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像他這麽美麗的白蓮花真的不多見了

他是白蓮教的聖子,生就一副魅惑衆生的模樣,成為藍顏禍水是他的夙命。

自懂事起他便每日對鏡而泣。

像他這樣的小妖精,一定會引得朝堂,武林都來争奪他,攪得江湖腥風血雨。然後他的命運就像那浮萍一般,在男人觊觎的目光下幾經浮沉。

不,他不信命!

在他五歲那年,他懇求教主允許他終身在神殿中侍奉聖靈,不與常人接觸。

教主被他懇求了整整五個月,終于被他的真誠打動,對他說道:“你要去就去,別再半夜闖進我房內了。”

可惜事與願違,在他十八歲那年,老教主意外辭世,新教主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請出聖子舉行大典。

愈發顯出傾城之色的曉遙,面對湖中的絕色倒影,落下凄凄一顆珍珠淚。

“你還是來了。”

幾步開外,持劍而立的俊美青年靜默良久,終于開了口。

“你是誰?”

曉遙從不信命,卻也不能抗命。

他最後看了一眼湖水中自己美麗的倩影,朝青年伸出晶瑩剔透的芊芊玉手。

青年盯着他的手看了半晌,沒有動。

曉遙心道這個人不簡單,竟能抵得住如此誘惑,可是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又是譏諷,又是自嘲地一笑,手臂微微上揚,露出皎皎皓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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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青年果然動了,他走近兩步道:“你多久沒剪指甲了?”

“……”

曉遙明白他是在故意惹自己生氣從而引起他的注意,很好,他成功了。

曉遙猛地一翻身,提起下擺,雪白的玉足輕輕掃過水面。

越是純真,越是致命。

曉遙開始後悔,他不該一時沖動,毀了青年的一生,令他的後半生都處于求而不得的痛苦中。

青年神色一僵,眉頭緊蹙道:“你腳趾甲也沒剪過?怎會如此邋遢。”

“……”

“你為何不說話?”

“……”

“你是啞巴?”

“……”

“你為何要撓我?君子動口不動手!”

曉遙望着蹲下身細細為他修剪指甲的青年心道,他到底還是愛上我了。

年輕的教主不知他心中所想,一面托着他的腳掌,一面感慨道:“你的爪子也太利了,跟貓似的。若不是我躲得快,皮相怕要保不住了。”

曉遙目色一柔,他在誇他像貓兒一般高貴冷豔呢。

年睿明擡起頭來時,對上的便是這道目光,不由一怔。

“父親說過你有心疾,想來是個自閉兒,今日确實是我唐突了。”

“……”

“口不能言的滋味很苦吧。”

“……不苦。”

“咦?”年睿明詫異道,“你能說話?”

“……”

他高興道:“你應該多說說話,如此聲音就不至于那般晦澀難聽了。”

“……”

“你為何要掐我?”

年輕的教主揉着臂膀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同教中長老商議大事,曉遙便躲在簾子後不斷地點頭。

“聽探子回報,京城內瘋傳三皇子遇刺。”

曉遙點頭:“怪我。”

“左護法上報分教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襲擊。”

“怪我。”

“右護法身體不适,今日不能面見教主了,還請原諒。”

曉遙一臉悲戚:“都怪我。”

他心知,天下自他出生起就注定不會平靜了。

然而他的七巧玲珑心不允許他就此自暴自棄。至少此刻,他對自己說,能守得住我的美貌。世人晚一點見到他的美,便會晚一點陷入瘋魔。

待議事結束,衆人退去,房內又剩下他們二人,曉遙毅然決然地走出簾外。

“請賜我一張面具!”

那是一張質樸的面具,亦是一張醜極的面具。

一塊黑布剪了三個孔!

曉遙見到面具的一瞬腳下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為何不去山下買一張?”

“教中經費緊張,能省則省。”

“為何不托下屬做一張?”

“衆人為準備大典之事忙碌不已,我能親為便親為。”

曉遙眼裏劃過一絲不安:“所以我大典上穿的衣服也會是你做?”

年睿明羞澀一笑,答案不言而喻。

曉遙頓時悲從中來,淚水簌簌地往下掉。

年睿明見他忽然大哭,手忙腳亂地哄道:“你要喜歡,以後你的衣服都交由我來做。”

聽聞此言,曉遙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他淚流滿面地想犧牲是為了天下蒼生。

為了天下蒼生啊!

