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備考
柳紛雲耐心安撫,又揉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有帶緩解疼痛的藥來。
她自己不怎麽用得着,到了燭煌國以後,止痛藥就一直放在藥箱底下,壓根沒拿出來過,藥方則是系統提供的高次位面研究物,她之前受傷的時候試過一次,效果拔群。
柳紛雲趕緊去藥箱裏翻出止痛藥,倒了一小粒,喂給蓮衣服下。
一刻鐘後,蓮衣便感覺不到很明顯的疼痛了,訝然問她:“阿雲怎麽什麽藥都有呀?”
“師父讓我既做醫師又做藥師,我就抽空研究了些效果不錯的藥。”柳紛雲笑着扯謊道,助她躺下,蓋上被子,“殿下先休息會兒,有力氣了再起來擦個身,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
蓮衣聽話地閉上眼睛,待她醒來時,嗅到一股濃郁的紅糖甜香。
柳紛雲卻并不在身邊,蓮衣捂着肚子起來看了一圈,也沒在寝居裏看到任何跟紅糖相關的吃食。
她正疑惑,身旁忽然光華一閃,柳紛雲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糖姜湯,看到她赤足站在地上,吓得放下碗,俯身抱她。
“殿下別這樣!容易着涼!下次記得穿上鞋襪再走動……”
蓮衣一動不動地被她抱回卧榻上,看她端着碗在床沿坐下,再嗅了嗅,确定了剛才那股紅糖甜香正是從碗裏傳來。
“你在藥園裏煎紅糖姜茶?”蓮衣問。
柳紛雲點頭道:“是啊,廚子煎的姜茶生姜味太重,我怕殿下不喜歡,便去藥園煎了,殿下趁熱喝吧。”說罷,她舀了一勺姜湯,輕輕吹幾下,遞到蓮衣面前。
喝完姜湯,蓮衣抿了抿唇,将殘留的甜湯卷入口裏。
她以前怎麽從沒覺得紅糖姜茶有這麽好喝?
“下次可不要在別人身邊的時候進藥園煎藥。”蓮衣皺眉道,“味道會跑出來。”
柳紛雲不解其意,倒是系統适時提醒她:“宿主不用擔心,只有你的血契妖族可以在外界聞到藥園裏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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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紛雲了然,點頭對蓮衣道:“我知曉了。”
吃過止痛藥,喝了姜湯,蓮衣又恢複了精神。
幫她用溫水擦了身,換上幹淨的衣裙,柳紛雲才提起春獵的事:“我聽說快到春獵的日子了,到時候殿下會去嗎?”
“春獵呀。”蓮衣撲閃了下眼睫,“往年我都是與梨花她們私底下去的,從來沒有跟随過宮裏的隊伍,今年倒是還沒有想好。阿雲想怎麽去?”
這卻問倒了柳紛雲。她宅習慣了,穿越前要去哪個地方野餐或者旅行,純粹是為了陪室友,本人則對外出毫無想法。
“都可,我聽殿下的安排。”她不好意思地道。
“那今年便湊一次熱鬧罷。”蓮衣笑道,“正好,我也想瞧瞧宮裏人是怎麽狩獵的。”
想參加春獵還得聯系司禮部——春獵期間要辦三場大宴,聖女與巫醫皆是級別頗高的官員,座位要提前留。柳紛雲抽空去了司禮部一趟,上交按過聖女印和巫醫印的親筆信。
又在聖女殿照顧蓮衣三天,柳紛雲才背着藥箱去太醫院畫卯。
一進太醫院,她忽然感到氣氛與先前大不相同,就連每天早上必犯困的奉茶小童,今日也瞪大了眼睛,打起精神。
柳紛雲只覺奇怪,大祭司來的時候也不見得如此,莫非是君上親臨了?
“請問,近幾日可是來什麽大人物了?”她叫住奉茶小童,低聲問詢。
奉茶小童一見她,嘶地倒抽一口涼氣,卻是比她更驚訝:“巫醫大人不知天字醫師受君上之邀,正在這兒坐診嗎?”
天字醫師受邀坐診?!
柳紛雲第一時間能想到的天字醫師,只有她師父虞清月。
但以她和師父的相處經驗來看,師父的宅屬性等級比她高多了,肯定不可能離開流織國,所以來坐診的應該是其他天字醫師……
“紛雲?”
