搬走了。”
衛意簡直如五雷轟頂,一時被這個消息震得手足無措,他甚至連夏徐來為什麽會認出自己都忘了問,就被半哄半勸地請離了公安局。
後來衛意也沒能證實男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因為克裏斯在第二天就派人追到中國,二話不說将他帶了回去,并在盛怒之下收走了他的護照證件。緊接着考入帕因蘭音樂學院很快被提上日程,克裏斯直接給他請了三位老師盯着他準備入學考試和補文化課,家裏家外守着不讓他亂跑。
衛意不敢相信陳紀鋒就這樣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他嘗試着給陳紀鋒原來的手機號碼發消息,隔幾天就發一條消息過去,問他在哪裏,在做什麽,可不可以回個消息。他甚至輾轉得到季冰花的電話,卻只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小意,你找紀鋒啊。”季冰花在電話那頭平靜溫和地說,“他工作很忙的,我也常常聯系不到他。”
“阿姨,我只是想和他談一談……”
季冰花依舊只是說,他忙的,很忙。
白天的時候衛意忙着看書、練琴,半夜卻依舊會忽然從夢中驚醒,打開手機檢查有沒有新的消息進來。
但是沒有,從來都沒有。
五年來,陳紀鋒沒有回複,沒有消息,在衛意的世界裏人間蒸發。
衛意堅持發了兩年的消息,但是信心和忍耐力卻在一天天被無情地磨損。他像在往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裏一遍又一遍抛擲自己的感情,他都要把整顆心掏空了,都聽不到洞穴裏傳來哪怕一丁點回音。
有一天衛意走過家裏的花園,經過一個噴泉水池時,一直好好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忽然滑落出來,落進了水池裏。水池的水有些深,等衛意脫了鞋卷起褲腿踩進水裏把手機撈出來的時候,手機已經整個被泡得壞掉。
他取出水淋淋的電話卡,愣愣坐在水池邊很久,直到本拿着毛巾着急跑過來給他擦腳,擔憂地問他怎麽了的時候,衛意才忽然覺得很累。
他累得連薄薄一張電話卡都不想拿,便把卡連同已經壞掉的手機放在水壇上,穿上鞋慢慢往回走。
本撿起他的手機,“威廉,你的手機——這樣是用不了了呀。”
“換一個吧。”衛意喃喃道,“這個不要了。”
他終于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那就是陳紀鋒真的不會把他撿回去了。
後來他換了新的手機,新的電話卡,沒再用微信,也不用任何社交軟件,不看新聞,不逛論壇,只是獨自練琴,或捧着書坐在桌邊默然不說話。
他的精力和念想從十九歲開始的那個春天飛越至高峰,又在離開陳紀鋒的兩年裏猝然跌向谷底,緊接着在餘下的三年中,被一點一點抽絲剝繭,連最後一點殘留也不剩。
無論是爸爸,媽媽,外婆,還是陳紀鋒,他們都在衛意不算長的人生裏不約而同教會了衛意一個刻骨銘心的道理——
無論是愛他的,還是他愛的人,他們終究都會離自己而去。
“你的意思是,”衛意努力去理解陳紀鋒的話,“你在做卧底?”
陳紀鋒點頭:“可以這麽說。”
衛意有些狐疑地看着陳紀鋒,不知道他這回說的話是真是假。陳紀鋒見狀,把手機拿出來,說,“你可以給刑偵隊的任何一個人打電話,我執行任務前檔案全銷,除了夏隊和局長,周延他們一開始也不知道我做什麽去了,一直到我結束任務回到公安局,他們才知道這件事。你也可以問我老媽,我五年沒回家——雖然她應該猜得到我在做什麽。”
衛意微微皺着眉,低頭看了眼陳紀鋒的手機,卻沒有去接。他到現在依舊天然地相信着陳紀鋒,陳紀鋒這麽一說,他心中其實已經信了一大半。
“危……危險嗎?”衛意抓緊手裏的易拉罐,小聲問。
陳紀鋒看着他,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還好,不危險。”
“真的嗎?”衛意終于看向陳紀鋒,表情不自覺帶上緊張,“我聽說做卧底都很危險,你有沒有受傷?”
陳紀鋒一點沒有受到他緊張情緒的感染,“沒有受傷。”
“……那就好。”衛意說完這句話,感到有些尴尬,又低下頭變得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又輕聲開口,“那你為什麽不和我說一聲……你就說你有事要辦,要離開很長時間,這樣說就好了,這樣的話,我不就……”
我不就可以在家乖乖等你了嗎?
衛意沒有說出後半句話,陳紀鋒卻懂了。他握緊了手,然後慢慢松開,對衛意說:“我沒辦法讓你等。”
衛意不解:“為什麽?”
“我不知道自己會去多久。”陳紀鋒有點無奈,解釋道,“如果我讓你等我,不就耽誤你了嗎?”
衛意卻認真問他:“耽誤我什麽?”
陳紀鋒一怔,衛意看着他,說:“耽誤我和別人談戀愛嗎?”
陳紀鋒深深呼氣,沒有開口。
他一沉默,衛意就隐約明白了他的答案。情緒再次變得無法收拾,衛意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又要被陳紀鋒看透,可他實在不想在陳紀鋒面前表現得陰晴不定又孩子氣,他明明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小孩。
衛意把易拉罐放在桌上,站起了身。坐在陳紀鋒身邊這麽近的位置令他情緒起伏得厲害,他想去窗邊透透氣。
他剛一起身,陳紀鋒就立刻說,“要走了?”