曉遙含淚穿上年瑞明親手為他準備的衣裳時,每個人都用複雜的眼光看他。

傳聞聖子特立獨行,果然不虛。

曉遙低下頭,黑布面罩擋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弓着身坐到席位上,摸摸手邊的書卷,看向幹淨的桌面。

事實上他已經準備好作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了。

像他這般刻意隐藏面貌的美人總是不能得到世人的諒解的,一定會有年輕弟子不知輕重非要過來捉弄他,然後在拉扯中不慎撤掉他的面具,從此拜倒在他的衣擺之下。

果然坐了不到一刻,就有一位門主扭扭捏捏地走了過來。

“聖子……”

他似是有些躊躇,說話頗為吞吐。

曉遙不語,他怕一出聲對方就會被他的迷人聲線給迷倒。

門主又偷偷瞥了一眼曉遙臉色的三個洞,一咬牙道:“敢問這幅面具是何人所為。”

何人作為,他竟敢問這個問題。

曉遙心中鈍痛,再顧不上閉口的決心,萬分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教主……”

那門主同樣詫異非常:“竟然是教主。”

曉遙微微點頭,這般慘痛經歷,除了他還有誰人可以承受。

門主掏出手中精致地木質面具道:“我一向自喻手工精巧,妄圖為聖子做出最華麗的衣飾,沒想到辜負了教主的良苦用心。教主總說聖教發展需腳踏實地,切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巍峨高大的模樣可以令人膽寒,卻不能使人心生敬畏。我總道教主年輕不谙世事,沒想到看不透的是我。”

他對曉遙一拱手道:“聖子一言如醍醐灌頂,在下感激不盡!”

曉遙一直盯着他手中的面具,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此時見他揚謝,以為他終于要送面具了,心下一喜,連忙道:“客氣了。”

他伸過手去,門主卻是避過,道了句“不勞聖子,我自己來”然後在曉遙茫然的目光下,咔嚓一聲掰斷了面具,還扔到地上踩了兩腳。

“……”

泫然欲泣的表情挂上了曉遙的臉,可惜透過黑黢黢的厚布,門主只看到了一雙眯眯的眼。

啊,聖子笑了。

門主心中甚感滿足,告辭轉身,留下悲傷的曉遙與破碎的面具。

年瑞明回來時,曉遙已經蹲在地上發了好一會兒呆了。

他走過去撿起面具的殘骸問:“怎麽了?”

曉遙不答,只是喃喃道:“我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的。”

他那麽柔弱,自然會引起旁人欺淩的欲望,那個門主也不例外。

年瑞明瞅瞅他,又瞧瞧手中的物件,了然道:“你在學我做面具?手不巧沒關系,回頭我慢慢教你。”

曉遙深吸一口氣,他沒有想過解救蒼生要面對如此深沉的絕望。

我還能支撐多久?

他羽睫微斂,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浮萍尚有流水依托,他呢?

年瑞明感受到了他的悲傷,猶豫一下,輕輕攬住他的肩膀。

“不要怕,萬事有我。”

曉遙指尖一顫,感動地側過頭去,是啊,還有教主對他一往情深。

接着便聽年瑞明接着道:“你身有隐疾,手腳不靈,口齒不清都沒有關系,我們堂堂聖教難道連一個聖子都養不起嗎?”

“……”

“你為何要踢我?”

年瑞明是跛着腳參加繼任大典的。

曉遙每日只顧顧影自憐,哪裏會什麽禱詞,胡亂地“咿呀”幾句,一股腦地把盆中聖水潑出去了事。

年輕的教主就這麽被潑了個滿頭滿臉,衣衫盡濕。他憶起初見時曉遙腳尖輕觸湖面的情景,一抹臉道:“你的洗腳水?”

“……”

氣氛急轉而下,場面頓時凍住了。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敢說話。全都齊刷刷地盯向曉遙。

曉遙嘟起嘴道:“何止洗過腳,還沐過浴呢。”

衆人又齊刷刷地倒抽了口涼氣,唯獨那對他欽佩有加的門主站了出來,撲通一聲給跪了。

“原來聖子接受過聖水的洗禮,我們聖教振興有望了!”

