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念阮既去了小廚房, 便讓素晚回前殿照料着,等素晚回到前殿,卻不見了蕭令嫦,只剩一個蕭令姒還坐在席間。原本笙簫嘈雜的大殿一瞬安靜了許多。

“姐姐醉了, 方才有宮人服侍着她下去了。”

令姒輕言細語, 似與她解釋。

雖則如此, 她方才瞧得也分明,那來扶令嫦的是個臉生的小宮娥, 至少她作客顯陽殿的這一日以來, 還未見過。

素晚目間閃過一點疑惑,待要多問,又被旁邊的宮人問起旁事來岔開了。令姒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金玉琉璃盞,紅唇緩緩溢出一抹笑。

若她猜得沒錯, 今夜顯陽殿想是有場好戲可看。

她真是等不及要看她那蠢笨的嫡姐倒黴了。

令嫦當然沒醉, 她正被宮人扶着朝顯陽殿裏的偏殿走去, 一雙眼有如煙柳多情,沿途走沿途地看,似要把這富麗堂皇的殿宇都一一記在心裏。

這時一個手提食盒的小宮人快步迎面走來, 邊走邊哭, 扶着令嫦的那個宮人便喝斥她道:“今日是皇後的好日子, 你哭什麽?!叫素晚姑姑瞧見了,仔細你的皮!”

那小宮人忙放下食盒,恭恭敬敬地與她行了禮,輕泣着道:“我,我昨兒在禦前伺候,惹了官家不高興。這會兒素晚姑姑又叫我去送這醒酒湯,我, 我害怕……”

“既如此,便由我去送吧。”令嫦手心沁了層薄薄的汗,她似不經意地問起扶她的那個宮人:“陛下可是歇在了皇後殿中?我恰與皇後有幾句體己話要說,倒也順路。”

小宮人未幹的淚水凝結在臉上,征詢地望了望她身旁那個年長的宮人,爾後感激地把食盒交給她:“那,那多謝您……”

“嗯,走吧。”蕭令嫦接過食盒,娉娉袅袅地走了,一顆心卻抑制不住地狂跳起來。她到底也是世家貴女出身,頭一回做這種事,臉上也有些火辣辣的。可事關自己的榮華,念阮和姑母又都不幫她,她也只好自己搏一把了。

又深恨念阮,若不是她不舉薦自己,她用得着這樣犧牲自己的臉面麽!

寝殿內靜悄悄的,殿內服侍的宮人不知候在何處,唯見帷幕深深、華帳低垂,鵲尾爐裏燃着龍涎香,氣息馥郁,袅袅若雲煙。

送她過來的宮人行至殿外便不肯前,含笑與她解釋:“姑娘自己去吧,皇後和陛下就在裏面,奴位階低,是入不得內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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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我自己進去便是。”

蕭令嫦羞澀一笑,眼角眉梢春.情盡顯。手提着那個食盒,曼步走了進去。

殿內明燭熒熒,榻前列了架翠鳥雲母的屏風,将內室和外殿隔絕開來,上映着連枝燈上燭火搖曳離離的影子。她提着食盒嘗試着輕喚了一聲“陛下”,沒有回應,遂壯着膽子繞過了屏風走到了榻前。

九華帳裏正躺着那年輕俊逸的天子,衣裳完整,只在腹間搭了條輕薄的夏被。他閉着眼似在沉睡,燭光映照之下,眉目深邃,鼻峰下颌線條流利,宛如斧鑿玉刻一般,端嚴如神。

氣質卻偏冷峻,湛湛月華的潔淨清冽。

蕭令嫦不禁春.心萌動,嗓音柔媚得似能掐出水來:“陛下……妾給您送醒酒湯來了。”

榻上的人似也沒睡沉,聞見這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怎麽是你,皇後呢?”

他似有些不悅,烏瞳中靜若冰霜覆蓋,哪裏是方才殿中的多情。翻身坐起,拿了架上搭着的外袍披上了。

令嫦微覺詫異,但還是壯着膽子把醒酒湯交了出去:“妾也不知皇後去了何處,妾,妾是來送醒酒湯的……”

“醒酒湯?”他似這才記起自己在殿上醉酒一事,神色柔和下來,伸手接過,“是皇後讓你來送的麽?”

令嫦心虛,期期艾艾正要應答之時,卻見天子臉色一變,猛地摔了手中藥碗:“放肆!”

“你在這湯中加了什麽?!”

玉石觸地的清脆裂聲同天子的龍顏震怒近乎同時響起,令嫦如頭頂遭了道悶雷,“咚”地一聲跪下,眼淚鼻涕齊出:“妾只是送湯的!這湯不是妾煮的,妾不知道啊!”

“滾開!”

嬴昭臉色鐵青地将她踢開,繞過屏風向外大喝道:“人都死哪去了?長禦!大長秋卿!”

“去把太醫給朕叫來!再把這不知廉恥的賤人押去廷尉嚴刑拷打!”

