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丘文殊淋了一路雨,雖然後半夜被趕進柴房避雨,但第二天他仍舊發熱了。
同在一架牢車內的馮士卿也病了,他病得更重些,整個人已是昏昏沉沉。
負責看守犯人的官兵将此事報給了孟關。
當時魏旭就在旁邊,聽了之後,道:“不用理會,只要到京城時能有一口氣喘着就行。”
孟關道:“魏大人,他們這些文弱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擡的,若是小病不治,恐怕走不到京城啊。”
魏旭冷哼兩聲。
孟關吩咐手下:“去找個大夫,給他們開幾服藥。”
魏旭并沒有阻攔。
可等藥湯熬好了,分成兩碗端到丘文殊和馮士卿面前時,魏旭大步走來,一鞭子抽翻了兩碗藥。當時馮士卿正巧爬過去拿藥,右手被鞭子抽中,疼得直哆嗦。
丘文殊急忙挪到馮士卿身旁查看他的傷口,他的手背紅腫一片,觸目驚心。丘文殊倏地擡頭看向魏旭,眼底盡是恨意。
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魏旭背手挨近牢車,帶着恨意回視:“啓瑞的仇,我慢慢跟你們算!”
丘文殊冷冷地看着魏旭。丘家根本沒有殺李啓瑞,他們卻把這仇算到丘家頭上!
魏旭獰笑,揚長而去。
丘文殊忍着怒氣,小心将破碎的瓷片用手掃作一堆。
負責煎藥的小兵看不過去,端着藥煲走了過來,道:“這還剩半碗藥湯,你們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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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士卿蜷縮在牢車裏,已然不想動彈。丘文殊輕聲道謝,主動接了過來,蹭到馮士卿身旁,低聲道:“姐夫,喝藥。”
馮士卿輕輕搖頭道:“你喝吧。”
丘文殊見馮士卿渾渾噩噩,眼睛一濕,哽咽道:“姐夫,你要為我姐、姐姐想想。”
姐夫因他而獲罪,若還因此有個三長兩短,姐姐還怎麽在馮家立足?
丘文殊将藥煲抵到馮士卿嘴邊,強硬地給他灌下去,馮士卿這次順從許多。丘文殊又将自己已然幹透的袍子裹在馮士卿身上。
坐在馮士卿身旁,丘文殊透過木栅,恍如隔世地看着起起伏伏的山丘,雖綠意嫣然,可他卻覺得壓抑極了。
這一日天晴,整日無風無雨,馮士卿發了一陣汗,人好似精神了不少。
夜幕降臨時,他們一行人尚未抵達城門,只能在野外留宿。天又下起綿綿細雨,并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這回丘文殊也昏昏沉沉起來,全身時冷時熱,眼皮重得很,在雨中睡了過去。
漸漸地,雨聲大雨點小,他半睜開眼睛,看到一個戴着鬥笠,穿着蓑衣的高個男子在為牢車鋪上密密的蓑草。
潺潺簾雨下,男子的面容隐藏在夜色中。丘文殊愣愣地看着男子,後者俯身過來,雙指抿住一顆藥丸,抵在丘文殊嘴邊,低聲道:“吞下。”
那聲音熟悉得很,像元琛的聲音。
元琛入夢了麽…丘文殊乖乖吃下藥丸,倦怠的雙眼眨巴眨巴,虛弱地垂下。
突然遠處傳來一個喝聲:“什麽人!”
那聲音赫然是魏旭的,丘文殊煩躁地皺起眉頭,做夢還要夢見魏旭麽。
緊接着兩個人沖了過來,雨中他們均穿着鬥笠蓑衣,一個稍顯壯實,一個中等個子。丘文殊眨眨眼睛,中等個子大抵就是魏旭了吧。
壯漢先聲奪人:“人人都在紮營,就你一個人在此處偷懶!還不快滾!”
模糊的視線裏,丘文殊見元琛登時轉身要走。
“且慢。”魏旭皺着眉頭,長鞭指着牢車,冷聲問道,“誰給他們披的蓑草?”
牢車上披滿了遮雨的蓑草。
壯漢立刻道:“是我吩咐的。”
“孟大人,你對這兩個犯人也未免太好了吧?”魏旭陰沉地說了一句,朝牢車猛地抽鞭揮去——
丘文殊猛地閉眼,再猛地睜開眼睛。
雨中元琛牢牢抓住了魏旭的鞭子,魏旭的聲音立刻狠厲起來:“你找死麽!”
場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壯漢慌忙道:“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有事慢慢說慢慢說…”
嘈雜的雨聲中,元琛不緊不慢道:“魏大人,你過于短視,将來恐難成大事。”
“你說什麽?!”魏旭氣急敗壞起來,又謹慎地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兩個犯人要有命活到京城。”元琛斬釘截鐵地抛下一句話,鎮住魏旭後,他又諄諄善誘道,“他們死了,科舉舞弊的案子就終了在他們倆身上了。魏大人和李将軍甘心嗎?”
“若是沒死呢?”
“若他們安然到達京城,只要經我皇兄一番操作,便可将整個丘家拖下水,讓丘文殊家破人亡。”元琛丢下長鞭,輕蔑地說道,“魏大人,如何抉擇,就看你了。”
“哼!”
丘文殊又昏沉過去,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翌日,丘文殊醒來時,天已放晴。他坐在搖搖曳曳的牢車上,精神好了許多。他擡頭,牢車頂上尚留幾縷蓑草,他若有所思地把蓑草拽在手裏。
元琛趕在孟關前頭,風塵仆仆回到京城。
他直接去了睿王府,進了睿王的書房。
睿王正在窗前看書,看到他似乎有些訝異,道::“阿琛,你已經從瓊州回來了?”
“我沒有去瓊州。”元琛如是說道。
“哦?為什麽?”睿王放下書,命貼身太監去奉茶,自己坐在軟榻上,見元琛還站着,奇道,“怎麽不坐?”
元琛擡頭,眼眸直直看着睿王,沙啞道:“皇兄,求你放過丘文殊。”
睿王驚異地擡頭看着元琛,道:“繼福竟無誇大之嫌。”
“阿琛,丘文殊有何特別之處,要你千裏迢迢跑回來?”睿王像是第一次見元琛似的打量他,道,“你給我一個為他放棄兵權的理由。”
“只要你言之有理,皇兄定然聽你的。”
元琛兩頰微微內凹,緊緊抿着嘴。良久,他閉眼道:“我亦不知。”
“那你便要我放過他?”睿王逐漸皺起眉頭,臉色也沉了下來,道,“我派你去瓊州,你半道就為丘文殊跑回來,結果是為了什麽,自己也沒搞清楚?”
元琛也知道自己的話站不住腳,他重重跪倒在睿王面前。
睿王卻不想再看見他,一手捂着臉,另一手朝他揮了揮,低聲命令:“回瓊州。”
元琛倔強道:“不回。”
“到底是你妹妹的終身大事重要,還是你所謂的同窗重要?”睿王對元琛失望至極,把茶盅掃落在地,茶水瓷片碎一地,濺到元琛腳上。“你能否有個輕重緩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