他一跪,身後的幾個門主交換了一下眼神,也跟着跪了下去。頓時,如風濤過林,呼啦啦跪倒一片。

“教主萬歲,聖子萬歲!”

“教主萬歲,聖子萬歲!”

“教主萬歲,聖子萬歲!”

面對此情此景,曉遙心中只有一個感想。

他們果真都被我迷倒了。

年輕的教主濕漉漉地完成了大典,當他換好衣服從房裏走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塊綠布。

“我重新給你做了張面具,喜歡嗎?”

曉遙明白他在笨拙的讨好自己,然而他的理智和情感不允許他接受他的好意。

“太醜了,不喜歡。”

“醜?”年瑞明拎起綠布展開來,“我覺得挺可愛。”

他竟然還剪了個笑臉出來!

如此,曉遙更不願接受了。他面無表情時已是極美,笑起來豈不是日月無輝。

曉遙黯然道:“我怕我會美哭自己。”

美麗的皮囊于他而言是多麽沉重的枷鎖,他有多美,心便會多哀傷。

年瑞明想了想,寬慰道:“你只要多注重整潔,時常洗漱換衣,好好拾掇自己,也不會醜到哪裏去,自然就配得上我的面具了 。”

“……”

“你為何要戳我眼睛?”

10

醜。

這個字對曉遙來說,那麽遙遠,多麽陌生的存在,本該與他終身無緣。

直到他遇到了一個睜眼瞎的教主。

11

曉遙沒有想象中那麽生氣,反而有些欣喜。

世人愛他絕世的容顏,唯有年瑞明不知美醜,只會愛他水晶般的心。

曉遙忽然覺得他和那些膚淺的凡人都不一樣,質樸而有內涵,看他也愈發順眼了起來,就連平時百般嫌棄的綠面罩都戴上了臉。

他想對他好一點了。對這個與衆不同的,愛着他的人,好一點。

因為在不遠的将來,年瑞明會發現他的愛是那麽的渺小,在人世的洪流中不堪一擊,面對四面八方的争奪者,他的聖教無法再為曉遙遮風擋雨。

曉遙看向年瑞明的目光也有憐憫變成了憐惜,任由他執起自己的雙手。

“你的手怎麽這麽黑?幾天沒沐浴了?”

曉遙不語,他發現年瑞明其實長得很好看,劍眉星目,面如冠玉,就連唇角也……

“下次萬萬不可在聖湖中洗腳了,那水被你洗了十餘年,早就臭烘烘了。”

就連嘴角也……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是男子也不需刻意邋遢。”

——啪!

年瑞明捂住嘴角,委屈道:“你為何打我?”

曉遙悠悠一嘆,步伐翩翩地走向池邊,摘下一朵荷花,捧在懷中。

“吾與荷花熟美?”

年瑞明不假思索道:“荷花。”

曉遙扯下花瓣,望着它們紛紛落到泥土上,不複高潔,黯然道:“荷花是我,我就是荷花。”

年瑞明若有所思道:“還是荷花美。”

“……”

曉遙抛開荷花對他勾勾手:“知道我何為打你嗎?”

年瑞明搖頭:“為何?”

曉遙魅惑一笑,輕舔朱唇。

年瑞明:“嘴巴幹,最好多喝水。”

曉遙:“……你過來,我告訴你為何打你。”

年瑞明依言走過去。

——啪!

“你為何又打我?”

12

他怎麽會沒有荷花美呢?

曉遙不信,更為不甘。

定是年瑞明故意說反話來氣他。

他可不會輕易認輸!

光裸的身軀躺在黑色的綢緞上,愈發襯得肌白如雪,月光柔紗似的攏在他的身上,更增添了一抹誘人的色彩。

年瑞明深沉的眼睛裏閃過不可名狀的情緒。

“這是我的床。”

“是嗎?可能是我記錯了。”

曉遙沒有起身,翻身翹起一條腿,露出精致的鎖骨與一小截白玉似的小腿。

年瑞明動了,走近床頭,溫柔地抱起他。

曉遙溫順地依在他的肩上,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畫圈圈。

夜色撩人,不如他的一颦一笑。

曉遙閉上雙眼,感受這雙有力的臂膀,托着他一路走遠……

走入了他的房間?

