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昨夜之事塵埃皆定, 皇帝起身時已發落了一幹宮人,将令嫦逐出宮去,大長秋卿罰俸半年,長禦因統領宮人失責, 被降三級, 已是變相地剝奪了她之實權。
事情一出, 令嫦之母崔氏大為惶恐,連夜遞了帖子欲入宮認罪。然太後昨夜同京兆王颠鸾倒鳳兩情歡暢, 宮人不敢打擾, 今晨才聞說了此事,震怒異常,當即便派了人來顯陽殿,以品茶之名叫了皇後谒殿。
念阮心知為的是令嫦之事, 心頭想好了應對之辭, 梳妝更衣後, 乘了轺車往宣光殿去。
才至宣光殿範圍卻撞上一玄色朝服青年,身邊帶了個小黃門,貂蟬曜首寶佩鳴腰, 眼如桃花, 面若敷粉, 十足的妖冶輕浮之态。
“阿弟拜見阿嫂。”
他笑吟吟迎上前來,與車中的念阮鄭重揖手。
念阮卻覺如蛆附骨,勉強點頭應他道:“京兆王今日也來拜見太後。”
來者正是京兆王,天子二弟,今年不過弱冠年紀,雖未娶妻,家中侍妾如雲, 卻還和太後有所茍且。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地留宿宮掖。饒是念阮早知二人關系,此刻也不禁有些隐隐作嘔。
可再一想,後來壬寅宮變裏,手握禁軍大權的京兆王同執掌中樞的中書監、李仆射這些人俱是毫不猶豫地背叛太後倒向了皇帝,又有些唏噓。姑母同自己說男子的情愛是靠不住的,于她又何嘗不是這樣。
“阿嫂這對耳環可真是好看。”
龍城嬴氏都生得好,與兄長的端嚴清湛不同,京兆王的長相偏向妖冶輕浮。笑起來時便十足的輕薄:“像是司州進貢的紅瑪瑙,可又看不大真切。阿嫂可否取下來讓阿弟一觀呢。”
念阮今晨來時佩了對紅寶石鑲金的耳墜,配着額上振翅欲飛、口銜紅珠的金鳳,愈發顯得那張雪淨的小臉鮮豔妩媚。
“京兆王說笑了。京兆王今日不用上朝麽?我還要拜見太後,先告辭了。”
耳環是女子貼身之物,怎能随意給他。念阮心知京兆王素來好色,未想他連自己也敢調戲。強忍着心中的厭惡,冷淡應道。
轺車迤迤起行,毫不留情地與他擦肩而過。京兆王笑道:“嫂嫂慢走,仔細可別閃着了腰。”
念阮置若未聞,只恨不能去洛水洗一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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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轺車去得遠了,鼻端似還有小娘子身上的清甜幽香,京兆王眼裏閃過絲促狹,回頭對送他出來的那個小黃門笑道:“本王這小嫂嫂倒真是生得标致,難怪連皇兄那樣不解風情的也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就是沒趣得很,不知床上是不是也這樣。”
他去後不久、念阮才至殿前時,便有宮人快步進入寝殿将二人的情形禀告太後。太後眼底閃過一絲妒意,在側服侍的鄭芳苓忙陪笑道:“京兆王也真是的,平素裏和小宮人胡鬧也就罷了,怎還冒犯到了皇後身上。”
“那就叫皇後進來吧。”
太後臉色這才和緩了些,懶洋洋地支起酸軟不堪的軟腰來,任鄭芳苓梳妝。
念阮進來時殿中還有些未散的春/潮味道,叫繁重的春信香掩住了,她前世是經過人事的,未免面皮微燙,垂着眼不敢亂看:“兒拜見母親。”
“念念來了啊。”太後正在菱花鏡前由宮人服侍着更衣,略微浮腫的眼皮子也懶得擡一下,“聽說你殿裏昨夜出了事?還把二娘趕回了家去?”
念阮便把來時想好的說辭說了,只言是令嫦誤送了摻有春.藥的醒酒湯,被皇帝誤以為心懷不軌。她雖相信令嫦清白,然天子正在氣頭上,并聽不進去勸。
“原是這樣。”
太後回過頭來,神色和藹,似乎當真信了,“如此說來,到底是姑母送你的宮人差當得不好,倒連累你也受這無妄之災。既如此,便把她叫回來吧。”
念阮知道這是試探她,并不肯應:“姑母哪裏話,素晚服侍得很好,這回也是無辜所牽連。妾初來宮掖,有許多的事都不懂,還需她多多幫襯。”
四周宮人無聲無息地退下,蕭太後微笑打量了她一瞬,伸手揉平侄女緊繃的肩胛,柔聲道:“念念這麽緊張做什麽。你是姑母嫡親的侄女,姑母難道不信你麽?”