柳紛雲念頭未落,一道清冷的女聲入耳,熟悉極了。
她下意識轉頭,視線中閃入一片素雅的月白色。
一位身形修長的美人立在不遠處,一身月白色廣袖長裙及地,茶褐色的眼眸向她看來,目光冷厲。
柳紛雲一眼認出女子是師父虞清月,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撲通一聲跪下,垂眸行禮道:“見過師父!”
雖然師父并不可怕,但柳紛雲在她身邊恭敬慣了,不行禮反而覺得不自在。
跟着虞清月走到天字醫師專屬的診室,柳紛雲擺出招牌式的笑容,問道:“師父,您什麽時候來的?怎的也不告訴徒兒一聲……”
瞥見她的衣帶上挂着藥師身份牌,虞清月指過去,淡淡道:“把它摘了,今日起,你便是醫師,別悶在藥房了。”
柳紛雲“哎”了一聲,聽話地取下身份牌,心裏叫苦不疊。
蓮衣的月事還沒過去,她好不容易趁這個機會,把這只病嬌貓哄好了,誰能想到師父會突然過來!
坐診就不能帶貓上班了,且不說醫師和藥師的職責差異,別人來看病發現醫師正抱着貓吸,這成何體統!
柳紛雲想不出辦法,頓覺頭疼。
關上門,虞清月取出一套茶具,煮起上好的山泉水,靜候水沸。
柳紛雲乖巧地坐在她對面,畢恭畢敬。
“無需緊張,為師已知道你娶了貓妖為妻。”虞清月平靜道,“此番前來,也并非只是受燭煌國國君之邀。”
“……莫非是大祭司邀請您來的?”柳紛雲下意識問。
虞清月颔首,“為師曾許諾過她,倘若宮中出了她對付不了的人,為師便會來助她。”
柳紛雲心中詫異不已,燭煌國的大祭司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要誰三更死,這人就活不到五更,簡直是個活閻王。
這樣大權在手的大祭司,居然還有對付不了的人?!
柳紛雲不安地打開系統地圖,确認沒有人旁聽,才低聲問:“莫非是君上要對她下手?”
這好像也說得過去,她記得剎氏一脈與絡氏一脈自立國起就是互相牽制,但現任國君野心不小,或許真的存了廢去大祭司之位的心思,将權力高度集中在自己掌中。
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君上又會答應師父和絡冰輪進行接觸?師父又是怎麽平安入城的?
虞清月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慢條斯理地清洗茶具。
“紛雲,為師不止一次提醒過你,倘若不願意摻和宮中紛争,從一開始,就莫要将半點精力放在相關事上,不要問不該問的事。”
擺好茶具,虞清月繼續道:“有人利用你,拿你作劍作盾,你怎不早點寫信告訴為師?那高高在上的柳老兒不在乎你,為師難道也不在乎你嗎?”
聽她聲音中含着怒意,柳紛雲張了張口,仍揚着唇角笑道:“師父說的對,不瞞師父,徒兒最近确實在避那些人……”
“避開那些人?”虞清月冷眸凝視她,“為師特意修書一封,讓你借為師的名頭做個醫師,莫要再做無甚名分的藥師,你卻不做,這又如何解釋?”
柳紛雲笑容一僵。
那封信居然是真的嗎?!
可是就連系統都告訴她,墨跡的幹燥程度和送信時間對不上——送信的海東青從流織國飛到燭煌國,至少也要五日,但信卻是在三日內就送到的,能做到這一點,要麽是虞清月在半路上寫信,要麽是有人僞造了筆跡。
面對師父的目光,柳紛雲半句解釋的話也說不出。她總不能說,是她和蓮衣懷疑信有假,還懷疑大祭司把她當做師父的替身。
她要真這麽說,怕是得當場被師父用茶具砸死!
左思右想,除了認錯別無他法,柳紛雲當即離開座位跪下,一聲“徒兒知錯了”還未出口,只聽虞清月呵斥:“起來,幾時學會動不動就跪人了!”