年瑞明把他安置到床上,細心地給他裹上被子,這才擦擦額角的汗水,道了聲“早點休息”。

然後走了!

走了!

曉遙目瞪口呆地躺在床上,想不出哪裏出了錯。

他都放下身段出賣色相了,年瑞明怎有可能抵抗得住他身體的誘惑。

他對他當真一點魅力沒有?

13

曉遙輾轉反側了一夜,待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格照射進來,就迫不急地立于鏡子前仔細端詳自己。

嘴角微微勾起,就仿若天上飄滿了鮮花,散發出醉人的芬芳。湊近去看,雪白的肌膚吹彈可破,泛着淡淡的嫣紅,無論怎麽瞧都瞧不出“邋遢”二字,更何論“醜”。

“我自然是美得不可方物。”

曉遙對着鏡中的美人問道。

“難道世人的眼光變了?”

他獨自生活了那麽些年,世道已經變了嗎?

曉遙正暗自憂傷着,忽然靈光一現,福至心靈,想起教中留存着只有聖子才能看懂的聖典。

他把自己關得太早,還沒來得及從上一代聖子中接過聖典就遠離人煙了 。

曉遙不再拖延,戴上面具便向藏書閣奔去,果然在最裏面的一層找到了那本《白蓮花寶鑒》。

《白蓮花寶鑒》詳細的介紹了一百零八種白蓮花,包括聖母型,白月光型,妖豔賤貨型……其中最為致命的便是那最後一種。

除主角外萬人迷!

曉遙越看越心驚,這說的不就是他嗎?

除了他,誰的美配得上“萬人迷”三個字?

他心頭一突,覺得先前萦繞在眼前的迷霧全都消散了,視線豁然開朗。

卷起寶鑒,曉遙迫不及待地去找年瑞明,要向他分享自己的新發現,順便一掃前恥。

年瑞明見着他亦是興奮不已,搶先道:“你見了左護法今日帶回來的西域舞娘了嗎?我從未見過如此美人。”

曉遙也從未見過年瑞明此等模樣,他在他面前總是木讷不會說話,惹得他不快。

而此刻,年瑞明神采飛揚地向他描述西域舞娘是何等美貌,何等不同,舞姿何等豔麗。

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才憶起正事,掃了眼曉遙手中的書冊道:“失禮了,你找我何事?”

曉遙張了張嘴,竟是如鲠在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他不是沒有魅力。

原來他也不是不懂欣賞。

只是他永遠都看不見他的美。

原來除主角外萬人迷是這般滋味。

14

“聖子?曉遙?”

年瑞明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曉遙收回思緒,冷哼道:“不就是跳舞,我也會。”

年瑞明驚喜道:“不知能否有幸一睹?”

曉遙閉上眼睛,感受花的芬芳,鳥的鳴叫。黑色的長發猶如飛揚的輕紗,雙臂如靈蛇般舞動,雙腳點地飛快的轉動着,修長的玉腿來回交疊,他在最動人的樂聲中舞蹈。

年瑞明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道:“你抽筋了?”

“……”

“你怎麽走了?”

15

曉遙倚在窗沿,憂郁地望着窗外的落花。

年瑞明走過去為他加上一件外衣:“用膳的時間快過了。”

曉遙垂下眼睫,低低一嘆:“沒有胃口。”

“是嗎?”年瑞明道,“我今天特意命廚子做了你最愛吃的醬豬蹄。”

曉遙心中一冷:“在你看來我便是一個只知豬蹄的庸俗貨色嗎?”

“當然不是,你怎會這麽想?”年瑞明詫異道。

曉遙不語,目光重新轉回窗外。

年瑞明道:“你明明還愛吃醬肘子、醬牛肉、燒花鴨、燒子鵝、蒸羊羔兒、蒸鹿尾兒、鹵鴨、臘肉、……”

“……”

“你肚子叫了。”

“……我聽見了。”

年瑞明牽起他的手:“走吧,別餓壞了。”

曉遙咬咬牙反手拉住他,不甘道:“沒有雞爪嗎?”

年瑞明一怔,由衷贊道:“你可真能吃。”

“……”

“你為何要扯我嘴角?”

