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是等周澤楷在夜晚抵達首都的廣場上關上塔迪斯的門時,他才突然想起,此刻的蘇沐橙應該在度假——至少是那個剛與他分別不久的蘇沐橙。不排除現在有另一個時間段的蘇沐橙在家的可能,可稍稍冷靜下來一點的周澤楷還是決定選擇一個更保險的方式——給蘇沐橙的塔迪斯發一封郵件。
時間領主有獨特的郵件系統,并不是周澤楷平時接收任務的——那是政府專用。時間領主可以将自己的思維裝進特殊容器,一個發着光的白色小盒子,然後将其在宇宙中放飛,它能穿梭時空,找到設定的目标。
“有急事詢問,關于葉修,我是周澤楷。”
他将這聲音存入盒子,不僅是聲音,甚至于他的情緒都被完整放置其中。周澤楷相信,一旦收到這個郵件,蘇沐橙一定會立刻趕到他現在所在的時間點。
周澤楷的判斷是正确的,在盒子脫手,消失在視線中的下一秒,身後便傳來了塔迪斯的引擎聲。
由虛變實的沐雨橙風裏走出了一名長發女子,秀美的面龐上是精致的妝容,蜜色的微卷的長發紮在一側,閃着光的寶石發飾點綴其中。她穿着一身華麗繁複的晚禮服,一手抓着裙擺,一手提着高跟鞋,用那雙并不年輕的眼望了過來。
周澤楷突然覺得喉嚨幹澀不已,說不出話來。
“什麽急事?”她微微歪了下頭,“為了你我都把葉修一個人丢在舞會上了。”
“……溫莎堡?”
蘇沐橙點頭:“你知道?看來你已經見過那個時候的他了,我猜猜,你現在應該挺年輕吧?”
周澤楷垂下眼,苦澀地擠出一個“嗯”來。
溫莎堡的舞會,第二次見面,穿着禮服的葉修。又一條線串聯了進來,周澤楷仿佛看見時間制成了一張大網,兜頭向他罩下。他想解開,可這張網嚴絲合縫,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看着周澤楷明顯壓抑的表情,蘇沐橙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和你們見面總算是亂七八糟的……那你現在具體多大?”
“一百三十六歲。”
“一百三十六……那應該是我們一起去半人馬座執行任務的時候吧?那時我還不知道和葉修喜歡的是你,也不知道你的戀人就是他。”蘇沐橙的臉上明顯出現了懷念的神色,“那次我還在休假的時候去地球找葉修打游戲呢,他和我說他看上了一個很帥的時間領主,正在想怎麽把人追到手……”她的聲音宛若嘆息,“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沒想到,我還能接到這麽早的一封郵件。”
“我……想問……”
Advertisement
“你想問葉修定點的事情吧?”
“……是。”
“你想解除定點?”
周澤楷點頭。
“我可以告訴你,只是故事有點長。”她絲毫不介意弄髒自己的禮服,直接坐在了地上,用戴着镂空花紋的紗質手套的手拍了拍自己身側,“坐吧。”
于是周澤楷也坐了下來。
他們一起坐在了巨大廣場幾乎沒有燈光的角落,只有身後敞着門的沐雨橙風在他們身上落了一束光。在幾百米開外的地方才有時間領主們來回走動,沒有誰注意到他們。
“其實要制造定點并不算難……”看着夜空醞釀了許久,蘇沐橙終于開口,“你也知道,我哥哥是因為時間暗殺而死的,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那時他已經重生了十二次,是最後一條命——某種程度上也能算是壽終就寝了吧……”她驀地輕笑,“畢竟我哥可是出了名的作死小能手,重生之後不知道新身體對海鮮過敏把自己吃死了,你還能找到比這更遜的重生原因嗎?”
雖然是問句,但蘇沐橙并沒有期待得到一個回複,幾乎沒有停頓就接着說了下去:“認識葉修的時候,他就已經重生十一次了。那時因為時間暗殺,君莫笑受損嚴重,通訊系統和定位系統都無法運轉,這讓我們無法返回嘉利弗雷,也不能求助,只好迫降在了杭州的時間裂縫上吸取能量,并通過充能慢慢修複受損的系統,只是那需要至少三年。”
她用戴着镂空花紋的紗質手套的手撥了下鬓角的發:“于是為了在地球上的時候不被敵人發現,我們都用了變形拱。”
變形拱。
那是可以改變時間領主的DNA,并賦予其新的記憶的技術。他們可以将自己原本的生物信息和記憶儲存在懷表中,讓時間領主變成其它種族生物,變回去的唯一方法便是打開懷表。只是使用了變形拱後,大腦裏便會被注入極其強烈的暗示,讓他們輕易不會去觸碰那枚時刻帶在身旁的懷表。這不失為一個隐姓埋名的好方法,只是危險性也極大——畢竟人類太脆弱,一旦在這種情況下死去,那就是真的死了。所以周澤楷明白,那時他們已經被逼到絕路。
“然後我們便成為了一對無父無母的兄妹,在杭州靠着當游戲代練過日子。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在網吧遇到了離家出走,一個人來到杭州的葉修。”蘇沐橙沖着周澤楷比劃了一下,“他那個時候十五歲,大概就這麽高,臉比現在圓多了。”
“然後我們三個就一起過日子了,一起打游戲,還說以後要當職業選手呢。那段時間真的超級窮,要不是網吧老板挺照顧我們的,恐怕葉修早就發育不良了。你知道嗎,我和我哥有一次差點都把懷表賣了,真的就差一點點啊,要不是直覺作祟加上葉修阻攔——他以為那是我們父母的遺物——估計我們會作為人類老死,也就沒有後面這麽多事了。”
周澤楷小心詢問問:“……出意外了?”
