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包裝好最後一個芒果班戟，虞羽在水龍頭邊按了一大攤洗手液在掌心，上下左右仔細洗了個幹淨。

換上一身便服出門，天剛蒙蒙亮，沿途的早點攤子已經擺起來了。巷子裏飄着白蒙蒙的霧氣，腳步都跟着飄忽起來。包子蒸餃酸辣粉，一路過去聞了個遍。

虞羽把懷裏一大盒芒果班戟小心翼翼的收了收，寶貝似的抱着它穿越了兩條街道。每天走來回，這條路她太熟悉了，以至于腦子裏還在想些旁的事，腳步已經自發停了下來。擡頭，眼前赫然是“小羽烘焙”的招牌。

小店剛開不久，生意稍顯冷清，但裏面每一道物件擺設都由她親自過手，店面裝修完全是她喜歡的模樣，也算對得起這幾年來辛苦攢下的積蓄。

門把手上挂着“休息中”的招牌，而店裏的燈已打開了，隐約有說話的聲音，顯然是忘了翻過來。虞羽不覺彎了眉眼，把門上招牌翻了個面兒，“營業中”朝外，這才笑着推門進去：“爸，媽，絨絨姐。”

虞品軒聽言轉過身來，眼角粗粝的紋路頓時柔和了許多，只是臉上還有些許疲憊神色暫時來不及消散。虞羽一愣，覺察到今天的氛圍似乎不太對。

下一眼便看到張太太悠閑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她是店面房東，每次到來都應好茶招待。烘焙間的玻璃窗空着，夏絨也跑了出來，和虞品軒夫婦站在一起。

虞羽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頓感壓力。她把懷中的芒果班戟放進玻璃櫥窗，轉身依舊對她揚起笑臉，像招待尋常客人一樣：“張太太您早。”

“算好了你這會兒過來，今兒我也起了個大早。”張太把茶杯放回桌上，簡單寒暄幾句，便直奔主題。和之前幾次一樣，又是漲租的事。

虞羽面露難色。小店剛開半年不到，房東已經提了兩次漲租，這一次的幅度着實有些吃不消。

張太太再抿一口茶：“錦繡中學今年你聽說了伐？成績太好啦，還剛批了一個商業中心，學區房又升了一輪，我也是順市場，不然傳出去都不好做……”

肩上像是被灌了兩桶鉛，虞羽努力維持着挂在臉上的笑容。對方一邊說着一邊從口袋裏拿出白紙黑字配合說明，以顯得更有可信度。但顯然這是個賣方市場，她如果想繼續開下去，便只有答應的份兒。

送走張太太，虞羽在門口呆愣片刻，随即收起眼中的沉重，若無其事一般轉身把烘焙間剛烤好的面包擡出來。天已經大亮了，不一會兒就會有絡繹不絕的學生趕去上早自習，得趕快把貨架擺好才是。

“爸，幫我一把。”

“欸。”虞品軒幫她把箱子放在地上，取出一個個面包擺放整齊。氣氛有些低沉，虞羽“嘿”了一聲，笑着伸手輕輕杵他一下：“爸，您想什麽呢？”

虞品軒的手臂懸在半空，随着嘆息緩緩落下：“太貴了，要不我們還是……”

“您沒聽剛才張太太說的，咱們這是碰上好時候了。錢的事兒別擔心了，有我在。”

虞品軒聽言扯出露出幾分笑意，欣慰蓋不住底下的歉意，父女倆心照不宣的演戲。

還要忙工作，今天虞羽沒在店裏待太久，和他們吃過早飯就匆匆回了家。

近來這邊越發繁榮了是真的，馬路兩邊陸陸續續有新店開張。便利店，雜貨鋪，小書屋……前面那塊空坪忽然多了一座報刊亭。速度真快，像是拔地而起一棵小白楊。

報刊亭老板正在擺攤，一邊臂彎裏一厚摞書，一手将他們一本一本放在窗口。還挺趕潮流，當紅明星的靓照擺滿大半個攤子。虞羽憑着一雙1.2的火眼金睛，随意轉了轉頭，瞥見光是風綿一人就占了三本。粉絲經濟時代，流量為王。