16

《白蓮花寶鑒》上說蓮花們都是一樣的敏感脆弱,不管是何種蓮花最終的命運都是得不到主角的愛,孤獨地逝去。

曉遙回顧自己的前半生,再展望自己的後半生,覺得人生已經沒有盼頭了。

他把黑面罩、綠面罩統統扔給年瑞明道:“我再也不要強顏歡笑了。”

年瑞明道:“好,我給你做個哭臉的。”

他做起面具來愈發得心應手,紅布往空中一抛,唰唰唰幾劍刺過去,兩個洞和一個下拉的弧就成型了。

曉遙心中哀嘆,動作這般潇灑,做出來的東西卻那般的醜,他不是主角的話早被人打死了,還能站在教主的位置上替他戴面具嗎。

曉遙道:“在你面前,我的遮掩有何意義。”

年瑞明道:“聖子與我共肩振興聖教的重任,自當坦誠相待,無需遮掩。”

是了,曉遙對自己道,摘下面具我是天下第一美人,戴上面具我就是聖子,必須振作起來才行。

他接過年瑞明手中的苦臉面具道:“我想清楚了,去召來門主吧。”

“等等,”年瑞明瞧了瞧他的綠袍道,“既然換了面具 ,我順便給你添件新衣吧。”

“不用了。”曉遙斷然拒絕。

“不妨事,”年瑞明道,“是我裁衣服剩下來的緞子,你等着,馬上就好。”

不!

曉遙一只手僵在空中,眼看着年瑞明漸行漸遠的背影,無力挽回。

他揚起頭,發出無聲的吶喊:

“上天啊,我錯了什麽?!”

17

“祁門主。”

“……”

“祁門主?”

“……”

曉遙用力地咳嗽兩聲,就算他的氣質一流長袍面具都遮擋不住,當着教主的面看他看得入神也實在不該。

祁門主回過神來,躬身道:“恭喜教主,賀喜聖子。”

“嗯?”年瑞明奇道,“恭喜什麽,又賀喜什麽?”

“這……”祁門主的目光在兩人身上的大紅衣上游移,“恭喜教主與聖子其結連理。”

曉遙聞得此言,臉上募得一紅,可與面具争豔了。他偷偷瞄了年瑞明一眼,心中暗暗期待他的反應,可惜年瑞明鎮定自若地解釋道:“門主誤會了。”

曉遙難掩失望,狠狠在他背上一擰。

年瑞明倒抽一口涼氣。

祁門主一驚,一愣,再一想,也跟着吸了口涼氣。

曉遙受他們感染,同樣抽起了氣。

祁門主壓低了聲音道:“教主是想與聖子秘密成親?”

曉遙聽得“成親”二字,手上一哆嗦,又反手擰了一圈。

年瑞明龇牙咧嘴。

祁門主點頭:“小的明白了,教中多有些老頑固,我回去多于他們與動走動。若有人膽敢質疑……”他眼神狠戾道,“決不讓他污了教主的耳。”

年瑞明咬牙道:“門主,我的意思是……”

曉遙察覺到氣氛有異,趕緊松手,年瑞明皮肉遭到解放,下意識地呼出一口氣來。

祁門主自以為替教主解了的憂慮,眉目間恢複平和,笑呵呵道:“教主不用多慮,小的自會拿捏分寸。”說着他轉向曉遙道,“袁門主也是支持您的。”

袁門主,那是誰?

曉遙迷茫地眨眨眼睛。

罷了,他的傾慕者那麽多,怎麽可能一一記住名字。

18

曉遙是暗中觀察過那西域舞姬的。

她走路時腰肢總是一扭一扭的,她說話時總是手捂着嘴,她看人時總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瞧。

曉遙學着她的樣子,扶柳似的飄到年瑞明面前,伸手擋着下半張臉,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道:“教主。”

年瑞明被這聲“教主”激得渾身一震,猛地拉他入懷,用力抱住他。

曉遙心下一喜,尚來不及發出一聲嬌喘,又聽年瑞明道:“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

“有病就得治,你不要放棄。”

“……”

“你為何要揍我?”

曉遙氣呼呼地戴上哭臉面罩,兩天,不,三天都不想理年瑞明。

19

年輕的教主低聲下氣的站在聖子門外,已經是門主們見怪不怪的情景了。

袁門主感慨:“教主又去請教聖子啊。”

祁門主道:“你不懂,聖子他心裏苦,但是他不說。”

袁門主不解:“聖子教中有誰能欺負聖子?”