“姑母把素晚派過去,原是想着她服侍得還不錯,想她好好幫幫你,這次她捅下這麽大個簍子,姑母也沒臉讓她留着了,把這丫頭叫回來吧,過幾日尋個錯處攆了便是。”
太後的态度似很堅決,念阮推辭了幾句也被堵了回去,只好應下。
“不過……”太後暧.昧地笑笑,凝視着念阮不安的眉眼,“姑母也沒想到皇帝對你果真是上心的。血氣方剛的,令嫦那孩子長得也不差,他竟也忍得住,可見是對你真心。”
念阮心道他哪裏忍住了,只是受罪的不是她那二堂姊罷了,低頭扭捏不語。太後嘆道:“皇帝多疑,如今愈發對姑母不滿,倒是苦了你夾在其間兩頭為難。”
她嘆聲憂愁似真,仿佛一心為念阮考慮,念阮卻不敢輕信,自知必有後話等着自己。
果然,倏爾過後,太後又道:“你看看這是什麽。”
太後延她在幾案前坐下,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來,念阮接過,見是同太原王的書信內容,要他退婚雲雲,卻是太後筆跡,心中大駭。
“我竟不知,我何時給太原王去了這麽一封信,要他退婚!”太後瞥着她逐漸蒼白的臉色,似笑非笑地道,“念念啊,咱們這位陛下為了你,可是欺負到他老娘頭上了,冒用姑母的口吻給太原王寫信,憑他怎麽想出來的!”
念阮手捧着那封已有些泛黃的紙箋,不覺已貼在了心口,讷讷地問:“這封信姑母從何得來。”
“這信是燕家那小子臨去時交給你父親的。”太後道。
燕淮給父親的?
念阮眸中微惑。
可,父親既要自己向着皇帝,便絕不會把這信送到宣光殿裏來。除非王府裏遍布太後的眼線,這信是她不告自取。
念阮心裏惴惴的,第一次,意識到太後對自己家也并非所表現的那麽信重。
太後慈愛地拿帕子拭了拭她雪顏上不經意流下的淚珠兒,又語重心長地道:“傻孩子,昨夜的事姑母都知道,姑母派素晚過來本是好心,想讓你過得妥帖些。皇帝既疑心,姑母叫她回來便是。只怕已是連累了你。”
“如今姑母拿出這封信來,也只是怕你被他這一時的上心迷惑了。他雖寵你,可也不過是把你當個玩物,否則也幹不出這種罔顧你意願叫太原王公然退婚的事,将你和燕家小子活活拆散。姑母看得出來,我可憐的念念并不願入宮,如今既已成定局,姑母也只能告誡你這一句,切莫沉溺在帝王的情.愛裏,丢了自己。”
“妾都知道。”
她點點頭,把那信折好,放進了袖中。心中卻漠然如冰。
這信應該是真的,她知道他擅長書法,能惟妙惟肖地模仿旁人筆跡,以假亂真。何況太後并不懼她拿此信親去質問。
雖則早猜到自己被退婚和他脫不了關系,可她兩次問他他皆否認,她便也信了。何嘗想到,他嘴裏竟是沒有一句實話。
至若太後,不過也是想利用她罷了。攆走素晚,又捅出此事來,不過是想她對皇帝生了怨怼,心甘情願地替她監視他。
太後凝視着她蒼白無一絲血色的面顏,忽而笑笑:“罷,姑母倒是不該把這事告訴你了。”
“新婚燕爾,皇帝又對你如此上心,想必你心裏也是有幾分意動的。姑母這般,倒也像是學他拆散你和小麒麟一般,棒打鴛鴦、故意令你們生分了。”
念阮神色微動,婉婉跪下,“姑母自是為了我、為了咱們家好,姑母放心,念阮始終記得自己是蕭氏女。”
“好孩子,你明白就好。”
“皇帝多疑,又對姑母昔年待他嚴苛一事耿耿于懷,已是對蕭家生了怨怼。姑母只是怕你也陷在情愛裏,有朝一日你我娘倆連自保都不能。”
太後吹了吹指上的鮮豔蔻丹,意味深長。鳳眸一擡,忽又瞅着她笑:“若你能早些有孕,生個兒子便好了……”
如何不能自保,生個兒子又如何好,她未明言,念阮卻明白。臉上不禁飛紅,澀然難言。太後見目的既已達到,便笑笑,放了她回去。
回到顯陽殿裏,便有宮人來禀素晚已自請免官、被太後召回了宣光殿,做了最低等的灑掃宮人。又有崔氏的帖子遞進來,要攜女入宮請罪。
才在宣光殿裏應付了一回,念阮實在疲倦至極,一時拒了,斜倚在美人榻上休息。
她這一覺便睡至傍晚,夕陽欲頹,月色入戶。宮漏沉沉,已是亥時。折枝輕輕将她搖醒,輕道:“女郎,陛下來了。”
念阮不情不願地睜開眼,像樽木雕似的被她推起,坐于菱花鏡前任憑宮人梳妝。正畫眉時,猶着朝服的建元帝卻抱着兩只小狐貍走了進來,笑道:“皇後竟是睡至如今方醒麽。看來,朕來得恰是時候。”
他把兩只狐貍交給折枝,在金盆裏淨了手,面如春溫襲人,一點兒也看不出昨夜的低落傷懷。
“給念念畫眉好麽?”
嬴昭拿過螺子黛,輕托着她細膩如綿的下颌,笑言問道。四周宮人俱都抿唇而笑,會意地退了出去。
念阮望着他因疾行猶墜着汗珠的俊朗眉目,心中五味陳雜,悠悠嘆了口氣。她道:“陛下,妾有一事想問您。”
作者有話要說: 在圓房這件事上,太後其實是助攻。
這幾天準備面試有點忙,實在短小,回頭一看劇情好像也有點慢。過幾天加更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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