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今日修朝, 念阮如以往一般随皇帝在式乾殿裏學習書史。
近來他迫她背完了本朝的官志律法,又開始教她讀史。親從《春秋》、《漢書》及《三國志》裏精心挑選了四十餘篇篇目教她執政得失,仿佛她不是他的妻,而是他的繼承人一般。
念阮看着眼前的男人, 神思随他不斷開合的唇齒漸漸飄遠。
他教她這些是為了什麽呢。
他說是讓她有事可做, 可為什麽偏偏是教她治國理政。
前日兄長和他的一席談話更讓她困惑。她其實有些想不通, 既然父母兄長都和他是一條戰線,前世他又為什麽要在扳倒太後之後逼死她的父母。她的繼母是他嫡親的姑母, 一向對他疼愛有加, 至若父親……父親本就是被太後強架着做這異姓王,終日游冶山林,并無實權。若是為了拔除太後去後蕭氏在朝堂上的殘餘影響,他也該先對身任陝州刺史、手握兵權的叔父下手……
如果不是他做的, 那麽, 會是太後麽?
從前她從未懷疑過太後, 只因長樂王府的一切榮耀俱因太後而起,她們是綁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可如今, 得知了生母的死, 以及父親在親妹妹和毫無血緣關系的皇帝之間選擇了後者, 念阮不敢再信了。
她心底一片荒寒,男人在耳邊說些什麽也未聽清。
嬴昭見她出神,手持書冊輕輕敲了她發怔的小腦袋一下:“念念,要專心。”
她回過神,見攤開的書頁正是《呂太後本紀》,心下陡然一驚,問他:“陛下打算怎麽對付太後呢。”
嬴昭垂下眼睫, 神情淡淡:“不急,總要先剪除她的羽翼再說。”
“太後畢竟是朕的嫡母,朕如今能靠的也就是些宗室大臣,漢族門閥都是一群牆頭草,不能指望。若貿然動手,太原王或會以朕不孝為由直接起兵,故須先利用太後之手除去太原王,再徐徐圖之。“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鹬蚌相争,漁人得利。念念可明白了否?”
念阮微怔。
她想的卻是另一件事,若太原王伏法,燕淮作為世子卻是要一并斬首的。長睫亂眨,雙手不覺攥住了腰間系的宮縧,斟酌着語氣道:“妾想求陛下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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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昭睨她一眼,見玉潔冰鮮的小臉兒已有海棠的酡紅,心中冷笑,嘴上則道:“念念想為小麒麟求情?”
被他這樣毫不留情地道破,念阮雪頰滾燙,垂着眸輕輕地道:“……妾相信燕世子的為人,他曾對妾吐露平生志願,願為帝國之鋒刃,為陛下沖鋒陷陣,踏平萬裏江山,斷不會參與太原王的謀逆之舉。若是因為連坐而誅之,豈不有損陛下的仁德。”
她鮮少對他說這麽長的一段話,除非指責他的時候,如今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求情。嬴昭心裏便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日子她柔順又乖巧,待他也不似往日的抵觸,他差一點就要忘記了她對他的抗拒和凉薄,差一點就要忘記了,她心裏還裝着另外一個男子。
“那念念拿什麽求我?”他手持書冊擡起她小巧如玉的下巴來,語氣調笑,心中卻疼如刀刺,“拿你自己?”
他暗示之意明顯,念阮卻只覺難為情。別過頭避開他熾熱視線,一張芙蓉春面漲得通紅:“陛下莫要說笑了。”
她聲音若蚊子一般,不知是心虛還是羞慚。嬴昭眼裏的光一寸一寸地冷下去。他太了解這皮薄如紙的小哭包了,若她心裏沒有這想法,他拿圓房之事來脅迫她,她定會惱了自己,又掉下一串金豆豆來。如今這般,不是心虛是什麽?
這時白簡來報任城王求見,他沉着臉放下書冊,拂袖站起身來:
“念念,朕對你的好不是無底線的。眼下朕還沒對太原王府做什麽,你便為他求起情來,他是嗣子,其父有罪理應同擔。你可有想過,我若是放過他,将置律法于何處?那些同樣心懷篡逆之人又會怎麽想?而朕若敗,太原王府難道就會同朕講什麽仁德?你只知道擔心他,卻想過朕的安危麽?”
