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王子

餐桌前。

本一臉慈祥,克裏斯瞪着陳紀鋒,陳紀鋒看着衛意,衛意低着頭坐在椅子上,一不小心打出個哭嗝。

陳紀鋒忙給他拍背:“別忍着,小心憋壞了。”

“你別碰他。”克裏斯怒道,“讓你來我家是讓你勸他的,不是讓你把他弄哭的!”

本在一旁打圓場:“這不是已經願意出來吃飯了嗎?克裏斯,你對待別的客人可不是這麽沒禮貌的。”

“他是客人嗎?”

“不是不是。”陳紀鋒給衛意順着背,轉頭笑道:“都是一家人,咱們不講客氣。”

克裏斯差點血壓升高:“誰跟你一家人?”

“好了好了。”本忙說,“吃飯,再不吃菜涼了。威廉,你還好嗎?”

衛意清了清嗓子,聲音哭得有些啞,但總算平靜下來了,“我還好……咳,吃飯吧。”

衛意拿起叉子卷面吃,忽然想起什麽,把手邊的牛排端到陳紀鋒面前,“哥哥,這個肉要熟一些,你吃這個吧。”

克裏斯:“?”

陳紀鋒對他笑了笑,又把盤子推回去,“你自己吃。我七分熟也能吃,不用管我。”

衛意說:“你要是吃不飽,可以讓本再給你做份炒飯,他會做揚州炒飯。”

本十分配合:“如果您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去做。”

克裏斯終于忍無可忍:“威廉·埃文斯,你到底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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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意看向他的舅舅,有些臉紅地小聲問:“我怎麽了?”

“你說你怎麽了?”克裏斯簡直被他氣得吃不下飯,“需要我給你張鏡子讓你看看自己現在有多殷勤嗎?”

衛意閉上嘴,陳紀鋒作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埃文斯先生,這不叫殷勤。”

克裏斯咬牙:“那這叫什麽?”

陳紀鋒繼續嚴肅認真:“這叫情人之間的互相疼愛。”

飯後,衛意和陳紀鋒雙雙被克裏斯扔出門。

兩人只好坐在花園裏的水池邊,身邊放着本給他們送來的茶和點心,周圍花團簇擁,香味馥郁。

“你舅舅好像不太喜歡我。”陳紀鋒拿起烤餅幹咬一口,“他不待見同性戀?”

衛意捧着茶杯,說:“那倒不是。他應該只是不喜歡所有中國男人。”

陳紀鋒差點被餅幹梗住喉嚨,心想這樣反而更嚴重吧。

衛意繼續道:“自從媽媽嫁給爸爸以後,克裏斯就很讨厭爸爸,連帶着讨厭所有中國男性。所以這個……與你沒有關系,你不要在意。”

“嗯,那怎麽辦呢。”陳紀鋒托着下巴,一副十分苦惱的樣子,“你舅舅不同意,我怎麽進你家門?”

衛意傻乎乎看着他,顯然完全沒有頭緒,“我……我多和他說說?克裏斯雖然看上去很不好說話,但其實心挺軟的。”

“或者你跟我回家?”

衛意一愣,紅着臉說,“回,回你家嗎。”

“是啊。”陳紀鋒看他實在太可愛,忍不住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低聲說,“把你抱回家過日子,怎麽樣?”

衛意揪着衣角僵坐在水池邊,整個人差不多快燒起煙來。

陳紀鋒笑出聲,也不再追着他逗,說:“開玩笑的,你想待在哪裏就待在哪裏,想去哪就去哪,随你喜歡。”

衛意問:“那你呢?”

“我跟着你啊。”陳紀鋒揉揉他的頭發,說得随性又自然,“以後就做你的跟屁蟲,到哪都守着你,怎麽樣。”

衛意卻沒說話,陳紀鋒看他的表情,猜到他在想什麽:“不相信?”