柳紛雲只好站起,低着頭不說話,像只受驚的鹌鹑。
給她沏了杯茶,虞清月輕晃茶盞,不緊不慢地道:“你既已是巫醫,平日裏需去民間行醫,不可再躲在藥房懈怠。你那貓妖妻子也一并帶去罷,她要多走走,身體才會好轉。”
沒想到師父竟還為蓮衣着想,柳紛雲呆了兩秒才應下。
臨走前,柳紛雲還是忍不住問:“師父啊,您上次那封信是幾時寫的?就是讓我借您的名聲當醫師的親筆信……”
虞清月抿了口茶水,不解地反問:“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我尋思……您不像是熱切關注我升職的那種長輩……”柳紛雲小聲,“所以那封信……我一直覺得是大祭司僞造的。”
“……你從前一直在為師的身邊行醫,一舉一動皆在為師的掌控之中,為師自然用不着特意囑咐你去做什麽,得了高位提你一把便是。”虞清月用看呆瓜的目光看她,“但你已離開流織國,身份和質子無疑,一切歸零,又娶了妖族為妻,若非有為師的名號在,欺辱你的人只會更多。”
她頓了頓,暗嘆一聲:“為師既是看着你長大成人,自然不希望你被無端的禍事毀去前程。”
直到走出太醫院,柳紛雲也不知自己懷着怎樣的心情。
師父的關懷讓她倍感意外,也手足無措。柳紛雲穿越前就不愛争什麽,只管安安靜靜學習,提升醫術方面的能力,她生活的時代又非常和平,優秀人才只會被學校推去更高的層次深造,這二十餘年雖有不少人嫉妒她,但又不得不服她的實力。
她沒有雙親,只有一個除了打錢基本見不到面的監護人,就這樣風平浪靜地上到大學,要不是因為期末備考猝死,穿越到古代,這會兒估計都在讀研了。
回聖女殿的路上,柳紛雲撫了撫心口,感覺暖暖的,原來有長輩呵護是這樣的感覺,難怪室友們總喜歡對父母撒嬌呢。
蓮衣還在賴床。她身體虛,出血量多就總是沒力氣,再喝了助眠的湯藥,恨不得睡一整天。
她正睡得舒服,紗帳忽然被拉開,而後罩下來一片陰影。
輕輕晃動熟睡的貓妖,柳紛雲喚道:“殿下,該起來喝藥了。”
蓮衣不情不願地喵嗚一聲,閉着眼睛轉向裏側。
“殿下!”
“我再睡半個時辰……”蓮衣呢喃,還主動把尾巴現出來,在柳紛雲手邊甩了甩,“給你捋,不要吵我。”
柳紛雲捋了兩把貓尾巴,俯下臉貼在她耳旁,故意低語:“大祭司剛召見過我。”
蓮衣的貓耳朵立即豎了起來,她忽然轉過身,一把掐住柳紛雲的胳膊,半睜着眼睛仔仔細細嗅遍,拱在她懷裏,嗔道:“一點也沒她的氣味,你幹嘛騙人?”
“我有要緊事要找殿下說。”柳紛雲抱緊她,嘆了口氣,沉聲道,“我師父來了,适才我已見過她。”
蓮衣的貓耳朵頓時一折,眼中露出厭惡。
她忽然朝柳紛雲衣帶上看去,見沒了藥師身份牌,臉色頓沉。
趕在她的黑化值增加之前,柳紛雲忙道:“師父讓我老老實實做巫醫,多帶你出去走走,別總是悶在藥房裏。”
蓮衣動了動貓耳朵,很是詫異。
“你莫騙我,虞清月……你師父她,當真是這樣說的?”她不信。她看過虞清月的醫案,知道此人經常以妖族的器官或部位入藥,對妖族應該沒有什麽好感才是。
“我向火神發誓,千真萬确!”柳紛雲特意用狄族的語言向她保證,“說實話,師父提起你的時候,我都驚呆了,我以為……我以為師父和大祭司一樣,最看不慣妖族來着。”
蓮衣沉思片刻,搭住她的胳膊問:“那你現在要做什麽?去外城懸壺濟世嗎?”
