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早春的第一枝杏花

白起黑着臉,沒吱一聲,朝身後的秦軍擡擡手,疲憊的秦軍剎那間精神抖擻,迅速列陣,跟在冷面将軍身後,潮水般退去。

四國的兵士還在愣眼,齊軍上前一步,刀出半鞘,面顯殺意,但卻沒動真格。

久經沙場的各國将軍一看,知道是齊王要放自己一馬,忙匆匆抱拳行禮,率殘軍,急馳而去。

宋國的王宮,美酒,歌舞,山珍海味,但齊抿王一直在反胃,他總覺得這個王宮,到處充滿了血腥氣。

他在喝了三杯果子酒後,便痛快地醉了,眼睛迷離着,走出了大殿,把剩下的場子,交給了田文和秦園。

宮外的桃樹,剛抽出嫩綠的新芽,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層淡綠色的生機勃勃。

一輛包圍地嚴嚴實實的馬車停在樹下,看到齊抿王出來,一個用黑紗包着頭的人從車上跳下來,朝他彎了彎腰。

是田沙,這身段,即便被嚴密地包裹在一身黑衣下,也還是不甘寂寞地展現出了她的千嬌百媚。

齊抿王挑了挑眉,快步走了過去,一步跳上了馬車。

“喲,這麽大膽,不怕被人拐走了,綁架了?”緊随着坐在身邊的田沙,

很是親熱地靠過來,聲音比外面的春雨還要濕潤。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齊抿王向外靠了靠,避開這具柔弱無骨的身體。

“王上,妾任務完成得如何,可有什麽獎賞?”田沙繼續往這靠。

“孤的私庫,鑰匙給你,任你所取。”齊抿王此刻又主動把自己醉得很厲害,他摸索了半天,才從身上掏出一把黃金鑰匙,塞到田沙手裏,然後,一頭倒在了馬車上。

田沙蹙眉,對着王上的耳朵吹了幾口氣,王上呼吸均勻,看起來是睡着了,她扯開車簾子,看到大隊的衛兵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

她不甘心地轉過頭,臉色寂寥地喊了聲停車,便在這個細雨綿綿的春夜裏,把醉酒的王上扔下,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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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被快步上前的田單扶住的王,暗暗吐出一口氣。

齊抿王沒有在宋國逗留,他在田單一萬侍衛的護衛下,連夜返回了齊國,一路上,一個問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發生了什麽,讓燕國放棄與蘇秦約好的合縱攻秦,引齊攻宋,而最後,卻是自己也撸了袖子,加入了攻宋的隊列。

蘇秦在燕國的三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

猗頓在燕國的諜報組織,沒送來關于這件事的只言片語,這讓此事,此人,變得更加捉摸不透。

燕王怎麽說也是雄才大略的主,他不信,就憑自己施的那個小小的反間計,能這麽容易地便使這對明君忠臣心生嫌隙,放棄計劃數年的滅齊大計。

回到王宮的齊抿王,一覺睡到第二天大亮,醒來是習慣性地去抱那只今年母後送的小老虎,卻一手摸了個空,枕頭旁邊空蕩蕩地,哪裏還有那只散發着清香的小老虎影子。

他坐起來,床上床下地找了一遍,看到侍衛宮女捧着洗臉用具走了進來,便問他們有沒有看到。

一個長得機靈的小侍衛站出來,提醒他大年初一那天,從蘇府出來時懷裏的小老虎便不見了。

落在蘇秦府上了?這可不太好,那人在心裏天天小齊王小齊王地叫着,若再讓他看見自己這麽大個人了,還拿這些總角稚兒才擁有的東西作寶貝,還不知道怎麽笑話呢。

必須趁那人未回之前,拿回那只小老虎。

齊抿王匆匆吃完早飯,只帶了四個侍衛,騎了馬,趕到了蘇秦府上,大門如那日一樣,還是開着,齊抿王也沒下馬,直接騎馬,進了院子,到書房門口,才跳了下來,一頭鑽了進去。

室內爐火熊熊,溫暖如春,一枝含苞待放的紅杏,插在一個青色瓷瓶裏,放在書案的一角,一身白色錦衣的人,一手拿着一本書,一手端着一杯酒,擡起頭,詫異地看着這個從天而降的莽撞王上。

齊抿王剎那間出了一頭汗,不知是因為在在外面春光裏的奔馳,還是不适應裏面太過熾熱的溫度。

“不知王上前來,未出門相迎,恕蘇秦無禮了。”清雅的人站起,行了個賞心悅目的大禮。

齊抿王有點心虛地四下瞧了瞧,哪裏有那只小老虎的影子,略顯不自在地咳了咳,擡手免了蘇秦的禮,笑着圓道:“聽說先生歸齊,甚是想念,若有唐突,還請見諒。”

蘇秦擡頭,目光古怪地看了王上一眼,又禮儀周全地邀請他坐下,細心地拿過另一只杯子,斟上溫熱的果子酒。

齊抿王端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小口,酸酸甜甜地,正如面前半開未開的紅杏,正好。

