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子衿做任何事都不考慮後果,他認為自己身無長物沒有可以失去的了,要是情況再糟糕下去大不了就去死。

他一個十五的小孩,只因為冰淇淋沒撒奧利奧,就脫口而出一句,“這樣活着有什麽意思啊。”

徐子佩打內心的反感他這口頭禪,只能用“他還小不懂事”獨自消化掉了。

你只要想想“他連小學都沒畢業”,不管他做什麽事都很容易就原諒他了。

徐子佩算是很了解他了,雖然平時都躲着他,避免接觸負能量的源頭,但時不時會找樊老板問問情況。

樊老板說他最近都很聽話,工作也很認真,還打算給他漲工資。

可他第二天就跑你跟前來,可憐兮兮的一把慘樣子,說“樊老板不要我了”,徐子佩是傻了才會信。

這是他賣慘的慣用套路,把責任推卸得一幹二淨,表示是別人使他更糟糕下去,和他自己沒有半點關系。

這個“別人”可以是賣豆漿不給吸管的阿姨,也可以是投了幣非說沒投的公交司機,還可以是他自己胡編亂造出來的。

只要能把自己營造成慘兮兮的,他說什麽謊都無所謂了。

徐子佩克制住想揍他的沖動,然後冷漠的把他拒之門外。

隔天,徐子衿向樊老板辭工了工作,從樊家的小閣樓裏搬了出來。

樊老板也沒怎麽挽留,就他的工作表現來說,前半個月是一坨屎,要不是樊山非要留着他,樊老板早把他開除了,現在好不容易安分下來,又不知道作什麽妖了,在樊山回來之前,趕緊給他送走了。

徐子衿拎着他的行李袋,抱着從徐子佩家偷來的枕頭,在夜晚的街頭站了一會,往翟陽家的方向去了。

這一個半月,他在樊家好吃好喝,個頭竄高了不少,斷了截的褲管露出細細的腳踝來,腳上依舊是髒得看不出原貌的板鞋。

他穿得單薄卻感受不到寒意,不夠用的腦袋只是在想着,徐子佩為什麽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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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他的工資零花錢絲毫不差的攢着,只想等跟徐子佩和好了全交給他,可無論他多死皮賴臉的湊上去,最後都被徐子佩的冷漠擊退了。

在知道他沒了工作時,徐子衿數着自己的存款,坐在床上暗暗的發誓,這次不管徐子佩說什麽,自己都要賴定他,不和好誓不罷休,然而還是敗了。

太氣人了!他已經無父無母夠可憐了,還給他分了這麽個讨人厭的哥哥。

說認真的,翟陽都比徐子佩更像哥哥,他高興的時候就慣着,生氣的時候就哄着,平時沒事都逗着玩,有事絕對護在身後。

雖然別人都說他很可怕不好惹,可徐子衿覺得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翟陽剛搬過來這邊不久,在徐子佩的學校上二年級,平時也是愛去不去經常遲到,而且沒人管得住他,他就是一尊惹不得的大佛,在各所學校間請來送去。

他剛被上所學校開除,因為給人腦袋開了瓢,所以插班過來這邊了,他朋友說他“進學校跟逛超市似的”,這形容十分的準确。

徐子衿從他身上看到了階層的差距,雖然說起“階層”像是很古遠的舊社會的事情,但實際上現世紀也是存在的,有錢有權可不就在階層之上麽。

翟陽不需要主動去結交朋友,他的交友範圍從生下來就存在,父親的商業範圍決定他的交際圈,同樣都是有錢有勢的小少爺,另外一些看起來“低一等”的“朋友”,那是巴巴湊上來拉關系的。

徐子衿慶幸的是,在翟陽朋友圈的劃分裏,他不屬于“狗腿子”那一類。

他在翟陽家窩了好長一段時間,基本上除了去叫翟陽起床上課連房門都不出,一天三餐有翟陽的“狗腿子”送外賣過來。

臘月之後天氣越來越冷,聽見門鈴聲響了好久,他才百般不願的裹着毯子去開門,可來的不是每天送外賣的男孩子,是一個西裝外裹着大衣的男人。

徐子衿不知做什麽反應,把裹着腦袋的毛毯拉下來,沖回卧室換衣服去了。

出來時,男人脫下了大衣,雙腿交疊着坐在沙發上,連西裝袖口的紐扣都看起來那麽昂貴。

“不用那麽緊張,叫二哥就行。”男人說着,把他細細打量了一番,下了個結論說,“是挺可愛的。”