有幾個學生在報刊亭前停下來，手裏捏着錢，激動地小聲議論着，顯然也是追星一族。虞羽快步走過去把那三本風綿的雜志抱在懷裏，直接付錢走人。

真好看。她彎了嘴角，心情輕快許多。明星效應在她身上同樣起作用。

回到家直奔書房開電腦。作為一名網絡主播，虞羽的工作和大多數白領一樣，每天上班打卡，每個月有最低工作時長，否則要扣錢。仔細算算已經快到月末，之前偷了幾天懶，如今要加班了。

BOOM.TV是目前國內目前最火的直播平臺，內容比較綜合，從生活娛樂到普法欄目，從雞毛蒜皮到直播上天，方方面面應有盡有。背靠着這個平臺，一些知名主播們早已賺得盆滿缽滿。

虞羽入行也早，大學時候就簽了約，到現在已經快三個年頭，算是小有人氣。不過和她同一批的人當中一飛沖天的也不在少數。直播這個行業有點像縮水版的娛樂圈，想火不僅需要有趣的內容，很多人氣高的主播背後都有專業的運營團隊。

像虞羽這樣一沒人脈二沒團隊的，能一路堅持到現在算不錯了，來來去去積累了一批固定粉絲，每個月的收入除去家裏的債務，剩下的湊合維持生活。

運氣确實挺背。開烘焙店花光了幾年來的積蓄，小半年辛苦經營下來錢沒賺到多少，店租卻已經漲了兩輪，這樣下去財政赤字不知什麽時候能到頭。倒黴這個标簽好像一旦黏上了就再也掙不開了似的。

一邊亂糟糟的胡思亂想，手已經自發的覆上鍵盤鼠标，開機上網輸入密碼，回過神來，已經進了直播間後臺。九點了，鬧鈴響起，她一把摁掉。

直播間加載的空當，她揉着太陽穴，把不好的情緒壓下去。拿出字帖和針線盒，鏡頭對準桌面，不一會兒屏幕上就出現了她執筆書寫的畫面。

她直播內容很多，練字做手工，做美食玩游戲什麽的都有，只不過從不露臉。以前還有粉絲在彈幕裏嚷着要看真人，後來似乎大家已經約定俗成，漸漸的也就沒人提了。

有幾個粉絲比她還準時，直播間一開就有彈幕飄上來。

“嘿嘿嘿我比小羽醬還早！”

“我第一個承包小羽醬的美手！”

“一邊上班一邊偷偷看小羽醬做手工，美滋滋~”

一邊練字，虞羽嘴上也沒忘了和觀衆互動。聊天內容無外乎是一些小日常。其實她的個人生活乏善可陳，就是努力賺錢養家還債，但是命有貧富，心無貴賤，心态好的人總能夠把生活中一些幸福感放大，苦中作樂也是一種快樂。

虞羽把剛買的三本雜志擺在桌面上：“早上出門看到街角那裏新開了一家報刊亭，都是最新的雜志。我運氣真好，風綿的三本封面全部買到啦。”

說着，一邊把外面那層塑封拆掉。三本封面，三個不同的風格。一張是活潑少女系造型，一張是暗□□系，還有一張造型充滿着濃郁的法式風情。

虞羽最喜歡暗□□風格的那本，雖然是風綿和另一位明星陳少艾的雙人封面，但是可愛而又叛逆的小巫師造型完全符合風綿在她心目中最理想的模樣。越看越喜歡，她當即拿出素描本，打算将這張封面畫下來。

“好幾天沒畫畫了，今天我畫一下這張封面吧，實在太喜歡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直播間的觀衆人數逐漸多起來，現在已經有3128位觀衆，後臺顯示的彈幕數量也開始多起來。她安靜畫畫，大家熱鬧聊天。

“诶這書上的人是風綿？比之前比賽時候好看多了！”

“那肯定啊！紅桃98K的妝發造型師簡直令人窒息，多少漂亮妹妹毀在他們手上了！今天也是手刃土K化妝師的一天……”

