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丘文殊不按套路出牌,元琛有些懵:“…”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與街上手執燈籠嬉戲打鬧的少年少女們甚是不同。
元琛頻頻瞥向丘文殊,思慮着怎麽把誤會解開。丘文殊似有所感地回望,元琛匆匆看向右前方的燈謎攤。
攤前有對年輕男女,少年猜中一盞兔兒燈,送給少女,少女揚起笑來。
“丘兄,其實…”
元琛話還沒說完,便見丘文殊走至燈籠攤前,表情寡淡地看着竹架上造型各異的燈籠,冷聲問道:“喜歡,哪個?”
元琛看着燈籠下方飄蕩的燈謎箋,想了很久,才指着右上方一個金元寶樣式的燈籠道:“這個。”
這個燈謎猜的是物什,謎底只有兩個字,好猜易讀,缺點是燈籠有些醜。
丘文殊很快贏得燈籠,遞給元琛。
這是丘文殊送的第二個禮物,就算醜,元琛也很喜歡。
元琛擎着俗不可耐的金元寶燈籠,和丘文殊又走了一段路,再拐個街角,就到丘府了。
把丘文殊送回丘府,隔天一早他便要去瓊州了,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要說就難了。
“丘兄,其實——”
元琛話又沒來得及說完,便見街道上湧進大批官兵,将丘府團團包圍。
元琛有不好的預感,看了丘文殊一眼。丘文殊也是一臉茫然,不自覺加快腳步,元琛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我們先看看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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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文殊略一思忖,便點了點頭。
不多時,元琛和丘文殊皆伏在屋頂,掩在黑夜中,窺探着丘府的動靜。
官兵們舉着火把闖進丘府,為首的男人身上穿着铠甲,站在垂花門前,聲音洪亮:“給我搜!”
“是,将軍!”
丘家各院燈火通明,雞飛狗跳。
“什麽人!竟敢擅闖丘府!”管家匆匆而來,臉色鐵青,“你可知我家老爺是誰——”
為首的男人一刀揮去,将管家困在刀與牆壁之間,冷聲道:“吾乃南直隸都指揮使魏旭,奉命羁押罪犯丘文殊入京候審!”
元琛和丘文殊雙雙驚愕。
魏旭!李啓瑞的姐夫!他奉命羁押丘文殊,丘文殊又犯了什麽罪?!
但無論丘文殊犯了什麽罪,由魏旭負責押至京城,這一路上丘文殊絕不能安生。再加上新春時雨不斷,氣候溫差大,丘文殊在毫無遮擋作用的牢車裏,從蘇州走到京城…不知還能不能剩下半條命…
元琛無意識地攥緊了丘文殊的手掌,低聲道:“你不能下去。”
丘文殊毫無所覺,全神貫注地看着底下的動靜。
官兵全府搜捕,丘家人均被趕至垂花門前。
丘文殊的父親,魏旭的同僚,布政使丘大人怒道:“我兒怎會是罪犯!”
魏旭扔下罪狀書,冷嘲道:“丘文殊涉嫌科舉舞弊,這事我想,布政使大人不會不清楚吧…”
丘大人看着罪狀書,皺緊眉頭,而丘文殊的母親,丘夫人也被挾持着走了出來,聞言甚是不屑地斥道:“你們李家倒是可笑,也不知編排一個合情合理的罪狀!”
魏旭冷笑道:“丘文殊患有口疾,不能應試,卻能中得案首,這不是科舉舞弊又是什麽!”
衆人齊齊變了臉色,丘夫人差點癱軟在丫頭的懷裏。
丘文殊臉色蒼白,元琛則不可置信地看向魏旭,李家人怎麽也知道了這個秘密…
這時,天下起雨,魏旭不耐煩地催促道:“趕緊把丘文殊給老子抓出來!”
有一官兵從內院一路跑上前,朝魏旭行禮,急聲道:“大人,丘文殊并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魏旭圍着丘家人走了一圈,眼神如毒蛇般滲人,他道,“那便勞煩丘大人丘夫人在此地等候,院外的兄弟通告城門守軍,讓他們立即封城,把丘文殊給我找出來。”
“是!”