“我想……”
“......嘶。”
陳紀鋒忽然捂住腹部,似乎這個擡手的動作拉扯到了身上的某個部位,令他疼痛地皺起眉。衛意頓時慌忙坐回去,“怎麽了?”
“沒事。”陳紀鋒一只手放在腹部,故作輕松地說,“就是好像有點扯着傷口了。”
“什麽傷口?不是說沒有受傷嗎?”衛意一下子着急起來,“在哪裏,我看看。”
陳紀鋒剛才還一副痛得彎腰的樣子,這會兒解起衣服扣子倒十分麻利,襯衣很快散開,露出堅實的胸膛和腰腹。
腹部的斜側方,肚臍斜上方一點的位置,有一個淡粉色的、已經結疤的半指長刀傷。
衛意一瞬間心痛得要命。他小心伸手過去,手指卻顫抖着,不敢碰到那道疤痕。然而陳紀鋒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傷口上輕輕一按。
衛意忍不住驚呼:“別!”
陳紀鋒卻按着他,直到他的手掌心完全按在那道疤上,才笑着說:“沒關系,早就沒感覺了。”
衛意謹慎地摸了摸,傷口凹凸不平的手感令他不禁皺起眉,“為什麽受傷?”
“最後收網的時候有點亂,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陳紀鋒說得十分簡單,衛意卻聽得心驚肉跳,他控制不住去看陳紀鋒身上的其他地方,“還有沒有哪裏受傷?”
陳紀鋒任他扯開自己的襯衫,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他,再開口時聲音磁性微啞,“沒有了,就這一個。”
衛意頓住動作。他意識到自己失态,有些不自然地放開陳紀鋒的衣服,目光卻忽然注意到陳紀鋒的脖子。
一條陌生的銀質項鏈,挂一個小小的吊牌。
衛意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這條項鏈吸引過去,在他的印象裏,陳紀鋒從不佩戴任何首飾,他連手表都不戴,這條項鏈又是哪裏來的?
陳紀鋒注意到他的視線,“感興趣?喜歡就送給你。”
“沒有。”衛意收回目光,“你的東西,你自己收好。”
接着又小聲說:“把衣服扣好吧。”
陳紀鋒好整以暇看他一會兒,說:“你解開的,要麽你再幫哥哥扣上?”
衛意頓時滿臉通紅,他從沙發上坐起來,陳紀鋒眼疾手快攥住他,跟着他一起站起身,表情稱得上無奈:“怎麽總是說着說着就要跑?”
“你自己扣。”衛意心慌意亂,想走,又被扣着手腕走不動。
“衛意。”陳紀鋒使了點勁,把衛意一點點拽回來,要他面朝着自己。
“要怎麽樣你才肯相信我?”陳紀鋒難得露出實在沒有辦法的樣子。
衛意卻看着他,“相信你什麽?”
兩人對視着,陳紀鋒牽着他的手,慢慢與他的手指貼起來,說:“相信我喜歡你啊。”
衛意卻完全不是他意料中的反應,反而警惕地問:“喜歡我?哪種喜歡?”
陳紀鋒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地說:“一見面就摟着你親,你說是哪種喜歡?”
衛意卻絲毫沒有要理解過來的意思,依舊皺緊眉頭看着他:“你不是說接吻不算什麽嗎?”
陳紀鋒:“……”
他覺得膝蓋疼,腳也疼,被衛意這一句話直接給戳穿了心窩子。陳紀鋒深吸一口氣,“我那時候這麽說,是因為……”
衛意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
陳紀鋒難得想揍人。
來電顯示又是克裏斯,陳紀鋒心想什麽玩意,到底是舅舅還是奶媽?管得這麽嚴,多大一小孩了,還管人是不是夜不歸宿,婆婆媽媽的。
衛意接了電話,克裏斯那邊的語氣聽起來好像衛意再不回家整個蘭城方圓百裏的酒店就要被他暴力夷為平地。陳紀鋒沒說什麽,穿好衣服,拿上手機和錢包,俨然是要把衛意送回家的意思。
衛意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本來還想問陳紀鋒是為了什麽去做卧底,但看到陳紀鋒一副沒有打算再繼續談下去的表情,他也沒勇氣再問,只好說:“沒關系,我自己坐車回去。”
陳紀鋒走在他身後,“我送你。”
到房間門口,陳紀鋒給衛意拉開門,衛意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說,“沒事的,我坐車很快就到家了,不麻煩……”
他撞見陳紀鋒的目光,剩下的話便再說不出口。
“把你送到家門口,是要告訴你舅舅,我這回過來找你,是認真的。”
他看着小孩睜大的眼睛,輕笑了一下,說,“接吻不算什麽,是嗎?好,我從現在開始不親你,直到你自願答應,願意接受我的吻,好不好?”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道歉,也不是為了別的。”陳紀鋒保持着一個合适的距離,一字一句給他講清楚,“是因為喜歡你,想把你帶回家,所以大老遠跑過來追你。我是在追求你,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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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蓋疼是中箭了
腳疼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的幽默好像總是在北極圈徘徊
但是我今天更了這麽多!這麽多!!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