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疑似疫情,衙門、書院之間自有官兵快馬加鞭地來回傳遞消息。

引泉很快回來報信:“大夫已上了山,要懸絲診脈,可元公子見不到自己的書童,就不肯配合!現下官兵四處搜尋他的書童呢!姑爺也上了湖山書院!”

丘文殊淡然地坐在臨窗的軟榻上,穿一襲月白水緯羅行衣,手卻将腰間的同色緞地梅蘭竹菊紋滌帶攪出折痕來。

想到元琛一個人孤零零地躲在宿舍裏哭泣,而自己這個未婚夫卻安然坐在溫暖的軟榻上,丘文殊心中不是滋味。

“她定是,是害怕…”

丘文殊又道:“可可現下,不是,她能、能任性,的時候。”

引泉嘆氣。

“抓着她診診脈…”

引泉道:“少爺,是疫病,誰還敢碰元公子呢,連大夫都只願懸絲診脈。”

丘文殊語塞。

丘雯雯的貼身丫環意藍端了一盤洗淨的果子來給丘文殊,引泉将它放在軟榻的矮桌上,勸丘文殊嘗嘗。

丘文殊不予回應,頗有些失魂落魄。

意藍告退,引泉将她送至門外。

意藍小聲道:“舅爺這是怎麽了?他可是知道了丘李兩家之事?”

丘雯雯是下了禁令的,全府上下,不許議論丘李之事,怕丘文殊知道。他們只敢背着丘文殊談論一兩句。

引泉搖搖頭,道:“我家少爺的同窗得了疫病,他正傷心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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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藍了然地點頭,回去後,将此事告知丘雯雯。

正巧,此時有下人來報:“夫人,舅爺命人備馬。”

馮府銀裝素裹,青石板上鋪滿了雪。

丘文殊身披白色鶴氅,拄拐出了房,引泉在一旁跟着,唯恐他摔倒。

雪已停了,但不知為何,忽而有風,不遠處的樹枝輕微地搖曳,細雪絮絮落下,但丘文殊和引泉都無暇關注,因為丘雯雯來了。

丘雯雯快步走來,不由分說挽住丘文殊的手,要引他往回走:“外頭雪大,快快回去。”

“姐,姐姐。”下人都站在遠處,這兒沒外人,丘文殊道,“雪停了,我想,出出去走走。”

“我看你是想到湖山看雪吧!”

丘文殊不滿地瞥了引泉一眼,後者低頭。

“那裏有疫病,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

“元琛,元琛,有,有難。”既然被發現了,丘文殊只好坦白,“我不能,棄她,不顧。”他身有隐疾,與仕途無緣,将來注定不能為元琛贏來诰命,這已對元琛有愧。若她蒙難,他還不管不顧,他便愧對天地,擔不起“男人”二字。

丘文殊要上湖山,去說服元琛。說服不了,他也要進去捉她診脈。

“胡鬧!”丘雯雯道,“大夫去了才有用,你一個行動不便的人去了又有何用?”

如果說實話,會讓丘雯雯更加擔憂,丘文殊只說了前半部分:“我,去,說,說服她。”

“啊?”

丘文殊瞥了引泉一眼,引泉上前道:“姑奶奶有所不知,元公子不肯配合大夫診脈,少爺與元公子相交甚好,打算去說服他。”

“你們從何得來的消息?”丘雯雯靜靜問。

引泉心中忐忑,丘文殊怕丘雯雯責備引泉,着急道:“是我——”

丘雯雯擡眼瞪丘文殊,丘文殊結結巴巴起來:“我,讓讓引泉,去去打聽的。”

“好了,引泉,把少爺扶進去。”丘雯雯擰緊眉頭,道,“今日之事,我以後再跟你們算賬!”

丘文殊還杵着不動彈。

丘雯雯嘆氣,道:“好了,姐姐知道你對元琛的心意了。但漂亮的男人哪兒沒有?改日姐姐到揚州給你買個清俊書童來,好不好?”

此時無風也無雪,丘雯雯出門時還披了件厚厚的披風,明明前一刻還很是暖和,可話音剛落,她卻突感不适,就好似被什麽盯上了似的,通體發寒。

“姐姐,我,我和元琛,”丘文殊聽了丘雯雯的話,眉頭皺得緊緊的,冷聲道,“不是——”

丘雯雯揚起手,制止丘文殊說話,她掃視庭院,下人們低眉順眼地立在遠處,屋檐、白牆上也沒有異常,就連一旁的樹也沒有任何動靜。

“來人!”丘雯雯高喊一聲,貼身丫環意藍同幾個身體健壯的小厮跑了過來,朝丘雯雯行禮。

丘雯雯不由分說道:“将舅爺請回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他踏出房門一步。”

“姐——姐姐——”

丘雯雯不敢離開丘文殊的小院,讓意藍去喚管家調派人馬。管家匆匆而來,低聲道:“夫人,原本駐守府內的官兵都被大人調到湖山書院去了。”

“不會…不會是李家調虎離山之計吧…”丘雯雯吶吶自語,心中不安。

丘雯雯又同管家說道:“不管怎樣,先将府內所有的侍衛調派到這兒把守。”

管家領命而去。

意藍上前幾步,半扶着丘雯雯的手臂,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丘雯雯只說:“我擔心文殊偷跑。文殊的腿傷尚未完全痊愈,外頭又有李家的人虎視眈眈,我不能讓他出去。”

意藍忍不住道:“夫人,舅爺是極有分寸之人,您将利害關系與他講明——”

“就因為文殊是極有分寸之人,才不能将丘李兩家的紛争告知于他。”丘雯雯揉着手帕,沿着牆根踱步。她心中有事,話便多了些,

“他若知曉了,定會自責不已。他本就無緣仕途,我只盼他日日展顏。這些煩心事,不用教他知道。”

意藍不解地低下頭。舅爺才華橫溢,天賦極高,怎就無緣仕途了。

待走到樹下,丘雯雯昂首一看,晃見一只白靴,剛要定睛,便有雪花驟然灑落,迷了她的眼。

意藍尖叫一聲。

“啊!”

“抓刺客啊!”

馮府的幾個侍衛恰巧趕到,只見有一白衣人從樹上縱身躍出,動作敏捷有力,腳尖在白牆上用力一蹬,幾下翻騰便上了屋頂。

侍衛們一擁而上,在屋頂,從左右兩邊圍攻白衣人。

白衣人見招拆招,利索地左退右晃,腳下的瓦片分毫未碎。侍衛長位于白衣人正後方,趁其躲閃前方橫刀時,持刀往前一刺。刀就要刺破白衣的前一秒,白衣人驟然騰空而起,暫且躲過一刀後,順勢抽出腰間長鞭,身體回旋朝侍衛長狠狠掃去。

被甩中一鞭的侍衛長瞬間倒下,帶落成塊成塊的雪和瓦片無數,滾落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其餘幾位侍衛一驚,動作一滞。

而早先丘文殊在房內聽到尖叫聲時,蹒跚起身,着急地連拐杖都沒有拿,一拐一拐地走出房,引泉竟都沒他法子。

屋頂刀光劍影,噼裏啪啦一通響,成塊成塊地雪和瓦片砸落在地時,扶着門走出來的丘文殊見丘雯雯跌坐在樹下,瞬間變了臉色:“姐姐!”

正房門前有幾步臺階,匆忙間丘文殊竟沒注意,往前跨了一步,整個人失重往前栽去。而前方便是掉落在地的尖銳碎瓦片和雪塊。

丘雯雯驚恐地厲聲叫喊:“文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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