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都已經第幾天了。
柳葉看着面前這個熟悉的公子, 以及公子懷裏面那個冷着臉的孩子, 一直挂着的笑臉也有些維持不住。
“公子您三番兩頭來我們紅碎樓裏找人,怕是不合适吧。”柳葉這次沒讓胡遲進門, 只是在船艙外笑着對他說, 語氣可真是不怎麽客氣。
“我就是想和你聊聊。”胡遲微微停頓,感覺白忌好像在他的脖子那抓了一下,他低頭看過去的時候,白忌依舊是冷着臉不聞不問,也就沒怎麽在意。只是看了遍周圍低聲說, “八月姑娘自殺了,你知道嗎?”
柳葉猛地擡頭看着他:“怎麽……”
然而在看到胡遲嘴邊的笑意之後,又冷靜下來,沉聲道:“八月姑娘早就死了。”
說完就關了船艙的門, 這下可真是一點兒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了。
不過這情況也算是在胡遲的意料之中,他抱着白忌剛準備離開, 那花船上層的某一間窗戶就打開了, 随之響起的是小九高喊的聲音:“公子, 才來就要走啊?”
胡遲回頭的時候, 小九依靠在床邊手裏拿着青瓷酒杯沖他微微擡起, 嬌笑道:“我還等着陪公子你喝酒呢。”
胡遲剛想着禮尚往來的笑回去,抓着他脖子的兩只小手更用力了, 讓他有一種錯覺,若是他再多和小九說上幾句話,恐怕那兩只小手都能掐斷他的脖子。
也只好露出一個淺笑, 對着小九微微颔首便毫不留戀地離開。
離開了紅碎樓,胡遲把白忌平穩地放到了地上,蹲在地上看着他。
故意板着臉說:“就因為你,柳葉都不讓我進去了。”
白忌看着他,平靜而認真地說:“那是嫌你太煩了吧。”
“……你這樣會沒有朋友的。”
胡遲站起身,照顧着白忌的步子慢慢在京城明火輝煌的街上晃蕩着。一邊随口和白忌就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瞎聊。
“聽說攝政王暗中批下杜家滿門抄斬的時候,當今聖上吓得差點兒暈過去。”胡遲想了想那個傻孩子,也不知道真讓他在龍椅上做夠三十年,他能被吓成什麽樣。“不過也算是知道了這個京城杜家和杜敏湖有些關系,就是不知道和魔修的聯系是靠杜敏湖牽線還是上面那個杜家。”
“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之後可以去修真杜家一看究竟。”
白忌每次用這種脆生生的聲音和他說話,胡遲都會莫名其妙走了神。然而再想起來這個孩子現在已經三百歲了,就會有一種自己養大的兒子不屬于自己的感傷。
胡遲搖搖頭,不去想這些傷心事了,就和白忌随意提起今早從占康藥谷傳來的消息:“秦書說是有些消息,不過他還要再驗證一下,到時候我們可以在杜家那邊見。”
白忌突然停下腳步看着他:“紅碎樓的事情怎麽辦?”
“紅碎樓這邊,”胡遲輕笑,“應該很快就有答案了。”
八月姑娘自殺了,你知道嗎……
你恨我嗎……
八月姑娘自殺了,你……
我的寶貝女兒,睡吧睡吧……
八月姑娘自殺了……
你要好好的……
八月姑娘……
“啊!”
柳葉突然坐起身,睡在外間的丫頭忙喊道:“柳葉姑姑你怎麽了?”
“我沒事。”柳葉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好半天才輕聲說,“做惡夢了,你睡吧,沒事。”
外間的丫頭應了一聲,重新躺下,沒過多久柳葉就聽到了她平緩的呼吸聲。
是的,平緩的呼吸聲。
柳葉把雙手捂住臉,仿佛這樣才能夠給她幾分勇氣。
胡遲把手從白忌的腦袋下面慢慢收回來,從睜開眼之後憋着的那口氣也終于放了下去。
大概是天還不怎麽暖和,白忌小小的又很熱乎,連續幾天胡遲都能發現自己是維持一個緊緊抱着他的姿勢醒過來。這要是真是這麽小的白忌就好了,也不至于讓他因為這麽一個習慣膽戰心驚。
胡遲用食指指尖點了一下白忌的小鼻子頭,白忌閉着眼有些不耐地抽了抽鼻子,吓得他忙向後退了一步扯過外袍披上。
幸好白忌只是皺着眉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胡遲看着因為他翻身而掀開了一截的被子,有些好笑。
果然不管三百歲的白忌還是三歲的白忌,睡覺的時候都沒那麽乖。
白忌眼皮微顫,感覺到胡遲幫他蓋好被子順便掖了掖被角,然後才輕手輕腳地走出門。
他放開神識,能‘看’到胡遲出去之後敲開了路子宣的房門。
路子宣大概是早就已經起來了,很快就衣冠整潔地打開門,看到是胡遲了然地點頭,讓開了門口的位置請胡遲進去。關門的時候胡遲不知道是有意或者無意地看向白忌所在的位置。
露出了一個笑容。
明明知道胡遲哪怕是猜到他了也看不到他的模樣,白忌還是把神識收了回來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把腦袋也埋到了枕頭裏。
好像最近總是做這種丢人的事。
白忌幹脆扯了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埋起來。
昨晚又是沒睡好。
趁着胡遲這麽早不可能出門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兒,免得胡遲又去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他還要追出去找。
胡遲和路子宣在房間裏還沒喝完一杯水,就又有人敲門了。
路子宣放下水杯,打開門的時候沒有意外看到了面容稍顯疲憊的羅秀秀。羅秀秀看到路子宣露出了一個微笑,剛往屋內邁了一步的時候,看到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的胡遲,反倒停下了腳步。
胡遲舉了舉水杯,調侃道:“看到我很意外?”