“不着急,等殿下的月事過去了,我再出城。”柳紛雲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肚子。經過她這段時間的悉心照顧,貓貓似乎長胖了些,小肚子上撫着有些肉了。
蓮衣癢得拍開她的手,順勢從床頭櫃上拿來一本符術書,塞到她懷裏:“升階了再去,土階巫醫實在是太難聽了。”
通過血契印記,蓮衣其實可以窺探柳紛雲的記憶,看看虞清月究竟和她說了什麽,但她現在并不打算這麽做。
她們之間需要建立信任,這些事該由柳紛雲親口告訴她。
升階考核得找上任巫醫前來評判,然而上任巫醫早就在上任聖女壽終正寝後,離開燭煌國游歷天下去了,如今的考核評判官由上任巫醫的三名手下——巫醫使組成。
不過這三人都在民間居住,接受升階考核的新任巫醫要親自去慢慢找。
柳紛雲就不一樣了,蓮衣的貓妖手下幾乎把外城當成自家的後花園,只要蓮衣一聲吩咐,用不了半日,貓妖們就将三名巫醫使的住處地址報上來。
為了方便柳紛雲找尋,弦梨花還特意在地址底下畫了詳細的地圖。
捏着手裏的三張地圖,柳紛雲小心地将它們收好,抓緊時間讀書。
巫醫等級分為土、木、金、火四階,從土階升到木階,只要有一位巫醫使判她通過即可。
柳紛雲學得最快的是符術,便挑了擅長符術的巫醫使做升階評判官。
決定下來考核日期之後,柳紛雲開始做沖刺練習。
醫學生的期末複習強度非常可怕,不然柳紛雲上輩子也不會因為熬夜備考猝死了。如今只要考一門就行,她自然要把這門考核的成績提到最好。
寝居的書桌上開始堆起符紙,空白的和畫過符畫的各堆成一疊小山。
柳紛雲拼命備考的樣子着實把蓮衣吓到了,她怕柳紛雲壓力太大,甚至主動變回原形卧到她膝上,或者她一擡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使用符術要消耗精力和體力,柳紛雲累了就抱起大白貓,捋一捋柔軟的貓毛,或者把臉埋進貓毛裏,吸一大口,讓鼻腔裏充滿蓮衣身上的味道。
真是天堂般的生活!
柳紛雲只顧痛快地吸貓,渾然不覺身上的氣息正在漸漸和蓮衣同化。
考核前一日早上,柳紛雲正獨自喝着紅豆布丁奶茶背書,忽聽系統提示道:“檢測到焦點目标【虞清月】靠近,現已到達聖女殿外,距離宿主……”
系統提示音還沒結束,柳紛雲立即擱下杯子起身,走到窗邊直接翻了出去。
這會兒蓮衣正在聖女殿外曬太陽,可不能讓她和師父起沖突!
師父面前不能暴露自己會妖術,柳紛雲落地之後,迅速往褲子上貼了兩張疾步符,很快趕到系統地圖上标出來的位置附近。
和她所想的差不多,蓮衣正和虞清月隔着一段距離對視,然而蓮衣的目光十分古怪,卻又只是古怪,沒有敵意。
“殿下!”柳紛雲喊了她一聲,而後朝虞清月行禮,“師父晨安!”
掌心一涼,柳紛雲低下頭,蓮衣的手緊緊與她握住,似乎很緊張。
虞清月向她微微颔首,也不走近,只是問道:“明日你要去尋巫醫使考核符術?”
柳紛雲點頭。
“且讓為師先試試你。”
虞清月說完,不等柳紛雲回應,身影驟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她手中已多出一張符紙,五把寒光逼人的利刃逼向柳紛雲!
柳紛雲傻眼了,她單知道師父習武,并不知道師父已經厲害到了這個程度。
虞清月用的是金屬性符術,但像這樣将符術實體化,并且在瞬間用出,遠不是柳紛雲現在所能達到的水平。
她趕緊拉着蓮衣躲開利刃,轉頭正要叮囑蓮衣站遠些,別被傷到,誰知蓮衣已化出妖身沖了過去,一口咬向虞清月的右胳膊。
“請聖女大人稍安勿躁。”虞清月一只手就抵住她的巨口,平靜地說完,不知從哪裏捏出一丸藥,彈入大白貓喉中。
蓮衣沒料到會這樣,跳到一旁開始幹嘔,但在她将藥丸吐出來之前,就倒地昏睡過去。
驚得柳紛雲轉身朝她撲去,把巨大的貓身抱起來晃了晃,卻只聽到漸沉的呼吸聲,頓時又驚又怒地看向虞清月。
“莫緊張,只不過是一粒昏睡丸。”虞清月擦淨沾過涎水的手,收起帕子淡淡道,“過來,先不必管她。”
柳紛雲一向最聽她的話,這時卻堅決地搖了搖頭,抱着大白貓起身,頭也不回地往聖女殿裏走。
“紛雲。”虞清月一挑眉。
“師父,殿下無禮在先,徒兒替她向您賠罪。”柳紛雲這才轉身道,“但她身子弱,您的藥太烈了,對她的身體不好,必須早些化解才是。徒兒、徒兒先送她去休息,再來找您。”
怕師父再出言阻攔,柳紛雲加快腳步,不一會兒就進了聖女殿,吩咐侍從們準備茶水和點心,先迎門口那位天字醫師進來。
見她逃也似的抱着大白貓離開視線,虞清月唇角一勾,一點也不惱,帶着好心情走入聖女殿中。
這兩個小家夥當真生出感情了,難怪絡冰輪會氣成那樣。
作者有話要說:虞清月:露出老母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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