“其實啊……”祁門主附到他耳邊小聲道,“聖子與教主早就秘密成親了。”

袁門主一驚:“怪不得我看着教主長大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聖子卻一眼就能看透,原來他們早已心意相通。”

祁門主颔首:“可不是嗎。”

路過的北門主:!!!

很快,聖子是教主童養媳的謠言傳遍了聖教。

20

曉遙一踏出房門就受到了教中大大小小的目光的洗禮。

“為什麽他們都盯着我瞧?”他問。

年瑞明面不改色地答道:“大約是因為你今天的衣服比較好看。”

曉遙不贊同道:“明明是人好看。”

“嗯,”年瑞明道,“紅色襯得氣色好,确實比你穿綠袍好看。”

曉遙心道,你知道什麽。我穿紅色豈止是氣色好,簡直可以用“魅惑衆生”四個字來形容。

可惜他現在腦子裏總想着教主是主角與他注定無緣,孔雀翎再美也不願開屏了。

“今日西域的使者就要回去了,我們去送他一程。”年瑞明道。

曉遙精神一振:“那舞姬也要走了?”

“這是自然,”年瑞明看着他道,“你舍不得她,我也可以去請她留下。”

“誰舍不得了!”曉遙不悅道。

年瑞明瞧着他過激的反應,若有所思道:“原來你先前不是生病,是在模仿她啊。”

“……”

曉遙做好了如果他敢說“東施效颦”就撓死他的準備。

年瑞明悠悠嘆出一口氣道:“你果然很在意她啊。”

“……”

我果然還是撓死他吧。

曉遙只恨他磨平的指甲不争氣。

——轟隆!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吓得曉遙一個激靈就跳到了年瑞明的身上。

他望着天邊絢爛的色彩,不知道哪個傻瓜在大白天放煙花。

21

曉遙還在念着傻瓜,年瑞明卻是眉頭緊鎖,表情嚴峻。

看得曉遙不自覺地縮緊胳膊:“莫非不是煙花,是狼煙?”

年瑞明嚴肅道:“是歡送的煙花,但我要被你勒死了。”

曉遙臉上一紅,想松開手,又有些不甘心。

“你覺不覺得我身輕如羽,柔弱無骨,體帶異香。”

年瑞明道:“你可記得你中午吃了醬牛肉、燒花鴨、臘肉和乳豬?”

“……”

曉遙一晃腦袋,手背搭上額頭:“啊,我要暈過去了,你方才說什麽?”

年瑞明重複道:“你中午吃了醬牛肉、燒花鴨、拉絨呵汝嗚嗚……”

曉遙心一橫,用腦門堵住他的嘴巴。

北門主一趕來,見到的便是教主将聖子抱在懷中,深情親吻……叼了一嘴紅布的畫面。

北門主:!!!

很快,聖子有實無名忍辱負重多年的流言傳遍了教中。

22

門主們私下開了一次會議。

祁門主:“聖子不容易啊。”

袁門主:“聖子好偉大啊。”

其他門主:“你們說得都對。”

祁門主:“唉,委屈教主了,一直照顧那些老頑固。”

袁門主:“老教主已逝,他們應該去陪葬才對。”

其他門主:“我們明白了。”

當然這底下的腥風血雨曉遙是不會知道的,他只看得見面上的妖風浪雨。

他眼看着這個小妖精在勾引教主,那個小浪蹄子在對教主撩騷,只恨自己空有《白蓮花寶鑒》卻施展不開。

眼睛眨得頻率不對,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不對,連腰彎下來的角度都不對。

曉遙看她們淨使些二流的媚術,簡直要憋死。

年瑞明看着他道:“不開心?”

他咬牙道:“恨鐵不成鋼啊。”

年瑞明愣了愣道:“你放心,我絕不會為美色分神,影響大計。”

“你當然不會,”曉遙嘀咕,“你只會喜歡上一個人,除他之外誰都看不上眼。”

“哦?喜歡誰?”年瑞明問。

“反正就是一個特別的人。”曉遙別開臉。

“你怎麽知道我會喜歡上一個特別的人?”

