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廠房裏燈火通明, 門外亮着幾盞燈, 可以看見外面停着的兩輛叉車、卡車以及各種物品。
而廠房裏面肉眼可見有四臺電機組, 不過目前只有一臺在運作,十幾個工人或操作設備, 或檢查和修理發動機等。
“現在全天都只有一臺機組在運作嗎?”郝箋問。
“怎麽可能,這一臺機組功率是一萬五千瓦,一小時就是一萬五千度電,你認為這偌大的興華市,足夠多少人生活?白天需得四臺機組同時運作, 晚上因為大家都需要休息, 所以停三臺檢修,只運行一臺, 僅能為部分地區供電。”
“只有水電站還在發電嗎?”郝箋又問。
胡旦搖了搖頭:“聽說還有一些不在合水水電站輸電範圍內的地區還有電廠在發電, 不過他們也不像我們, 是免費發電的。相關的電廠工人占領了電廠, 想要用電的都得花好處。”
彭茂已經吃完了饅頭, 有些憤慨:“這種趁火打劫的, 遲早要被天收拾!”
“這種‘自有天收’的話也就你信了。”郝箋毫不留情地打擊他。
胡旦反問:“郝小姐的意思難道是認為沒有人能收拾得了他們?”
郝箋沉吟片刻:“正如你們護衛隊目前亟待解決的一個難題,就是人手不足。護衛隊人數太少, 又因為喪屍病毒、叛亂份子、邪教勢力等種種原因而折損了不少人, 平常已經有很多地方是你們看顧不到的,就更別說現在這種混亂局勢了。所以在這短期之內,你們的力量是有限的。至少那些趁火打劫的人,還等不到你們去收拾。”
官方雖然迅速地作出了部署救援工作的指令, 可畢竟他們首要的任務還是維持基本的穩定,以及救援人口。對于一些違法犯罪的行為,他們的打擊能力是有限的。
很多人和勢力會趁着這個時期出來作亂,如“無咎”組織。只有等暴力機關內部穩定了,官方才能制定新的對策,集中力量在維-穩的同時又謀求恢複和發展。
所以在那之前,世間的一切秩序都會很混亂,暴力事件、惡性事件等,會輪番上演。
占領電廠索要好處才給用電的那些工人或許會被比他們更有能力的人或組織所滅,因為那都是赤-裸-裸的利益,它會吸引更多的人為了它而鬥得你死我活。
尤其是當他們發現暴力機關還未能懲處他們之前,他們的欲望和野心都會膨脹到罔顧、踐踏律法的地步,讓這喪屍末世變成人為導致崩壞的末世。
“你太悲觀了吧?”彭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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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觀和悲觀要看你從哪方面看待這個世界。如果是就全局而言,每座城市都有像護衛隊這樣出來保護我們的力量,也有善心相互救助的好人,更有自發組織起來謀求生存的團體。它是還有希望拯救的,并且整體往好的方面發展的。”
“像為了食物殺人、覺得沒有律法約束就可以随意強-奸女性、為了利益或是獲得名利的欲望而控制資源……這種種行為在和平時代都能發生,末世不過是将這樣的事件變多了。”
胡旦鼓了鼓掌:“郝小姐真不愧是學人類學的,對這些事情看得比大多數人要透徹。”
郝箋是學“人類學”的這件事只有剛才被練如檸提及,胡旦這麽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讓郝箋不知道說他這是缺心眼還是故意的。不過想來,還是故意的可能性高一點。
“很多人都懂,他們也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成為掌控別人命運的人,所以選擇屈服。機場被煽動的避難者是因為愚昧無知嗎?其實不一定,他們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将選擇權丢給了別人——官方勢力或邪惡勢力。他們會選擇屈服獲勝的一方,然後卑微地活着。”
“我們能夠保護他們,而那些人只會将他們視為蝼蟻。可是他們偏偏選擇了将他們視為蝼蟻的一邊。”胡旦咧着嘴,神情略嘲諷。
“我想,他們興許一開始根本就沒想過護衛隊提供的安全線會因為他們的暴-動而瓦解,因為官方迅速、有力地組織起來對他們的保護,使得他們失去了對眼前的危險的判斷能力。等他們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後,他們卻也沒有勇氣去彌補,最終會向奴役他們的人屈服。”
胡旦的神情冷淡了下來:“這樣的人,不配得到我們的保護。”忽然,他又扭頭朝郝箋笑眯眯地說道,“雖然我很想這樣說,可我不能對不起這身制服,還有不能違背我在隊旗、隊徽下宣讀過的誓言。”
彭茂感覺自己漸漸跟不上他們的思維,插不進話,于是道:“我消食完了,先回去休息了。”
郝箋和胡旦都不太在意他是否離去,因為彭茂目前為止都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
而且他們談的話題涉及到了官方對待“無咎”甚至是助纣為虐的普通人的态度,如果彭茂有異常,必然會想辦法竊取更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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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一走,郝箋能和胡旦談論的話題就變多了。
“這兒應該不僅僅只有這些個護衛隊隊員吧?”郝箋的目光從視線範圍內的人員身上掃過。
“你這麽問,就不擔心我認為你是來刺探情況的?”胡旦反問。
“如果胡長官要這麽認為,我這兒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是我不能因為忌諱你懷疑我就不問清楚,畢竟這事關我的計劃。”
胡旦來了興趣:“我看你們的口供都挺一致的,說要到南方城去,其中那位女學生是為了尋親,那位健身教練是因為舉目無親,跟着你們尋找生路,另外那位畢業生也是因為覺得你們可靠,且害怕一個人在末世會被欺辱……那你呢?有什麽理由值得你冒險到南方城嗎?”
“為了我心愛的姑娘啊,胡長官不是都聽到了嗎?”