與其說不相信,不如說衛意現在還恍若夢中,感覺整個世界連帶着身邊坐着的陳紀鋒都不是真的。他的腦子被陳紀鋒平地扔下的“我愛你”三個字轟炸得片甲不留,嗡鳴到現在都尾音餘震。

陳紀鋒安靜看着他,視線下移,落在他空空的手指上。

“戒指呢?”他忽然開口問。

衛意一驚,下意識擋住右手,“……放在家裏了。”

陳紀鋒“嗯”了一聲,“一直沒再看你戴了。”

衛意有些難堪地沉默。那枚達莉亞給他的戒指,希望他勇敢、無畏、一往無前的戒指,早在三年前就被心灰意冷的自己取下來,收進了抽屜深處。

他的勇氣被時光偷走了嗎?衛意心下茫然,原來他本來也并不勇敢,當得不到回應的時候,他不過也是個普普通通的、懦弱膽小的人罷了。

陳紀鋒伸出手,覆在衛意的右手上。

“戒指收起來了,不代表你不勇敢。”陳紀鋒總能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麽,溫柔對他說,“再怎麽往前奔跑的人,也是需要騰出時間歇腳的。你只是在休息,衛意。”

他輕輕撫過衛意的手指,衛意感到一點冰涼的感覺落在自己的手上。

他恍然低下頭,看到自己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鉑金圓環戒指。

天光落在戒指上,折射出的光落進衛意的眼睛裏。衛意望着那枚戒指,左手慢慢伸過來,碰了碰。

冰涼的,硬質,是真實存在的觸感。

“感覺勇氣回來沒有?”陳紀鋒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像一首低柔深情的小夜曲。

衛意擡頭看向他,才發現陳紀鋒看上去并不像他的聲音那樣游刃有餘,他的哥哥此時竟露出緊張的樣子,好像也在害怕他會拒絕。

衛意終于感到一切有如實質地落在身上。他才明白他們相離五年,誰都沒能踏出過各自親手畫下的牢籠一步。他們囿于由過往時光構造的當下和未來裏,至今無法掙紮脫出。

只有在目光看向對方的時候,他們才能真正獲得自由。

“回來了。”衛意擡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撫摸陳紀鋒的側臉,顫聲說,“……因為你回來了,哥哥。”

陳紀鋒垂下眼眸,笑着說,“我的榮幸。”

他低頭吻了下去。

排練廳裏,衛意和一群人站在舞臺上,聽舞臺老師講排練流程。

陳紀鋒坐在觀衆席最後一排,背靠軟座,看着人群裏的衛意。小孩站在人群中漂亮得分外顯眼,自己卻沒什麽自覺的樣子,完全是個認真聽講的乖乖學生。

陳紀鋒看他這樣就有些牙癢,只想啃點什麽才好。

這時手機響起,陳紀鋒看了眼,接起來。

“大哥,陳大哥。”成山在電話那頭喊他,語氣聽上去幾乎要把他供起來,“不是說好要來事務所辦就職手續嗎?說了半個月了,人呢?老板天天催我,生怕你跑路,你到底來不來?”

陳紀鋒依舊盯着遠處舞臺上的衛意,嘴上客氣道:“來,當然來,給我點時間嘛。”

成山:“還給你時間?再給你時間都發年終獎金了!陳紀鋒你丫還賺不賺錢了?”

陳紀鋒也不甘示弱:“這不是還在追媳婦嗎!媳婦沒追到,賺錢給誰花?”

成山:“?”

電話那頭的男人怒:“你媽|的,不來上班就算了,還給我發狗糧?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在老板面前給你穿小鞋?”

“你穿,我腳大。”陳紀鋒看臺上似乎要結束了,衛意朝自己這邊看了眼,離開人群走過來,立刻說:“還有事沒事?沒事挂了。”

“我就問你還要不要工作了!最低一單十萬起步,你還跟我墨跡墨跡,到底發什麽神經?”

陳紀鋒一臉嚴肅地說:“這樣,我請示一下我老大。”

“我請你媽……”

陳紀鋒掐斷電話,對走到面前的衛意一笑,“結束了?”