徐子衿不知來人的身份,被他駭人的氣勢恫吓着,連手腳都不知怎麽放,基本上問什麽答什麽,其實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

更加不知道男人那句,“要不要跟我”是什麽意思。

等翟陽回來後他說了這事,翟陽神色複雜欲言又止,把他腦袋亂揉了一通,輕松道,“沒事,你不用管他,我去和他說。”

他總覺得沒那麽簡單,想了想問道,“他是你哥哥嗎?”

“那倒不是。”翟陽索性解釋清楚了,“他叫紀童,在家裏排行老二,他比我們大,所以就叫他二哥了。”

之後紀童時不時來看他,帶他出去吃飯看電影,還送他很多衣服鞋子,甚至把他帶去美容院,從頭到腳折騰了一番。

如此下來,徐子衿不明白也該明白了。

紀童送的那些東西,他全塞在衣櫃裏,雖然他接受外人的好意,但是這種“好”真的要不起,他和翟陽說很多遍了,拜托翟陽和紀童說說,別再來找他了。

翟陽也是頭疼得不行,畢竟他也認識紀童好些年了,知道他就是愛“養成”這一套,還偏愛青澀少年這一款,怎麽着也不能把主意打徐子衿身上來,那可是他對外承認的“弟弟”。

他哥哥要搞他弟弟,這算怎麽回事。

平安夜的晚上,朋友們都聚在翟陽家,毫無意外紀童也來了,徐子衿看見他就害怕,好在翟陽把樊山叫來了,他還可以拿樊山當擋箭牌。

樊山和翟陽關系說不上好,只因為徐子衿在這裏才來了,他出了趟遠門徐子衿就走了,現在還和這群公子哥們混在一起,說不操心那都是假的。

他問徐子衿,“你在這住多久了?工作怎麽不做了?和你哥哥聯系沒有?”

徐子衿算了算時間,“快滿一個月了。”

樊山一聽就來氣了,“哦,你就在別人家白吃白喝也住的下去?你不想想他們為什麽對你這麽好?”

徐子衿說不出話,而紀童剛好看過來,他神經都緊繃起來了,拉着樊山的衣袖,“我現在回去,樊老板還要我嗎?”

樊山簡直是跟他氣死了,這不是要不要的問題,關鍵他怎麽想事情這麽簡單呢,只要別人表現出接納他的意思就敢跟着走,怎麽還沒人拐賣到山溝溝裏去。

再一想,他是福利院出來的,可能就是被人販子騙到手,可腦子太蠢轉賣不出去就丢了,這樣一想也生不起氣來了。

樊山說,“你去找你哥哥吧。”

徐子衿委屈道,“可是他不要我了。”

樊山兇道,“他怎麽不要你了,我爸才是根本不想要你,他塞錢說好話讓你當學徒,不然你以為誰家收童工?你好不容易做下來了,耍起小脾氣撂擔子就不幹了,你說你這樣他能要你嗎?”

徐子衿愣神說不出話,鼻尖發酸差點就要哭了,可樊山還在繼續說,指着那群小少爺們,“這些哥哥比你哥哥好是吧?那是因為他們本來有的就多,随便施舍一點給你跟玩似的,可是你哥哥什麽都沒有,他能給的已經全都給你了。”

徐子衿知道徐子佩對他好,但說不出來哪裏對他好,因為徐子佩能拿出來的“好”只有那麽一點,稍不注意就把這丁點兒的感動忘了。

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只記得徐子佩對他“不好”了,他分的蛋糕和玩具徐子佩都不要,想和徐子佩玩也不被搭理,對面房的小孩同進同出形影不離,可徐子佩只會看書做練習冊,抽不出空看一眼他的弟弟。

每次和徐子佩鬧生氣了,他就把這些舊帳翻出來加固,心裏恨恨的想“再也不要理他了”,可是除了徐子佩他也不想“理”其他人,因為只有徐子佩是他的哥哥。

徐子佩只是他的哥哥,不是別人的誰的哥哥、弟弟、兒子、或者其他什麽人。

他只有徐子佩一個親人,就像徐子佩也只有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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