“國事是國事,私情是私情,即便這個人不是燕淮,朕也不能因你因私廢公。”
說完,毫不留情地走出殿去。念阮心下怔怔的,心頭慚愧,拿書頁遮住了自己燒得緋紅的臉。
她也知求他放過燕淮是過分了些,可燕淮和她到底青梅竹馬,她無法坐視他因父無辜受戮。他是個很好很好的少年郎,單純,良善,赤子之心,不該為他父親的野心陪葬。
殿外,任城王身在階下晴淡相宜的天色裏,其後淡雲缭亂、桂樹斑駁作底,一雙烏沉眼眸在淡雅秋景中更見清亮,好似洞庭水面粼粼的星光。
舊的還陰魂不散,新的又來了,嬴昭召他入了偏殿的議事堂,面色不虞:“皇叔近來去哪兒了?今日竟舍得來見朕。”
十餘日前,任城王向他告了假,以尋訪道人為由往青州去了。實則是聽聞傳聞裏活死人生白骨的神醫赤松子在青州游歷匆匆趕去,想要引他入宮為皇帝治病,卻到底晚了一步。又因修沐即将結束須返回駐地,只得命屬下留意着,動身返洛。
他話中頗有指責之意,嬴昭拱手行禮道:“臣明日便要離京赴任,特來向陛下辭行。另,還有一事……臣想求見皇後殿下。”
果然又是為了這小哭包來的!
嬴昭臉色陡然冷了下來,斥道:“皇後深宮婦人,豈是皇叔一個外男想見就能見的?皇叔把朕的宮掖當什麽了?鄉野裏坊還是庶人的妻妾大院?豈容你亂闖?”
嬴紹心下赧然,他也知直接求見皇後實在是無禮了些,可她一臉十幾日都宿在式乾殿,他并無機會單獨約見,又離京在即,這話再不說可就得等到平亂之後了。
這話說得嚴厲了些,嬴昭見一向親重的小叔叔有些下不來臺,心中也頗後悔。恒朔二州亦毗鄰并州,任城王這次回鎮,乃是為他監視燕家父子,他又一向知禮節明進退,不是無禮之人。自己卻因同皇後的争吵遷怒于他,實非明主所為。
他生硬地放柔聲音:“朕一時失言,阿叔莫往心裏去。”
“恒朔苦寒之地,此去一路平安,等并州之亂平定後,朕把你調回來吧。”
任城王亦後悔言語僭越了,慚愧低首:“陛下言重了,是臣失禮在前。”
“臣尚有雜務要處理,便不打擾陛下了,臣告退。”
他行禮後退了出去,行至殿外,回頭望了眼雕龍刻鳳的檐楹上筆走龍蛇的的匾額,又有些躊躇。但轉念一想,近來帝後感情和睦,許是令婉已想通了,稍稍放下心來,乘辇車出宮。
送走叔父後,嬴昭心中煩躁不減反增,又不欲回到裏間聽那小哭包嬌聲軟語地為舊情人求情,遂回到書房裏去,批改前日廷尉送來的卷宗。
二弟京兆王送來的那數十卷秘戲圖就壓在一堆卷宗之下,他猶當是廷尉的訴狀,打開一看,一對赤條條纏抱在一處的男女大剌剌映入眼簾,他微一怔,握着書卷的手卻到底沒有松開。
不得不說嬴曙送的這份禮的确是費了些心思,十二卷秘戲春.宮,卷卷栩栩如生,繪畫精良。花前月下,露井帷帳,或倚欄待月,或秋千嬉戲,甚至毛詩裏的春日野趣亦有。
繪人亦是丹青妙筆,女子的杏唇犀齒、楊柳腰步步蓮,連同男女行事的那些個難以啓齒的部位,亦都畫得清清楚楚。
嬴昭面顏漸紅,口舌生燥,又有些納罕,真有人能把身子扭成畫裏蛇精似的模樣麽?念念那樣嬌弱,怕是不能……
窗外不知不覺已暗了下來。腹下有股熱流,彙聚往下,陣陣漲疼。他收起那些畫卷,回寝殿去。
沿途吹了許多的涼風也不能舒緩那股如火燃燒的燥熱,回到寝殿之中便直接往浴殿裏去。兩個宮娥守在外頭,見他來,忙道:“陛下……皇後正在殿內沐浴。”
式乾殿是天子寝殿,常有大臣來往,是故歷朝天子極少留後妃留宿,唯他例外。而當日修建宮城的高祖素又節儉,只命将作大匠在殿後修建了一個池子。
嬴昭薄唇不自在地輕抿,微微揚高聲音意在提醒殿中的她:“沒事,朕很快就好。”
又微覺憋屈,她是他的妻,與他共浴有什麽可羞愧的。那些畫裏的男男女女不都如此麽……
他輕推開門,強作鎮定地走了進去。
殿中帷幕低垂,彌漫的霧氣把間金碧輝煌的浴殿點綴得有若瑤宮仙境。念阮閉着眼倚着白玉雕就的池壁,泡在溫暖的湯泉之中,大腦放空,靈臺舒緩。
折枝今夜在浴水裏加了味安神的花露,清香馥郁,更沁人心脾。她漸漸泡得忘記了時間,身子也酥軟軟的,直至腳步漸近才清醒過來,張眸對上男人熾熱的視線,頓覺膝下一軟,險些滑倒在水裏。
“陛下怎麽來了……”
她神色慌張,柔軟的一痕雪脯在池水中輕輕起伏着,身前密密鋪着一層玫瑰花瓣兒,白霧蒸騰,俱掩去池底風光。
嬴昭只在初進來時不經意掃到了一眼,似乎比從前又大了些。那處盈軟,他雖未曾看真切過,也未觸過,可女孩子玉軟花柔的身子夜夜抱在懷裏,哪裏會不曉。
他本是正大光明地進自己的浴殿,可此處瞧着小娘子張皇失措的模樣,倒像他是刻意偷窺她沐浴一般。面顏微赧,柔聲道:“朕進來時便喚過你,你不應,朕有些擔心才進來的,不是有意偷窺。”
“這池子大,一起洗吧。”
這殿中就只這一個池子,他這話本是陳述,全無旎旖之意,可聽在念阮耳中,卻生出旁意了。她怯怯地往水中沉了沉,小巧的肩翼若蝶翅輕顫,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卻似要哭了。
嬴昭眼神微黯,背過身把自己的衣物一件件除下,邁入池中。溫暖的池水漫上腰際,非但沒能祛除那股漲熱,反而使他的欲念更加高漲。
念阮臉上燙得似要燃起了一般,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想起身遠離他,又畏懼那令人發軟的熾熱視線。默了一會兒,見男人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楚楚可憐道:“……妾要更衣了,陛下把眼睛閉上好麽?”