“……”饒是心計深如胡旦,也被她的不要臉給噎住了。
還“心愛的姑娘”,你當自己在唱情歌呢?
“啧,能在沒查探過的情況下就知道室內有監控和竊聽器的,說你不是偵察員出身也沒人信。”
“要知道這些,其實很簡單。一般人在被告知解除嫌疑後,警惕性就會大大地降低,加上對方用随機安排房間的做法,一般人在潛意識裏就會覺得這間房沒有問題。可實際上,房間雖然是我們自由挑選的,可卻是被引導的。”
郝箋一開始通過二樓的樓道時就發現有些房間的門口會擺放一些雜物,或是晾着衣物。看見這些東西後,大家潛意識裏就會認為這裏面有人居住,從而避開選擇這些房間。
另外她們居住的房間裏,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床之外,就只有一張桌子和椅子,任誰都會覺得裏面沒人居住,從而選擇這裏。
“既然只留下兩成人不到,那哪來這麽多住了人的房間?所以你們既然将我們引導到那幾間房裏,必然是有什麽設備在裏面的。”
胡旦又忍不住鼓了鼓掌:“平常人不會去數到底有多少間房住了人,你這戒心是有多重才會連這些細節都注意到?”
“解密類游戲玩多了,下意識代入了其中。”郝箋說。
“游戲?”胡旦咧了咧嘴角,“可這裏不是游戲場所,我們已經吃過了一次虧,不能再讓人以為這裏可以輕易地攻破。”
郝箋琢磨了片刻:“機場那些護衛隊撤退到這裏來跟你們彙合了嗎?”
“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都是別人口述告知的,畢竟我們是今天才來到興華市的。”
“這一點,你的同伴都坦誠相告了。那麽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會想到來水電站?”
郝箋與胡旦已經離開了廠房,站在與洩洪段僅一牆之隔的走道上,在他們的身後是正在忙碌的衆人的身影,在他們面前,是斑駁的牆面。
遠方的燈将他們的身影拉長,他們依靠在欄杆上,看着地下的水潺潺流過。
“因為我想查證一些事情……本來護衛隊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也不想介入,可是我既然已經知道了‘無咎’的危害,為了我接下來的一路能夠避開這些麻煩事,所以我得了解身邊會存在什麽危險。”
“很不幸的是,我們才來這裏,就被他們盯上了。我的能力有限,況且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脫身的辦法興許就是你們了,所以冒險前來打探消息。”
當然還有一點不能透露出去的理由,她想來這裏看看是否會觸發什麽隐藏任務。
胡旦問:“那你憑什麽認為我會讓你得到這些信息?要知道,你知道的越多,到時候對上‘無咎’時就會越危險。”
郝箋想了一下,問出了她來這裏真正想知道的問題:“是不是你們的高層出現了叛徒?”
胡旦沉默了,他又摸出煙,這回是真的點燃了一根。
吞雲吐霧了一會兒,他才道:“在營地時一直都不能吸煙,好不容易戒了,最近被這些事鬧得又不得不抽上了。”
瞥了一眼郝箋,“你應該知道,正常情況下,我不能輕易放你這樣的人離開,因為你一旦暴露,不僅給你自己帶來危險,還會威脅到我們護衛隊。”
胡旦的話側面證實了他們高層确實出現了叛徒,同時他也破例為郝箋說明了現在官方、護衛隊乃至各個機構出現的問題。
他們護衛隊是從運送糧食的隊員失聯後就懷疑有人竊聽到了他們的行動安排,不過一開始他們沒往己方想,後來他們彙報了幾次偵察到的關于“無咎”的行動都沒有傳達上去,他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
原本上面下達了要求他們去機場救援的指令的,但是他想了想,瞞着上級聯絡了機場護衛隊的指揮官,制定了迅速向水電站這邊撤離的計劃。
等機場淪陷後,他們才确定,上級确實有叛徒,而且也已經出現了權力的頃軋的事情。機場的淪陷,或許就是他們相互頃軋的結果。
郝箋也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麽“無咎”能在短時間之內迅速發展壯大,想必是有人将它當成了奪權工具,用來清掃妨礙他們的障礙。
“居然把‘米國為了霸權而暗中支持恐怖分子’的那一套搬到這裏來,想權力想瘋了,這些人。”郝箋搖了搖頭,“那查出來是哪些人了嗎?”
“這麽複雜的事情可輪不到我們這些基層來管,不過我們現在改了通訊密碼,加密了頻段,要想竊聽已經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
他們具體是怎麽聯絡,又怎麽做到确保不會再被叛徒将消息傳遞出去的,這就不在郝箋可以知道的範圍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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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件事除你我之外,不能再讓第三人知道,否則我們一旦出現在官方的視野之中,就容易暴露在‘無咎’的面前。對于單獨行動的我們而言,沒有更好的自衛能力,等待我們的就只有危險……你是這個意思嗎?”
練如檸從郝箋那裏聽到這些信息後,冷靜地分析道。
“沒錯。”
練如檸又問:“那你為什麽會告訴我?”
同樣是半路結識的,為什麽郝箋會這麽信任她?她可不認為是因為郝箋喜歡她,所以就信任她這種單純的理由。再說了,她也沒确定郝箋喜歡她。
“我希望你知道這些事情,又希望你不知道,只有什麽都不知道,你才是最安全的。然而我們已經一同踏進了這個泥沼,如果信息還不共享,那對你而言才是最危險的。”
練如檸嘆了一口氣,果然,這才是最符合郝箋的思考模式的答案,她到底在期待什麽呀?!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我信任小師妹,并且認為小師妹擁有足夠的頭腦來想辦法規避危險。”
練如檸抿唇,看着郝箋笑吟吟的模樣,問道:“那你呢?知道這些事情,你又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