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澤楷已經數不清自己推開過多少次塔迪斯的門。

那扇并不寬廣的門，每當推開它，周澤楷的心總是雀躍的，因為那扇門後一直有一片新的天地，充滿着未知與驚喜。

可這一次，周澤楷卻覺得這扇門，沉重得仿若一個冰冷的宣判。

他在杭州的榮耀分部降落，因為他知道這裏有條時間裂縫，葉修會呆在這裏的可能性極大。而這一次停靠竟如此精準，才一開門，周澤楷便看見了葉修，坐在辦公桌上，兩指夾着煙，默默地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

“……小周你來了啊。”葉修并沒有轉頭，仿佛在空中漸漸散開的煙比自己的戀人更值得他關注，“你今天還想試嗎？呵……”他突然勾起唇角急促地笑了一聲，“瞧我說的，你當然會試，畢竟這發生在之前嘛。”

周澤楷覺得自己賴以生存的空氣被這麽短短幾句話掠奪一空，可他還是艱難地将肺部最後一絲空氣吐了出來，因為他還要開口：“……因為相反？”

葉修本要将煙送到唇邊的手停在了半空，驀地扭頭望了過來。

這一次，周澤楷讀懂了他的目光。

疼痛。

錐心刺骨的疼痛。

可突然，葉修卻笑了起來，好像壓在他肩上的重擔在瞬間被卸了下來：“所以這是你發現我們時間線相反的時候嗎？總算等到這一天了……也就是說，之後我見到的都會是無憂無慮的你……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

周澤楷差點退回塔迪斯裏。

時間領主知識面寬廣，閱歷驚人。對其他種族而言難以理解的複雜時間，對于他們來說，就像四則運算公式一般清晰明了。可此刻，周澤楷卻希望自己不要這麽聰明，不要如此輕易地從葉修這看似不清不楚的話中，獲取更多的信息。

一個人若剛知道自己與戀人的時間線相反，會是什麽反應？肯定不會像葉修現在這樣，所有的痛苦與疼痛都壓縮到了極致——他會表現出來，他會無法接受，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個玩笑，并且長時間都處在這個狀态。而在這段時間內，他會用盡一切方法去試圖改變，嘗試着如何去讓兩人的時間線從眼下的局面中脫離開來。

是的，這是他周澤楷會做的事情。

Advertisement

他無法接受，可他必然不會輕易放棄，哪怕目前他已有的知識都告訴他一個答案——無解！

可這對于早早接受了這一殘酷事實，只想好好珍惜每一面的葉修來說，卻不啻于一種折磨。

所以，葉修甚至期待這一天的發生，期待着如今的自己，抱着這個問題站在他面前。這一面之後，他就能見到無憂無慮的自己……而這，确實已經發生在了自己的過去——他一無所知地談論着之前的約會，制造了多少堅不可摧的定點；而葉修也刻意隐瞞，給自己披上了一件無縫天衣。

葉修将煙頭摁熄，那個水晶煙灰缸裏煙頭已經鋪得看不見底：“……你需要我給你詳細解釋一下嗎？”

周澤楷一動不動，在他的沉默中，葉修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發現的，可能是下次我見你的時候說得太多？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下次無論我說得多還是說得少，你現在都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時間線是相反的。不是混亂，就是完全相反，至少據我所知沒有錯過一次。”

“我剛知道的時候也覺得這不可能。哪裏會有這樣的時間線，這樣的時間線怎麽可能在無人幹預的情況下自己形成？可都走到這裏了，我也沒法欺騙自己這是假的。”他又從煙盒裏掏出一根煙，打火機試了好幾次都沒打着，只好放棄。

周澤楷口袋裏有打火機，為葉修特意随身攜帶的，可他卻動彈不得。

“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你卻越來越年輕……”他笑了起來，“雖然外表上都看不出來，但是眼睛是騙不了人的。終有一天，我會見到剛剛認識我的你，而那是最後一面……你應該會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問我是誰，和我彬彬有禮地保持五步的距離吧？”

周澤楷差點想說“不”，卻不敢再開口。

“畢竟我就是那麽對你的……”葉修垂首看了下手中的煙盒，“就像今天這樣，打火機怎麽也點不着，我一扭頭就看到你，心裏想着哎這小夥子長得可真帥，就問你——”

“別！”

周澤楷猛地上前，捂住了葉修的嘴。

“別說……”

別說。

一旦說出口，葉修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間便會被鎖死。未知的未來一旦變成了已知，周澤楷還能用什麽辦法去阻止它發生？

“……小周。”葉修将周澤楷的手拿開，對着他輕輕搖頭，“沒用的，說與不說沒有任何分別，畢竟這是我的過去，它已經發生。”

“一定……”

葉修打斷他的話：“沒有辦法。好吧，雖然我再說你也還是會去試……因為在我的時間線裏你已經試過了。”他苦笑，“我是定點啊小周，我時間線上的一切都無法更改，當初你告訴我我被沐秋變成定點有什麽後果的時候就……”

“沐秋？”這下換周澤楷打斷葉修了，因為這個名字突然将他腦海中的另一根線串了起來，他急切得一秒鐘都等不了，“蘇沐秋？蘇沐橙的哥哥？”

“對。他……小周？”葉修一把将往回走的周澤楷拽住，“你去哪？”

“回嘉利弗雷。”

“你去找沐橙？”

“是。”

當年和葉修旅行的人是蘇沐橙和她哥哥，那個死于時間暗殺的蘇沐秋。是了，蘇沐秋死後其塔迪斯也不知所蹤，他應該早點發現其中的聯系的，畢竟葉修想獲得一臺無主的塔迪斯并不容易，他怎麽會一直沒想到？而蘇沐秋在死前将葉修變成了時空定點，那麽蘇沐橙肯定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必須找蘇沐橙了解情況。一旦知曉如何将人變成時空定點，那麽說不定能找到解除定點的方法！

只要葉修不是時間定點，他的時間線就不會堅不可摧，那麽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小周——唔。”

周澤楷轉過身來，吻住了葉修。他捧着葉修的臉，吻得那般用力，仿佛要用這個吻傳遞自己的決心。

“等我。”他凝視着葉修的雙眼，“等我改變它。”

然後他毅然決然地走進了自己的塔迪斯，合上門，将葉修的視線隔絕在身後。那視線太過沉重，再被多看一秒，他恐怕都沒有繼續下去的勇氣。

——你明知我等來的只會是對此一無所知的你。

周澤楷如何會看不懂其中的含義，只是他必須去，哪怕在南牆上撞得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