這是要丘家人在外淋雨,什麽時候抓到丘文殊,什麽時候可以回去歇息的意思了…
雨越下越大,魏旭坐在回廊裏,森冷地看着大雨滂沱中的丘家人。
丘夫人似乎受不得寒雨,已有昏厥之兆。
瓦片破碎的清脆聲起,元琛立時扭頭看向丘文殊,丘文殊已經爬了起來,元琛低聲斥道:“丘文殊——”
丘文殊冷聲道:“你走吧。”
元琛驚訝地看着丘文殊,丘文殊已站了起來,高聲道:“不必封城,丘某在此!”
丘府衆人皆擡頭看向屋頂,但見一人屹立于屋頂之上,雖然被大雨淋濕,但卻仍舊不失世家氣度。
魏旭朝官兵揮手,道:“把他抓下來!”
官兵朝丘文殊沖過來。
元琛仍然在原地,還沒有走。
“若我有個三長兩短,”雨夜裏,丘文殊眸光慘淡,聲音低沉,意外地沒有結巴,“你不必等我,莫要學蠢婦守節。”
元琛聽不得這話,匆匆別過視線,卻又如此堅定地告訴丘文殊:“你別怕,我會救你。”
在官兵爬上屋檐前,元琛悄無聲息地走了,身旁的金元寶燈籠早已沒了火焰,順帶着掉落在地。
元琛再次躲到暗處,眼睜睜看着丘文殊被押上牢車,官兵列隊從元琛腳下經過,将金元寶燈籠踩得支離破碎。
元琛一路追随牢車來到驿站,赫然看見上來迎接魏旭的是孟關!卻原來孟關先到湖州抓捕了湖州知府馮士卿,再來蘇州與魏旭會合。
去歲元琛到兵部調閱李将軍的戰報時,睿王便要元琛借孟關之名,已便掩人耳目。現下孟關出現在蘇州,元琛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趁着孟關獨自走入房中,元琛從暗處走出,進了孟關的房間。
“孟将軍。”
“什麽人!”孟關佩劍出鞘,怒目轉身。
元琛取下濕漉漉的黑色大帽,露出冷峻的面容來。
“九、九殿下,”孟關收回佩劍,驚愕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去瓊州了麽?”
“情況有變,皇兄命我速速回京,”元琛道,“信中還讓我囑咐你,要你務必保住丘文殊、馮士卿的性命,讓他們安然抵達京城。”
孟關皺着眉,似乎有些懷疑元琛話裏的真僞。
元琛輕聲道:“怎麽,需要我把信拿給你看麽?”
“不敢不敢!”孟關低頭道,“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元琛得了承諾,這才回了客棧。
繼福早已從紫薇樓回了客棧,見元琛全身濕淋淋地走進來,當即要為他寬衣。
元琛恹恹地看着繼福,問:“繼福,你為何要背叛我。”
繼福笑道:“誰在殿下面前亂嚼舌根,奴才從小跟随殿下,最是忠心耿耿——”
“是你将丘文殊結巴一事禀告我皇兄。”元琛語氣篤定。
繼福愕然看着元琛,撲通跪倒在地,他戰戰兢兢道:“奴才事出有因,求殿下恕罪。”
“有因?”
“那麽好的機遇…”繼福伏在地上,如實說道,“奴才不希望殿下将來後悔…”
“這就是你的因?”元琛漠然看着繼福,拳頭卻不自覺捏緊。
繼福深深埋頭:“是。”
元琛越過繼福走進內室:“你是母妃賞賜給我的太監,從今往後你便到母妃墳前守陵吧!”
繼福臉色慘敗地跪伏在地,已知此事毫無回旋的餘地。
元琛換了一身短褐,帶上貼身之物,便要出門。
“殿下曾說過,就算腳下踏着累累白骨,也要助睿王殿下成事,殿下忘了嗎?”
“就算您被丘文殊所惑,忘記了自己的誓言,難道您也忘了自己受過的屈辱?”
元琛腳步頓住。
繼福哽咽着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殿下的右手如今寫不了字,拉不開弓——”
“我沒忘。”元琛冷聲打斷繼福的話。屈辱也好,誓言也罷,元琛什麽都沒有忘記。只是他已作下決定,他腳下的累累白骨裏,不允許有丘文殊的存在。
“繼福,是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元琛把話撂下,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