“先生府上的杏花,還是開得最早。”齊抿王望着那束紅杏,聲音很輕地說道。

“是嗎,秦是第一年入住這座宅子,竟然不知道,還要謝過王上賞賜。”蘇秦也看過來,目光落在那只撫上花苞的手。

嬌嫩欲滴的花,細長好看的手。

“先生在燕國的宅子,可否也有個這樣的書房,窗外,是否也一年四季,開着不同的鮮花?”齊抿王手指輕輕撫着那束花,聲音低沉,如春燕呢喃。

蘇秦閉了眼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一時之間,沒接話。

齊抿王看着他,看着他越發清隽的臉,和那絲絲濃郁的,寂寥。

他在想他的家,他的燕,他的王嗎?

“燕地苦寒,沒有四時開放的鮮花,秦的宅子,已是積雪遍地,書房中,更是蛛絲亂結,荒涼不堪。”一絲淺笑綻放在蘇秦的嘴角,讓他看起來,有股憔悴的風流。

“但積雪遍地的宅子,珠絲亂結的書房,讓先生逗留了整整三個月,卻是為何?”既然家不好,那肯定是那裏的人好了,齊抿王把杏花從瓶中抽出來,拿在手裏。

蘇秦看着對面的年輕人,英俊潇灑,拈花微笑,年少風流,宛如冰凍初開的大河邊,那迎春開放的第一枝杏花,生機勃勃。

黑色的眸子又變得深不可測,直直地看過來,帶着濃濃的霸氣和驕傲。

蘇秦喝了一口酒,朝齊抿王眨眨眼,笑道:“秦也想早日完成任務,盡快歸齊,無奈,大雪封路,無法前行,若不是燕王派大軍攻宋,強行打通道路,秦現在,大概還滞留燕地呢。”

看着面前突然盛開的一樹梨花,齊抿王有些恍惚,他定了定神,把心思收到了正事上:“先生,孤沒按先前所議攻宋,您,可有見解?”

“王上,對此事,秦無任何見解,世事多變幻,當初許諾王上的聯縱抗秦,秦不是也沒做成嗎?”蘇秦面色平靜,笑得從容。

外面春陽燦爛,室內卻炭火熊熊,這位蘇秦先生,倒是比做了兩千年地府鬼的自己,還怕冷。

“先生,外面春光正好,可否陪孤,去逛一下您的園子?”齊抿王站起來,他感到身上的裏衣,都要快被汗水濕透了。

蘇秦也站了起來,朝王上伸手,恭請他先行,自己走在後面,順手把木架上的一件相當不薄的披風披在了身上。

這個園子,齊抿王比這裏的主人,還要熟悉,他走在前面,穿過曲折的小橋,精致的假山,來到了一片湖邊。

湖邊數株老杏,臨水生長,千朵萬朵淡紅花朵,似開未放,如同春日裏鮮亮的少女,野性又迷人。

兩只鴛鴦,悠然自得地游弋在青綠色的湖水裏,脖頸交鳴。

一個侍衛快步跑過來,向齊抿王禀報,有燕使來齊,正随着國相田文等候在殿上。

“先生,一起吧,本想跟先生一起劃湖春游,看來還需改日了。”齊抿王從湖面上收回目光,看向蘇秦。

蘇秦彎腰行禮,跟在他身後,一起來到了大殿。

蘇秦的歸齊,看起來确實別人都不知道,因為田文和燕使的目光中,看到蘇秦時,比看到齊國王上還要驚訝。

坐上王座,看到燕使行完禮,齊抿王擡了擡手,示意他入座回話。

燕使是燕國王上的小公子,年齡不大,長得卻甚是成熟,粗眉大嘴地,話話也是亮如洪鐘,倒是身後四個親兵,長得還算英氣勃勃。

“王上,父王此次派我前來,一是為了向您慶賀,得泗上十二國臣服,二是為我們齊燕永遠交好,特來聯姻。”

齊抿王沒說話,只是笑笑,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想從他那粗壯的身板上,想像出他的妹子會是什麽樣。

燕公子卻一點也沒看出齊抿王的心思,他哈哈笑着,恭維着來的路上所見齊地的一片大好風光,倒是他身後的一個親兵,在看到齊抿王微微扯起的帶着明顯嘲意的嘴角時,不服氣地站出來,朗聲說道:“齊王,我燕國公主雖然性格類男,但絕對也是長得花容月貌的,這點,不信您可以問問蘇秦先生。”

齊抿王笑着看向蘇秦。

一直看着這位侍衛的蘇秦一愣,看到王上笑着看過來的目光,有些許慌亂地低頭,拱手道:“公主甚好,有其兄之風。”

齊抿王轉頭,又看了眼燕公子那張笑得能塞下兩只雞蛋的大嘴,想像着有其兄之風的公主,再也繃不住,在大殿之上,哈哈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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