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元琛收到信時很是訝異,丘文殊不像是會給人回信的主兒。

見信上的字跡端正尋常,元琛猜想,大抵是丘文殊讓下人代筆的。

信裏也沒寫什麽重要的事情,只是将丘文殊這些日子看書的收獲寫出來,又讓元琛将考校的卷子寄給他。

元琛随意将信遞給在一旁候着的繼福,吩咐:“等會兒一并扔了。”

繼福接過。

元琛問:“魏旭那邊有什麽消息?”魏旭是南直隸按察使,李啓瑞的姐夫。前些日子他得到李啓瑞已死的消息後,大發雷霆,連夜命人送信出去。

元琛的人跟着去了。

“殿下,李啓瑞的身份不簡單。”繼福禀報,“他是通州李家的獨苗苗。”

通州李家?

元琛手上動作微頓。

通州李家世代從軍,李将軍手中握有朝廷三分之一的兵權,是皇帝甚為倚重的大将。李家雖然有着潑天富貴,但人丁不興,李将軍只生了一個兒子…難道就是被他弄死的李啓瑞?

可從未聽說李将軍有女兒啊…

“魏夫人是李啓瑞的遠房表姐…”繼福又道,“據說李啓瑞冒犯了太子良娣,太子動了怒,李将軍偷偷把李啓瑞送到魏旭這兒避禍…”

元琛想起李啓瑞的德性,了然地颔首。

“李家斷了香火,定不肯罷休,這下可好玩了。”元琛又問,“丘家那邊呢。”

“丘家暫時沒什麽動靜,許是知道李啓瑞的身份,正要等李家先發難。”繼福道,“而且丘文殊命大,大夫說他只需好好養傷,就不會有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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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琛“嗯”一聲,思忖道:“或許我們可以趁機将李家收入囊中。”

元琛背着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仔細想好了,回到案桌前,左手提筆就寫,迅速寫好一封信。

繼福道:“殿下,我們要不要用些藥,讓丘文殊好不起來…”

“…你且讓我想想。”元琛擱下筆,将幹透的信疊好裝進信封中,又燒了蠟,在封口處印上章,随手抛給繼福。“盡快将此信送到我皇兄手裏。”

“喏。”繼福恭敬地接過信,退下了。

窗外天色漸晚,元琛點了蠟燭,燭光輕搖中,他安坐在桌前,左手墊底,右手懸腕,一筆一劃地給丘文殊寫信。

兩人開始了書信往來。

元琛給丘文殊寄去卷子。

丘文殊口述,讓引泉作答,但結結巴巴說了大半天,口幹舌燥不說,還特別耗時間。丘文殊讓引泉幫忙在背後塞上素面綢緞大迎枕,撐高了上半身,又将黃梨木書案放置在床上,備上筆墨紙硯,便開始在卷子上作答。

丘雯雯來看丘文殊,見他一門心思寫卷子,又好氣又好笑:“等你好了,再做也不遲。”

與元琛之事,丘文殊羞于向丘雯雯說明,丘雯雯叫他規矩,他卻毀了元琛的清白。且…他覺得元琛就是個繡花枕頭。

丘氏一族乃書香世家,從丘文殊祖父起,就沒有分過家,到丘文殊這一輩,共有十二名男丁,個個滿腹經文,其中進士及第的,就有四位。丘文殊的幾位嫂子不說出身幾何,但學問都是極好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所以丘文殊一想起元琛的字,嫌棄得牙都疼了,更不願意同丘雯雯說自己在教妻了。

丘雯雯略一坐坐,便走了。

丘文殊寫完卷子,又在一旁的空白處填上注解,出處哪裏一一寫明。這些都寫好之後,丘文殊又取過信紙,學元琛般将自己的日常瑣事一一告知,只隐去了自己身體上的疼痛。寫信不用動口,丘文殊輕松多了,不經意間便寫多了一些。

幾日後,元琛收到丘文殊的信,吃驚得嘴巴都合不上。

信裏全是丘文殊的字跡,除去卷子,也有三頁紙!他和丘文殊合住這麽久,所有對話加起來,都沒這封信多。

元琛好奇地看起信來,除去丘文殊的的瑣事,便是教元琛如何學習,如何練字,非常仔細全面。

“這個蠢貨,對他好一點,他也不辨真假,就這樣傾情相報…”元琛垂眸,面上不屑,“若是宮裏,定然慘得連骨頭都不剩。”

