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鈞一發之際,本已突破重圍,逃至白牆之上的白衣人翻身躍下,朝丘文殊而來。
丘文殊只覺斜刺裏有一白影掠來,緊接着腰間一緊,往下墜的身子被勒在對方懷裏,不由自主地往另一側白牆飛去。
“啊!”
“文殊!”
“少爺!”
一進的負雪小院裏,處處狼藉,屋頂上幾個侍衛遲鈍地持刀追去。就在丘雯雯和引泉泣聲叫喊中,臺階下侍衛長一聲大叫橫空而出。
“啊!”不知何時,侍衛長已執地上的刀,朝白衣人砍去!
白茫茫的雪上頓時濺出一道長而刺眼的血!
白衣人大腿鮮血淋漓,脫力地往下摔,和丘文殊相擁着在雪地裏打滾,染出一路血。
“弟兄們!上!”侍衛長沖過去。
屋頂上的幾個侍衛也相繼跳下來,往丘文殊、白衣人這邊而去。
事出突然,丘文殊滾得暈頭轉向,視線裏盡是翻轉的白色。突然一只冰冷的手貼上他的臉側,丘文殊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到咚的一聲悶響,白衣人的身體翻了回來。他們撞到牆了,可他并沒有感到一絲疼痛,丘文殊頓生被保護的錯覺。
恍惚間,侍衛長已追至眼前。
白衣人迅速起身,右腿還淙淙留着血,他已旋身跳起,左手順勢掰住了牆頂。在侍衛長再次揮刀砍下的前一瞬,白衣人身子一劃而過,揚長而去。
丘文殊看得目瞪口呆,侍衛長也愣在當場。
引泉和丘雯雯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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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裏彌漫着血腥味,丘文殊身上也沾了不少血,他撐手坐起,手心頓時凍得發紅。引泉紅着鼻子将他扶起,丘雯雯緊張兮兮地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哽咽着問:
“文殊,文殊你沒事吧?”
一旁都是侍衛,丘文殊沒有說話,只搖了搖頭。
丘雯雯情緒外露,難得失禮地攥緊丘文殊的手,哭道:“吓死姐姐了。”
丘文殊的手才碰了雪,冷得很,丘雯雯抹了淚,當機立斷要送丘文殊去湖山書院。現在反倒是有大夫官兵駐守的湖山書院最安全了。
一行人匆匆往湖山書院而去,至湖山山腳處又再次遇刺。幸虧丘雯雯有提前派小厮上山,将馮府遇刺一事告知馮士卿。馮士卿在書院聽到打鬥叫嚷,立刻領兵下山,将他們救了回來。
這一來二去,日落西山,天色已晚,又下了雪,地上的血很快被淹沒得一幹二淨。
衆人上了書院,山長為他們騰出夫子歇息用的落霞院,受傷的侍衛被安置在西廂房,有幾位大夫為他們療傷。
而丘文殊、丘雯雯、馮士卿等人則在東廂房稍作歇息,大夫來為丘文殊查看傷腿。
片刻後,大夫起身道:“丘公子福澤深厚,并無大礙,相信很快便能健步如飛,請大人和夫人放心。”
丘雯雯這才松了一口氣,馮士卿親自将大夫送出門。
山長命人送來一些飽腹的點心,衆人分食。丘雯雯受驚過度,食不下咽,馮士卿在一旁寬慰。
房內并無外人,丘文殊嘴唇微翕,還沒說出話來,丘雯雯便已擺手制止他,道:“刺客之事,待我明日再同你解釋。”
“不,不是這事兒。”舟車勞累,丘文殊已一臉倦色,撐手坐起身時,卻一副随時下床的架勢,“侍衛,們,身上,有傷。身子,虛弱,易被疫病,所侵。”
馮士卿身為知府,曉得這其中的厲害關系,立即起身:“若疫病傳染開來,那可就麻煩了!”
丘雯雯立場和馮士卿不同,這些侍衛忠心耿耿,将他們姐弟護送到此地。若是他們感染疫病,有個三長兩短,她難以心安。丘雯雯着急道:“得趕緊派人将他們送出去!”
“現在外頭下着雪,月色也甚為暗淡,路都看不清,要如何送出去?”馮士卿背手踱步,面上并不輕松。“現下是不是疫病尚無定論,那學生遲遲不肯配合診脈…”
“我,可以,說服,她。”
馮士卿和丘雯雯面面相觑,一個假裝不是結巴的結巴,有信心說服萬般不肯配合的病人?
天下着鵝毛大雪,回廊上高懸的燈籠搖搖擺擺,僅能照亮方寸之地。丘文殊身披鶴氅坐在簡易轎椅上,面上淡然,背脊挺直,雙手籠袖。大夫和引泉一前一後擎着一盞大燈籠小心引路。
“丘公子,到了。”
轎子落下,引泉上前給丘文殊遞上拐杖,将他扶下來,引到宿舍門前。引泉小聲道:“少爺,姑奶奶臨行前再三吩咐了,您可只能留在門外…”
“嗯。”丘文殊淡淡應了聲,将着急神色藏匿在茫茫夜色中。
丘文殊深呼一口氣,舉起手,輕叩門。
“誰?”房內傳來元琛警惕性十足的質問。
“丘文殊。”
“丘兄?”元琛聲音裏頓時帶着一絲困惑,“你怎會在這裏?”
丘文殊簡明扼要:“為你,而來。”
房內不知為何靜了一靜。
外頭天寒地凍,冷風源源不斷卷來鵝毛大雪,丘文殊的烏發上都沾了不少。引泉心疼自家少爺,一邊為他拂去身上的雪花,一邊道:“元公子,小的這就從夾縫中為您送***絲線,請您搭在手腕上,方便大夫為您診斷。”
“哼。”房內傳來一聲冷笑,元琛道,“從夾縫中?我大大方方開了門,讓你進來可好?”
口齒伶俐的引泉竟也語塞。
丘文殊徑直取過引泉手裏的燈籠和一小團絲線,低聲吩咐:“下去。”
引泉告罪一聲,讪讪走回廊下,和大夫呆一塊。
大夫嘆氣道:“沒有用的,還是盡快找到他的書童吧。”
而丘文殊立在宿舍門前,擎着的燈籠垂得低,只照亮了素袍衣擺下的黑皂靴。寒天雪地裏,他臉都凍僵了,嗓音依舊清冷,他同元琛說道:“開門。”
不管是不是氣話,元琛願意讓人進去,對他來說都是好事。他只需要進去遞一根絲線即可,旁的勸解全然不用。
房內又靜了一靜,元琛問:“丘兄,你不怕我傳染給你?”
“嗯。”丘文殊含糊地應一聲,舉起燈籠吹熄火苗,又彎腰将燈籠擱在門前。
回廊離這兒有段距離,引泉帶着困惑的叫喊傳來:“少爺?”
回應引泉的是咿呀的推門聲,丘文殊右腿毫不猶豫地跨過門檻,左腿和拐杖則有些困難地挪了進來,再将門關上。
“丘——丘文殊!”
“少爺!”
“少爺!快出來!”
丘文殊恍若未聞。
丘文殊環視一周,房內點着一盞小油燈,擱在案桌上。左側床上,羅帳後有個朦胧的人影。
視線昏暗,丘文殊嗅覺變得敏銳,房裏除了油燈的味道,還有些許莫名的…血腥味。
“丘文殊…”床上的元琛又喊了他一聲,聲音裏似乎藏了一絲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