像是等待許久的,殿外一瞬湧進許多的宮人來。素晚同大長秋卿馮興旺猶未知發生了什麽,慌慌張張地進殿,迎面就見一尊龍紋鼎朝自己飛來:“這就是你為皇後治理的宮掖!竟把這不知廉恥的東西放進寝殿來!還敢給朕下藥!”

那爐鼎掠過她釵邊鬓角飛過去,砸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素晚脊背皆生了冷汗,噗通一聲跪下:“奴該死!奴該死!”

馮興旺原是式乾殿裏派過來的,宮裏摸爬打滾二十載,眼珠子一轉便明了事情經過:“陛下息怒,莫要為此傷了龍體。老奴這就去請侍醫和藥丞過來。”

“還不快去!”嬴昭攘袖怒目,眼中盡是厭惡,“也不知這賤人在藥中下了什麽,真是惡心!”

令嫦身子縮成一團,匍匐在榻邊只是哭,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不知道啊!

念阮聞訊自小廚房趕來的時候,太醫署的諸位藥工、醫官已趕到了。寝殿內跪了滿滿一屋的宮人,太醫令正拿銀針化驗了碎碗中殘餘的藥湯,向皇帝禀報。

“啓禀陛下,這醒酒湯并無毒性,只是有人在這藥中加了一味慎恤膠,若少量飲用,發散即可,對禦體卻是無害。”

念阮及折枝等都還懵然不解,跪在地上的素晚卻是紅了臉。這慎恤膠乃是前漢宮掖裏的一種男女助興之秘藥,相傳漢成帝便是服用此藥死在了趙昭儀的身上。

先帝時妃嫔慣用此物争寵,然天子近來才大婚,宮中連個嫔禦都沒有,也就是宣光殿裏還用這藥,這蕭家二娘子卻從何處得來。

念阮看看地上被宮人圍作一團、低首哭泣的堂姊,令姒正平靜地陪在她身邊。她又征詢地看向臉色黑沉如海的皇帝:“陛下,這,究竟發生了何事。”

嬴昭只冷笑:“皇後,這就是你送朕的禮物?朕看她們是你的家人才好心讓她們留下來陪你,你倒好,竟然徑直把人送到朕的榻上!還縱容她給朕下這類髒東西!”

這一聲質問非比尋常,念阮忙也跪下:“妾實不知此事,還望陛下明鑒。”

折枝也忙跪下來為主分辯,只言她方才身在小廚房為他做醒酒湯有衆多宮人作證。

蕭令嫦的臉色在聞及“髒東西”幾字時變得如冰雪慘白,哭哭啼啼地膝行上前去抓他袍角:“陛下,妾沒有,妾真的沒有!這醒酒湯是旁人給妾的,妾實不知啊!”

她竭力地想要為自己辯白,可環視殿中,哪裏卻有方才那兩個宮人的影子。她這才明了自己是被算計了,卻不知算計自己的究竟是誰,當即大哭大鬧起來,口稱“冤枉”,呼天搶地,十足的潑婦姿态。

“都還愣着做什麽,把這賤人捆出去!交給廷尉處死!”

皇帝大怒,一腳踢開了她。令嫦尖叫一聲,徑直昏了過去。念阮額上汗如落珠,忙道:

“陛下,眼下宮門已落鑰,若于此時将家姊送出宮交付廷尉,只怕會惹得整個宮掖不安,亦會驚動宣光殿。還是先命大長秋卿去審理此事吧。”

一時衆人也求起情來,只言看在太後的面上給令嫦一個辯白的機會。他視線先在皇後身上落了片刻,眼中不忍,似是極力平息着胸中的怒氣,冷道:“就依皇後所言。大長秋卿,先把人帶下去。殿中這些人一個皆不要留,給朕審問清楚了!”

素晚心頭微松,謝了恩起身欲退。這一眼卻和皇帝對上,瞥見他眼中的青光閃電陰郁冰冷,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她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皇帝的目标是自己……

馮興旺領着宮人們退去之後,嬴昭忙上前将念阮扶了起來。薄唇翕動,想與她解釋兩句,觸及四周尚有宮人,暫且按下了。

宮人們将偏殿收拾出來,容帝後暫且下榻。念阮見他仍留在殿中而非盛怒拂去心中已明了大半,屏退宮人滅燭就寝後,輕輕問他:“陛下是故意的?”

嬴昭口中含了片雞舌香去除殘餘的酒味,方才那摻了慎恤膠的醒酒湯他并未飲下,可此時嗅着帳內小娘子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杜若幽香,竟有些血脈偾張之勢。

他飲了口冷茶壓下心中那股蠢蠢欲動的燥熱,脫去外袍在她身側躺下:

“若非如此,朕豈能名正言順地把你宮中這些個宣光殿的眼線逐出宮去?”

又笑着擡手捏捏她嬌靥:“如何,朕這份答謝,皇後可還滿意?”