元琛将信原樣疊好,塞回信封中,左右掃視案桌,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置。

“上次那兩封信放哪兒了…”哦,上次那兩封信他看完之後,就讓繼福扔了。

元琛只好先将信夾在書裏,第二天讓雜役給他買了個描金匣子,再将信放了進去。

白駒過隙,匣子裏的信越來越多,休沐之日也到了。

曹再川邀元琛一起去探望丘文殊,元琛與手下有事相商,拒絕了。

丘李兩家的事進入白熱化。李家先是派人同太子哭訴,要太子嚴懲丘家。但那陣子太子也不知為何,極為寵愛良娣,而且李啓瑞是誰殺的尚無定論,太子并沒有理會李家的哭訴。

負責調查李啓瑞一案的人又遲遲未能找出兇手,李家遞給皇帝的奏折也被元琛的胞兄——大皇子悄悄壓下了。

李将軍以為皇帝、太子都不願管,正尋機從別處對丘家發難。他手中的兵權讓人觊觎,不僅大皇子暗中與他聯系,三皇子與五皇子也都蠢蠢欲動,想為李家“分憂”。

但丘家人修身自律,把柄并不好找,局面一時僵住了。

元琛修長的五指輕敲桌面,想從小處着手,同繼福說:“将馮士卿近一年來的所有日常瑣事查清楚,一一報與我。”

元琛回去時,經過一間書坊,他記起丘文殊在信中提及自己的生辰,他下了馬,讓店家包起最近暢銷的幾本雜書,帶回了書院。

隔天,元琛收到丘文殊的信,是曹再川帶回來的。丘文殊在信裏問——前幾日考校,不曾聽你提起。夫子考了些什麽?考得如何?

元琛一愣,又想定是曹再川抖出來的。他本是有意隐瞞,現下只好在信裏回複丘文殊——倒數第一,有負丘兄教導。

本來都已經把信折好了,元琛又拆出來,添了一句——某乃朽木,尚願雕否?

這封信之後,連着幾天,元琛都沒有收到丘文殊的回信。

繼福來見元琛時,見元琛面色沉沉,認為他嫌自己動作慢,忙不疊将馮士卿的日常瑣事交上。

元琛拆開信,正要一看,便有手下輕敲了房門一聲。元琛、繼福兩人對視一眼,繼福旋身藏在丘文殊的床上,元琛開了門,門外沒人。

好一會兒後,一個雜役走了過來,遞上一封鼓鼓的書信,信封上的字跡是丘文殊的。

元琛給了他一角碎銀子,将他打發走了。

合上門,繼福又走了出來,見元琛的臉色莫名好看許多。

元琛兩指捏了捏信封,觸感硬硬的,不知道是什麽。但他也沒拆,将信放置在案桌上,便拿起繼福的情報,仔細看了起來。

繼福候在一旁,很是安靜。他實在猜不出元琛與丘文殊來往的緣由,但見元琛并沒有很在意來信,主次分得很清,他便放心了。

“這個馮士卿有宴請屬下的習慣麽…”元琛呢喃了一句,又繼續看,好半響才全部看完,将紙放下,揉着眉峰道,“王雲志和周高都是馮士卿的下屬嗎?”

繼福道:“王雲志是知府衙門裏的小吏,周高是王雲志的連襟,是藩司裏分管糧儲的參議。”

“有古怪,再查。”

繼福應諾,退下。

元琛拆開丘文殊寫來的信,封口往下。

有樣東西掉了下來,元琛快手抓住,兩手拈着物什頭尾,緩慢轉動。

這是一支木簪,料子尋常,花樣簡單,打磨得很是光滑,像是樣作。

元琛抿着嘴,不屑道:“這個蠢貨——”話說到一半,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元琛哼着小曲,給丘文殊回了信,又将前些日子買來的一包雜書附上,送給丘文殊,算是提前給他過生辰了。

丘文殊收到信後卻很是氣惱,不再給元琛回信了。

因為元琛送的是幾本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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