“是啊。三年之後,我哥被車撞了。不是時間暗殺,就是……應該算得上是普通的車禍吧——司機闖了紅燈,我哥沒能閃開,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陰謀。上救護車的時候,懷表從哥哥的口袋裏滑了出來,摔在了地上,我撿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把它打開了。”
“……重生。”
“嗯,我哥重獲了時間領主的生物體征,及時完成了重生。”蘇沐橙對周澤楷笑笑,“抱歉呢我不太會講故事,說起來幹巴巴的。”
周澤楷沖她搖了搖頭。
“總之,當時可把救護車裏的醫護人員吓得夠嗆,我哥一重生完就趕緊帶着我和葉修跑路。我不知道這件事最後是怎麽處理的,大概是榮耀幫忙擦屁股了。總之,剛好那個時候君莫笑也自動修複好了,我們就幹脆帶着葉修一起上路了。你可以想象一下葉修第一次看見塔迪斯的樣子——”她豎起三根手指,“說‘裏面比外面大’足足說了三遍呢。”
“……嗯。”
“于是我哥就這麽剩下最後一條命了。因為帶着葉修,又風平浪靜了三年,我們以為已經離開了暗殺範圍,就一起帶着葉修到處旅行,去了很多他感興趣的地方。帶着對什麽都很新奇的人類一起旅行,确實感覺很棒,難怪大家都愛去地球上找同伴,而葉修無疑最棒的那種人——能接受一切,有想象力,人又好。一起旅行的那七年,我想我可以記上七千年,如果我能活那麽久的話。”
“最後的事情你肯定聽說了,我們被Dalek追殺。我哥死了,我則被送到了影子聯盟——這是衆所周知的版本。只是這個版本裏,漏掉了葉修。”
她深深地吸氣。
“……之前我說了的吧?要制造一個定點,其實并不算難——只要一條命,和一臺塔迪斯。只是這條命……是我哥哥的最後一條。”
蘇沐橙并沒有給周澤楷消化的時間,便繼續開口,似乎這段記憶明顯太過苦澀,苦澀到她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将它說完:“葉修是人類,是第一個被殺的,哥哥也受了傷,可那已經是他的第十三條命,他無法重生。在那種情況下,他能有多少可能帶着我逃出去?所以他做了一個最大膽的選擇。”
“他看了塔迪斯的心。”
塔迪斯之心……那是塔迪斯能量的源泉,是最神秘莫測的時間能量的集合,是所有時間領主都知道的,不能直視的地方——太過強大的能量,哪怕是時間領主的身軀都無法承受。
“時間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它能讓一顆死寂的星球逐漸孕育生命,也能讓燃燒了千億年的恒星爆炸消亡。所有的生生死死,終究逃不開時間。所以哥哥用那股力量複活了葉修,永遠複活了他,将他固定在了這個宇宙中,這樣才能保護我,帶我從一支Dalek的軍隊中離開。他成功了,我活了下來,葉修也永遠地活了下來,只有他在那個力量的吞噬中死去。(注1)”
她塗着鮮紅色口紅的唇一張一合,明明是那麽熱烈的顏色,卻讓周澤楷覺得冰冷刺骨。
“所以,如果想要改變,只要看一次塔迪斯的心,大概就能找到方法了。只是,在葉修不是定點的瞬間——他已經死了上千年,你覺得……”
“夠了!”在喊出這兩個字之後,他又用極低的聲音重複了一遍,“夠了……”
“……我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你必然會放棄。我不希望你們最終只能在時間中遙遙相望,但我更不希望葉修死。”蘇沐橙站起身,将腳重新套回高跟鞋中,輕輕拂去裙擺上的灰塵,“看來我無法回舞會上了,現在我的表情一定很難看,葉修會看出來的——他承受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能再……”
她向自己的塔迪斯走去,留周澤楷一人坐在路邊,雙眼隐在帽檐的之下。
“再見了,年輕的周澤楷。下次見到我時,替我向年輕的我打個招呼吧。”
“咔噠”一聲,門關上,也隔絕了唯一照在周澤楷身上的光。
==========
注1
神秘博士中成為時空定點的人是Jack Harkness,當時看了塔迪斯之心的人是博士的女伴Rose Tyler。Rose想複活Jack,成功了。但是因為她并不懂得如何操縱這股力量,分不清複活和永遠複活的區別,這才讓Jack成為定點。不過此文中,傘哥是時間領主,我想他應該懂得如何運用,只是他是故意讓老葉成為定點的了,否則一複活老葉,老葉就又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