“+1，風綿和陳少艾是我搞K時候真情實感覺得素顏比化妝好看的！”

“姐妹等等，莫非你也嗑綿艾？呀呀呀好期待小羽醬手繪綿艾！”

虞羽趁着喝水的空隙看了一眼後臺，卻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突然冒出來這麽多留言。一看屏幕，好家夥，滿滿當當全是刷“綿艾”的。

虞羽有些納悶，這些人怎麽了，她剛才有有說過要畫陳少艾嗎？雜志喜歡搞雙人封面捆綁銷售那是策劃的事，她只不過沖着風綿去而已。

“我只畫風綿一個哦。”她真誠發問：“怎麽這麽多讨論綿艾的？”

不提還好，這一提，彈幕就像喝了假酒似的，再也剎不住車了。

“少府佳人舞翩跹，情絲綿綿展笑顏！綿艾鎖了！綿艾是真的！”

“陪你走過默默無聞，一生守候姐妹亦是戀人，絕美愛情！”

“羽醬小姐姐也來一起嗑CP一起快樂鴨！”

虞羽筆尖一頓，心頭湧上一絲不爽：“為什麽一定要給風綿安一個CP？”

“因為綿綿艾意神雕俠侶，仙女下凡天生一對！天生！一對！”

“真的除了陳少艾我再也想不出和風綿更配的了嗚嗚嗚”

“她們互動真的好甜哇哇哇”

陳少艾和風綿同為星辰娛樂公司旗下藝人，去年在一檔大爆的選秀綜藝節目《紅桃98K》中一同出道，吸引大批粉絲。然後又在一部古裝劇《鈴蘭語》中飾演相愛相殺的對手，收視率一路飙升，斬獲芳心無數。兩人迅速跻身一線，同時被廣大粉絲們鎖死為官方CP。

雖說綿艾是大勢CP，粉絲數量極其可觀，然而個人的唯粉并不吃這套，比如虞羽，她就不喜歡這種捆綁式營業。

她在紙上飛線走絲：“可是她們倆應該都是直女吧？”

立刻有熱心觀衆激情回應：“老娘嗑的CP就算事陌生人也給我結婚！前排出售綿艾牌蚊香！綿艾絕對鎖了！鑰匙是我吞的！”

“《紅桃98K》決賽夜，綿艾深情對視絕美現場了解一下！”

“我的快樂是真的，所以綿艾也是真的！”

虞羽有些懊惱的揉了揉太陽穴，不是一路粉絲真的無法溝通。

幹脆直說好了：“我覺得風綿和她只是朋友關系吧，強行說人家是愛情不太好欸，希望大家不要刷CP了哈。”

說完，她直接跳到後臺把房間名改成了“專注搞綿三十年，CP過不了年”。

主播明确表态了，部分觀衆剛剛燃起的CP魂也瞬間萎了，彈幕頓時少了一半。不過虞羽覺得至少沒有剛才那麽礙眼了，她頓覺心情舒暢，輕輕松松畫完畫，拿來針線籃挑選毛線：“等一下我會把手繪拍照傳到微博，現在開始織毛衣啦，今天再教一種花紋的織法哦。”

***

“小艾先披上這個，設備出了點故障，咱們還得等一會兒。”

陳少艾神情恹恹的坐在角落，從淩晨下飛機到現在，她已經快兩天沒合眼了。剛才助理給她披了一件大衣，但仍架不住冷風從縫隙中鑽進去，在裏面單薄的晚禮裙上作威作福。

助理凍的直搓手：“這地兒太冷了，我給你倒杯熱牛奶。”

陳少艾收起呆滞的眼神，裹緊大棉襖掏出手機，本想打游戲，可是手都快凍僵了，不想動，便又退出來。

不用動手的就剩下看看直播了。她上下翻了一圈也沒找着什麽感興趣的，失望的準備退出之際，忽然角落裏一個小标題意外的紮眼。

“專注搞綿三十年，CP過不了年”？

她挑眉。看來這個小主播有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