羅秀秀的失神也不過就那麽一瞬間,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反而也笑了,“大概是看到只有胡先生一人覺得有些意外,白忌前輩沒和你一起啊?”
“可能是變成現在的模樣對他還是有些影響吧,”胡遲也微微皺眉,“他最近的确是有點兒嗜睡。”
這麽一說,羅秀秀不免也有些擔憂:“秦書前輩那邊還沒有什麽消息嗎?”
“陸陸續續有幾個消息,不過到現在都沒有準确的消息。”胡遲擺擺手,“不提這件事了,沒有方法只能瞎想反而更鬧心了。我聽國師說,你們那個陣法研究的差不多了。”
羅秀秀點點頭:“應該能顯示出當初記錄功法那個人的模樣,不過也只能顯示那麽一瞬間。”
“這好辦,”胡遲在桌子上扔了一枚留影石,“一會兒你倆擺陣,我把那個人的樣子記錄下來。”
這個陣法并不難,卻是耗費心血,路子宣在羅秀秀動作的時候便準備好了滋養的靈藥,并且在一邊配合熟練的為她護法。
羅秀秀也不知道是因為那個仙位,還是那本書,哪怕是普通的陣法,只要她動作起來的時候都會抓住人的視線,擺陣就好像是凡人間傳說的那種連接天地的大巫。
不過玄雀谷這一門,聽起來也和所謂的大巫差不了多少。
胡遲這邊胡思亂想着,眼神卻始終盯着羅秀秀看,在羅秀秀右手食指微彎的時候,他不用路子宣在一旁提醒,就用靈力開了留影石。
從被擺在中間的那枚白玉晶石裏飄出了一絲仿若霧氣的白煙,白煙凝實,緩緩化成了一個男人模樣。
在看到那個男人之後,胡遲愣了一下,而就這麽一下的功夫,那絲白煙就這麽消散。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中間的那枚白玉晶石瞬間裂成幾塊。
“別碰!”
胡遲拉住想要上前一看究竟的路子宣,而這個時候那個白玉晶石已經徹底變黑了。
就好像是被魔氣染黑的。
“這是個魔修?”路子宣皺眉,若是魔修,不管是魔修和玄雀谷的弟子勾結還是玄雀谷的弟子入魔,對玄雀谷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不是。”胡遲卻是搖搖頭,“這個人不是魔修。”
胡遲說的肯定,路子宣和羅秀秀倒是都疑惑地看向他。
“他叫……叫什麽我忘了。”胡遲從儲物袋中掏了半天才掏出來了一張人像畫,仔細看了一遍點點頭,“對,就是這個莫問。”
路子宣接過那張畫,雖然和之前出現的那個男人穿着不同,但明顯能看出這是同一個人。
“這個莫問?”羅秀秀看着這個人,問向胡遲,“胡先生認識?”
“如果我沒猜錯,羅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胡遲用食指點了點這張紙,“就是這個叫做莫問的游醫。”
不過胡遲隐下了一個疑問沒說。
最開始從白玉晶石裏面出現的那絲霧氣,卻是和天界下重天洗仙池上圍繞着的霧氣差不多。
這件事難道還和下重天的修士有關?
“進。”
聽到敲門聲,白忌坐在床上沉聲道。
門被從外面推開了一個縫,胡遲便這個縫裏露出來了一個腦袋,小聲和白忌說:“逛花樓,你想不想去?”
白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最後輕聲嘆氣從床上蹦下來,邁着小步子跟着胡遲出了門。
出門之後,胡遲還不忘叮囑道:“你還對胭脂水粉味道過敏嗎?要是不舒服的話不用逞強,就和他們一起回去。”
白忌看了一眼‘他們’。
敷衍着換了一身男裝的羅秀秀,面不改色的路子宣,就像是被逼為娼的羅信。
胡遲這次真是放肆了,簡直可以當做是拖家帶口去逛花樓。
“你把房錢都結清了,還回哪去?”
聽到白忌的回答,胡遲笑了笑:“那你不舒服就和羅信在外面逛一逛。”
“好啊好……”羅信的迫不及待還沒來得及說完,白忌就打斷他。
“京城我早就逛了八百遍了。”
白忌這話說完,連羅信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他先是看着舒舒服服坐在胡遲懷裏的白忌,又看了一眼面上帶着好似無奈笑容的胡遲。
“大師兄?”他疑惑地問,“你這是起床氣嗎?”
白忌哪怕現在身高不足半米,看向羅信的時候都仿佛三米八。
羅信自覺閉了嘴,走到了羅秀秀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