“嗯。”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果真從善如流地閉上了眼。念阮心下如小鹿撞,也顧不得他會不會睜眼偷看,撿起池畔淩亂的衣物蔽體,赤着腳受驚小鹿般去到了屏風後更衣。
夜闌人靜,兩人都在榻上歇下後,他從身後輕輕擁住她,輕撫她滑柔如絹的臉頰:“還在生朕的氣?”
念阮知曉他說的是晨間為燕淮求情的事,更加愧然,輕輕咬唇:“妾豈敢。”
“晨間是妾唐突了,陛下說得有理,妾不該因私廢公,還望陛下恕罪。”
他沒應,帶了薄繭的指腹緩緩摩挲着她柔膩如玉的掌心,帶起一陣細微的電流。爾後輕輕把她身子調轉了過來。額頭相觸,他啞聲道:“念念,朕想要你。”
他已忍了半日,下午看過的那些畫中女子無不化作她的模樣來誘惑他,如今溫香如玉在懷,便不想去忍,亦忍不住。
她是他的妻子,理應和他行這夫妻之禮。
“我……我……”
念阮唇舌皆似打了纏,身子輕輕顫栗起來。自方才在浴殿裏她便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回他不會再放過她。雖則已初步有了心理準備,可當男人的唇覆上來的時候,仍是忍不住地顫抖。
她羞澀慣了,既不言,嬴昭便當她默認,迫她啓檀口承受他的入侵和流連,也迫她說不出拒絕的話。手掌安撫地輕摩她後背,察覺女孩子身子漸軟,長指輕勾,輕而易舉地将系在腰間的香羅解了下來。
輕薄的寝衣一件件被扔下榻,兩人身子緊偎,他觸到女孩子雪脯的柔軟和肌膚的微涼,不禁一陣心猿意馬。欲要再動作時,唇上蚊子叮了口似的微疼,她瑟瑟地輕泣出聲:“我害怕……”
她話中雖則還是拒絕之意,到底不是從前“別碰我”的冰冷決絕。他耐心地松開了她,溫柔凝視着帷帳暗光裏清盈盈猶似星月的一雙眸子:“念念,你不抗拒朕了?”
她只是哭,幽微細弱的輕泣聲像奶貓兒的喵嗚。他手攬着她的雙股讓她觸到自己那對她偾張的想念,嗓音也因陷在欲念裏染上一層異樣的喑啞:“念念,幫幫朕……朕實在漲得難受……”
念阮羞窘得幾乎要哭出來,臉兒死死埋在他頸窩:“……不,我不要,我害怕。”
她想起前世初次行這事的經歷,便似身子重又被撕裂了般,四肢百骸皆戰栗起來。一張色比粉荷的小臉兒血色頃刻褪得幹幹淨淨。嬴昭不好再勉強她,憶起前時她曾言另有他法可讓自己排遣那股欲念,攥着她的手柔聲哄道:“那念念教教朕,可好?”
……
良久之後,念阮窘迫欲死,再度把頭埋在他懷裏,雙手死死抓住他腰際衣襟,想把那羞人的記憶也一并擦去。
嬴昭伏在她耳畔調整淩亂的呼吸,一聲一聲似小錘子般敲擊在她心中那根凜繃的弦上,又似靜寂裏沉沉的鐘聲,引得她軟透了的身子再度顫栗。
現實中的滋味果然非夢中可比,他也算明白為什麽古往今來那麽多人甘願死在這上頭了。嬴昭以指拭去她唇邊不知何時泛出的水光,直至頰上,嗓音微啞,低低地罵了一聲:“小妖女。”
像是竹上初雪,微涼而澀。念阮的手酸得要命,翠眉輕颦,“髒。”
作者有話要說: 昭昭:朕很快就好
念阮:……我信了你的邪。
小叔叔:所以我只是你倆的工具人是嗎??
遲來的七夕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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