“明天彩排一遍,過兩天就正式演出。”衛意站在他面前,問:“我看到你在和別人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陳紀鋒起身,牽着他的手往外走,“給我介紹工作的。”

“那個事務所嗎?”

“對。”

“那你什麽時候回去工作?”

“趕我走呢?”陳紀鋒捏捏他的手指,語氣耍賴似的,“就不走。”

衛意無奈看他一眼:“不是趕你走,是怕耽誤你工作。”

“我還沒入職,現在就是個無業游民。”陳紀鋒說着,語氣一轉,“以前攢下來的大半身家都拿來給你買戒指了,哥哥現在就剩西郊路小區的一套破房子,窮得連回去的機票都買不起。”

末了還覺得不夠,又可憐兮兮補充一句:“連今天送你來學校的車錢都是信用卡刷的。”

“啊。”衛意被他的表情吓到,一時還真信了,“這個戒指這麽貴?那你退回去再買個便宜的吧。”

陳紀鋒笑着說:“你敢拿下來試試。”

衛意只好小心翼翼把戒指戴回去:“那怎麽辦?”

陳紀鋒好整以暇看着他。

半晌,衛意終于反應過來,臉漸漸紅了。

他看了眼陳紀鋒,說:“那……我養你好了。我,那個,有些零花錢……”

陳紀鋒這才牽着他繼續往前走,“好主意,就這麽辦。”

晚上陳紀鋒照例把衛意送到家。自從他來到K國,一次都沒留衛意在自己住的酒店過夜。

……因為衛意的舅舅會定時守在門口,人沒回來,直接電話轟炸。

“送回來了。”陳紀鋒站在埃文斯家門口,面對冷冷抱手堵在門口充當門神的克裏斯,攤手,“現在才十點。”

克裏斯一臉面癱:“他八點就排練完了。”

陳紀鋒笑得很純良:“工作完,自然是要談個戀愛的。”

克裏斯深吸一口氣,衛意連忙趕在他發火之前開口:“好了,進去了。”

他把自家舅舅推進屋,又轉頭看着陳紀鋒,小聲說:“你回去吧,明天見。”

陳紀鋒看了眼他身後,趁克裏斯轉過身去,跨上一階樓梯飛快在衛意的嘴上親了一口,然後迅速退後,對他揮揮手:“明天見。”

衛意紅着臉瞪了他一眼,轉身推着克裏斯進了家門。

克裏斯走到客廳,叫住衛意:“站着。”

衛意本想溜回房間,聞言只好停下腳步,轉過身。

“你到底為什麽會喜歡那種人?”克裏斯質問他,“沒權沒勢又沒錢,還那麽不正經,他究竟有哪一點好?”

衛意聽他舅舅說這種話就來氣,不服氣道:“我是和他談戀愛,又不是選他做總統,要那麽有權有勢有錢做什麽?再說了,他有錢,他還給我買了戒指。”

“他給你買了什麽?”克裏斯瞪着衛意,“你現在立刻給我摘了。”

“我不摘。”衛意發倔,“我要一直戴着!”

“你還真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不成?!”

“他這麽好,能一輩子和他在一起是我的幸運,為什麽不想?”

“他不過是個窮酸小子!你以後是會成為鋼琴家的人,全世界的人都會認識你,你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種道理你都不明白?”

“無論是鋼琴家這個身份,還是金錢,權勢,這些都只是人生的形式,根本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品格。”衛意皺眉看着克裏斯,似乎為他的舅舅說出這種話而感到傷心和不解,“哥哥他的确不是什麽名人,但他勇敢,善良,有責任心,他愛這個世界,也愛我,他這麽好,我喜歡他很奇怪嗎?相反,我除了會彈鋼琴,其他的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我還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呢。”

“你……”克裏斯被他堵得十分窩火,“你不過是滿腦子童話故事,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衛意卻認真地反駁道:“不是我滿腦子童話故事,是我遇到了一個從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人,然後幸運地被這樣的一個人愛上,所以我的腦子裏才都是關于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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