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敷衍過去
有時候他真覺得,假如一輩子只窩在他老家的山溝溝裏,或許也挺幸福的。至少沒那麽多的比較、憤怒、自卑和欲望。
每天早起,扛着鋤頭出去,午邊太陽大了躲在陰處避一避,或者幹脆回家午休,等傍晚太陽快下去了再扛着鋤頭重新下地。
他爺爺的一輩子就是這麽過來的。世外桃源,與世無争。
或許沒有陶淵明說的那麽悠然,山溝也有山溝裏的苦悶不痛快,但總不至于會像現在這樣的糾結吧。但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有時候他又會想,假如人生是一棵樹,你是選擇在南方杵着,還是在北方立着?
南方一年郁郁蔥蔥,總捂得嚴嚴實實,北方四季潇潇灑灑,該穿的時候穿,該脫的時候脫,愛看不看。
文昊外表保守,內心狂熱,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該怎麽選。有時候喜歡綠,有時候又喜歡落葉的黃,喜歡蕭索。注定他不只會滿足于一種人生。
他不想按着季節地理,不想受它們的擺布,他想穿的時候就穿,想脫的時候便脫,誰也管不着。
這又是種怎樣的人生呢?比真正的潇灑又如何?
世上有這樣的人生嗎?
或許等他成功了他就知道了。
也或許成功了以後他會比現在更苦惱糾結。
但不管如何,假如人生是棵樹,無論南方北方,文昊希望他至少是棵果樹。哪怕沒人問津,他只要自己知道他是有價值的便夠了。
能夠被人采摘固然開心,若爛于枝頭,也沒什麽可惋惜的,大不了明年再來。
2018年8月17日。
夜晚,瓊瓊軟軟的躺在文昊肩上,文昊輕輕摟着她的肩膀。“昨天”文昊給了瓊瓊同樣的驚喜,而她的回應卻比“昨天”還熱烈。
只是文昊送她父親的酒,比“昨天”少了一瓶。
今天文昊統共才一千七百塊,錢不夠了。
這是間黑瓦泥牆木構的房子,以前南方農村常見的房子。小時候文昊家也是這種房子,大概在他小學二年級那年,父親文溪開小店攢了點錢,推掉家後院緊貼着山腳的菜地,蓋起了一間嶄新的磚瓦房。
房子蓋好後,叔叔伯伯陸續把跟前的泥房子拆了,在原來的地基上也先後蓋起了磚瓦房。這麽一來,他們一大家子就全住到嶄新的磚瓦房裏去了。文昊卻一點也不開心。
首先,家裏的園子少了一個。後園的菜地被他父親的水泥磚頭強占了。以前家裏做飯,推後門就是菜園,方便省事。現在拔棵蔥都得跑到後山幾十米外的菜地去,麻煩多了。
其次,文昊總覺得再看家裏的雞鴨鵝感覺怪怪的。怎麽說呢。以前泥房子時家裏養雞鴨鵝,蓋成磚瓦房後,雞鴨鵝照養。以前它們的消化物落到泥地裏感覺很正常,像回歸自然,現在當它們的消化物再落到水泥地上,總顯得特別突兀,格格不入。
一水泥地的院子,平平整整,幹幹淨淨,上面卻有無數堆雞鴨鵝的消化物,跟白淨的臉蛋上沾了鴨屎似的,太可惜了。雖說可以洗掉,但沒洗之前,總歸是別扭的。
像美人臉上的一臉熱乎乎的疙瘩。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文昊再也不敢尿床了。說來慚愧,他尿床的毛病似乎就是被這磚瓦房給治好的。
以前的泥房子,樓梯是木做的,踩在上面咚咚作響。每次文昊尿完床半夢半醒,只要一聽到母親或奶奶上樓咚咚咚的聲音,一驚醒,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忙下床躲進床底,等着待會跟母親或奶奶讨價還價。除非保證不打他,他才出來。
可自從搬進磚瓦房,用上水泥做的樓梯,每次文昊尿完床半夢半醒時,哪怕母親從樓下跑上來,他也完全沒有知覺,只等耳朵被擰才痛醒過來,接着母親該打的打該罰的罰,一點脾氣也沒有。誰叫他耳朵在母親手上呢。
文昊恨死了這水泥做的樓梯,踩在上面一點聲響沒有,哪怕稍微給點提示也好,也不至于每次都被母親或奶奶抓個尿床當場,想賴也賴不掉。
聽文昊說完最後這點,瓊瓊笑了,笑他原來是個尿床王,怪不得現在似乎有點有心無力呢。文昊竟無言以對,只好用事實說話,繼續折騰她。
至于他父親為什麽非要建磚瓦房,叔叔伯伯們為什麽也非要把泥房子給推了,其實這裏面還有一個“典故”。令人哭笑不得的典故。
2018年8月16日。
這是文昊連着去蔡坑的第四天,才下午四點他就見到了瓊瓊。
今天從鄉裏到蔡坑村的路上,一處塌方也沒有。
瓊瓊像前面些天那樣,又很驚訝。一方面驚訝于文昊怎麽知道她家的具體地址,她從沒給他看過她的身份證。
說來這事也奇怪,認識她這麽多年,文昊的身份證她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她的文昊卻從沒見過。每次需要用到身份證,只有瓊瓊為文昊代勞的份,或者幹脆各自辦各自的,文昊別想拿到她的身份證。
剛開始文昊還取笑瓊瓊身份證上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不是虛報年齡了吧?她從不理會。久而久之,這事也就成自然,文昊也就不好奇她的身份證上到底有什麽了,免得她成天別扭。
後來文昊才知道,其實瓊瓊的身份證上什麽也沒有,無非“陳瓊”不是她的全名,“陳純瓊”才是,又蠢又窮的意思。
不就是怕被人笑話嗎,有時候文昊真服了她們這些女生,這有什麽可隐隐藏藏的,待他大笑完一場,這事不就很快過去了嗎?非得每天藏着掖着小心翼翼着,不累嗎?真是的。
陳純瓊?不過确實挺好笑的,哈哈哈。
另一方面,瓊瓊驚訝于文昊怎麽能夠這麽快從廈門趕到蔡坑,不像第一次,簡直比她這個熟門熟路的人還熟門熟路。
這麽偏僻的地方也能這麽快找來?
文昊自然不可能跟她說實話,只說他長得好看車見車載,便又像前些天那樣的給敷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