原來他白日說的乃是此事。

念阮秀眉微微一蹙,把頭偏向帳裏:“陛下,為何是二堂姊。”

她殿內出了這樣大的事,身為長禦的素晚自然會第一個被追責,她倒是沒有想到自己還未提,他便為她攆了素晚。

可是,又為什麽偏偏挑中了令嫦。令嫦到底是蕭氏的女兒,太後必會過問,自然也會波及到自己。

嬴昭跟過去,不由分說地把小娘子玉軟花柔的腰肢攬進懷中,下巴抵着她肩,是個親密極了的姿勢,念阮嗔惱地掙紮起來,卻又掙紮不開。他在她耳畔笑道:

“洛陽城裏遍地都是人精,你以為像你二堂姊這般蠢笨的人很多麽?”

再說,這小哭包看不見蕭令嫦竟當着她的面兒和她丈夫眉來眼去?

“朕知道念念在擔心什麽,放心罷,此事不必你出面,一切皆是朕之旨意。若宣光殿問起,你便只言是朕做主即可。”

他溫言軟語,又志在必得。念阮卻有些不安。素晚是太後派給她的人,如此大張旗鼓地攆走她,無異于同太後撕破臉。

似是驗證她心之所想,耳邊響起似悵似嘆的話聲:“念念。以後少去宣光殿。”

“太後心腸歹毒,鸩殺我母,毒害先皇,又族我舅氏,幾次想要廢殺我。我和她早晚會拼得你死我活,我不想你卷進來。”

念阮心頭微震。

雖然早知了他會和太後兵戎相見,可前世,她得知事情的真相已是太後死後。這一世,他竟會主動告訴她。

她心中一時也說不上什麽感受,震驚有之,悵惘有之,酸澀有之,更多的卻還是對未來的迷茫與憂懼。她輕輕去掰他緊扣在自己腰間的手,話聲漸冷:

“這些事陛下不該告訴妾的,太後是蕭氏女,妾亦一樣是蕭氏女。您這般處心積慮地對付宣光殿,當初又為何要娶我呢?如今,卻又要我如何自處?”

“自然是因為朕心悅你。”

嬴昭不假思索地道,察覺到小娘子的掙紮,他把人調了個像團棉花似的扣進自己懷中,去覓她死死逃避的柔軟櫻唇:“念念,站到朕的身邊來。我希望你站到我的身邊來。”

他的吻熱烈而霸道,她逃不開,他也不允她逃,緊扣着她小巧的後腦勺迫使她承受自己的索取。

短暫的窒息之後,他品嘗到她淚水的鹹,心口一痛,把人松開了。念阮頰上兩行清淚落下來:“那陛下……會遷怒于我的父母麽?”

嬴昭擡手把小姑娘惶惶不安的淚水拭去,意猶未盡地輕舐她唇,不時輕扣她緊咬的貝齒,卻又逡巡不進。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恥骨處某物漲疼如裂,他略推開她,深吸一口氣極力隐忍,可話音中仍是帶了絲稠黏和低啞:“我為何要遷怒于岳父岳母大人?”

“昔年太後曾力主廢了我,改立二弟,是李仆射同岳父大人極力保下我的皇位,更給了我這麽好的念念,我心中實是敬重,又怎會遷怒。”

念阮微感詫異,這些事,她從前卻沒聽他說過。

紅燭透進的微光中,男人目光爍爍,灼熱得有如烈日将她望着,不似有假。她鼻翼微動,小聲地抽泣了一下:“希望陛下,日後也會記得今日對妾之許諾。”

“陛下肯将圖謀之事告訴妾,妾感激您的信任,但太後終究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恩将仇報。陛下之所為,妾身不會告訴太後,可妾身也不會偏幫陛下,還望陛下見諒。”

就這樣吧,只要他不動她的父母便好,任他和太後拼得魚死網破,她也不想再去摻和他們的恩怨了。

只是,他既作如此之想,上一世父母的死,難道不是他做的麽?

念阮被淚水打濕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迷惘。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此事非他所為,如今,卻有些迷茫了。

紅绡軟帳裏美人膚光勝雪,纖骨輕豔,兼之頸間一股幽幽的處.子香,俱如絲弦撩動他心房。嬴昭忍得辛苦,瞥見她眼裏的冰冷心頭又無名火起,真是個油鹽不進的小娘子呵。

他為她做了這麽多的事,她竟一點兒也不感動和體諒!

他古怪哼笑兩聲:“從來沒有人敢拒絕朕,你這可是以下犯上。”

“小哭包,你就仗着朕喜歡你罷了。”

枕畔人還是不語,寝房內宮漏清沉,博山吐霧。窗外花木裏有将死之螽斯在叫,喓喓求偶。嬴昭突然便不想再忍下去。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同他受了天地日月見證的妻子,與她行敦倫之事再合乎禮制不過。

于是伸手去解她腰間系帶,語聲低醇,藏幾分誘哄:“念念,朕今日幫了你,不若你也投桃報李,幫幫朕?”

作者有話要說: 念念:……

後來開了葷的狗昭:以下犯上吧,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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