因為你是主角啊。

主角只會喜歡上另一個主角。

曉遙道:“聖典告訴我的。”

《白蓮花寶鑒》是不可能出錯的。

年瑞明沉吟片刻,道:“多看書是好事,切莫讀傻了。”

“……”

“你為何要敲我的頭?”

23

白蓮教無聲無息的進行了一場改革,長老們的面孔一個個的從大殿上消失,當曉遙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晚了。

門主們整齊地跪在地上向教主請命:“請教主為聖子補辦一場婚禮。”

“……”

他何時跟何人成親了?

祁門主道:“我白蓮教教主的婚禮怎能不受到全教的祝福?”

袁門主道:“如此低調的婚禮,說出去要遭人嗤笑的。我們白蓮教的婚禮必須隆重,要天下皆知。”

咦?年瑞明也成親了?

曉遙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年瑞明要成親這件事上了,原來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和命定之人好上了。想想自己前日所言,真真是傻到了極點,恐怕所謂聖子婚禮只是個幌子。

年瑞明看向曉遙道:“你有何想法?”

“我能有何想法?”曉遙悲戚道,“你們都決定好了的事,我自然是同意的。”

白蓮花,白蓮花。

他命中的歸途便是枯萎凋零。

他曾經不信命,現在信了。

24

既然聖子都同意了,教主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白蓮教內處處張燈結彩,野心勃勃的門主們誓要把這二十年來難得的喜事辦得空前盛大。

曉遙越見他們喜氣洋洋,心裏越發哀痛,索性關起房門重新把自己隔絕起來了。

只有年瑞明可以進來,因為他說要親手為他做嫁衣。

如此也好,曉遙滿目憂愁,如果注定悲慘,那就讓痛苦來得更猛烈些吧。

他看着年瑞明往他身上裹各種白緞子、紅綢子,忍不住問:“你當真要成親?”

年瑞明擡眼道:“不然呢?”

曉遙道:“萬一你認錯了人怎麽辦?婚姻大事非同兒戲,不能草率決定的。”

年瑞明笑吟吟道:“如果我就是喜歡他呢?”

曉遙愣住了,年瑞明對待他脾氣一向很好,卻是很少笑的。

是啊,他要娶的是他喜歡的人。

曉遙低下頭道:“如此,我便只能祝福你。”

25

最熱鬧的夜晚,曉遙孤獨地坐在偌大的房間內,等待他陌生的丈夫或者妻子。

他是白蓮教的聖子,是除主角外萬人迷,可是沒有人能欣賞他,唯一能見到他真容的人眼裏永遠沒有他。

曉遙暗自傷心,連頭頂的異動都沒聽見。一道人影忽的從懸梁上垂下,剎那間曉遙臉上的面罩就被抛到了地上。

“你就是白蓮教主費盡心思藏起來的人?”

曉遙暗道糟了,對上少年雙眼的瞬間卻是愣住了。

那少年嬉皮笑臉地看着他,似乎想說些什麽,耳一動卻是飛身掠到了窗口。

“今日時機不對,美人我們後會有期啦。”

曉遙再一眨眼,屋內又只剩他一人了。

這時,屋外響起腳步聲,曉遙的心再度懸起,直到他看到帶着酒氣的那人打開了他的房門。

“等得不耐煩了嗎?”

年瑞明撿起地上的面罩,疊好放到桌子上,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曉遙震驚道:“你、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年瑞明掃視一圈,道:“我想是沒錯。”

“可是此刻你應該和你的命定之人在一起。”

“你怎知我的命定之人不是你?”

“我就是知道。”

“唉,看來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年瑞明道,“不如拭目以待吧。”

“拭目以待?”曉遙不解地看着他。

“拭目以待。”年瑞明勾起嘴角。

好,曉遙心道,我就陪他到命定之人出現的那一天。之後他便悄悄離開,去苗疆,去西域,去遙遠的邊塞,再也不回頭。

26

有件事曉遙從未對年瑞明說過,也不知從何說起。

時隔多年的夜間,他仍會想起那一幕。少年的眼睛清明如鏡,一句“美人”不似為他傾倒,更像是随口而出的稱呼。

想了想,他又覺得自己好笑。若少年是主角,年瑞明又算什麽?世上哪有人能終日面對他而不露癡色?

放下心中疙瘩,曉遙很快便沉沉睡去。

而他的枕邊人翻了個身,輕輕摟住他,眼底閃過一絲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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