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常湘本想繼續和這李主任再周旋一會兒,怪好玩的。但李主任喝完了這杯,突然和她拉開了距離。

恰巧這時候坐在常湘旁邊的姑娘回來了,看到李主任坐在了她的座位上,明顯有些手足無措。

這個姑娘叫做施柔,和常湘一樣,都是明天才入職的新人。她穿着粉色的小西裝外套,長相甜美,看着就很乖巧。和常湘這種表面純潔但實為黑心蓮的人不同,她才是表裏如一的小白花兒。

李主任見她回來了松了一口氣,頓時找到了新的對象,順勢放棄了常湘。他把位置讓還給施柔,又在施柔旁邊拉了個凳子,開始套近乎。

常湘冷眼旁觀,發現有些微醉的小白花倒真覺得那李主任是個熱情的前輩,滿眼都是對前輩的崇敬和被前輩關心的感激。直到李主任肥胖的手落在小白花的肩膀上,還用力抓了一下。

小白花的臉色變得有些尴尬和惶恐,但仍笑對着面前的李主任。

這才是正常的!李主任頓時滿意起來,手并沒有移開,嘴上說着:“哎,你們年輕人是不是都流行減肥?小姑娘得多吃點才健康啊,你看你這多瘦,一點肉都沒有。”

小白花的表情很不自在,不知道如何才好,突然聽到了一個清亮的女聲響了起來:“李主任,您也不胖啊!”

本來坐在小白花身後的常湘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走到了李主任的身邊,她也學着李主任的動作,把一只手按在了李主任的肩膀上。

雖然失去了大片紋身和紅頭發,但力量和格鬥經驗還屬于她。這個平行時空裏,小時候和哥哥一起練柔術的經歷還在。巴西柔術雖然不太苛求力量,但常湘的手勁也比一般人大上很多。此時用了幾成力氣,李主任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處傳來一陣疼痛,讓他瞬間放開了搭在小白花身上的手。

這女人怎麽力氣這麽大!

小白花松了口氣,有些擔心地看着給她解圍的常湘。但常湘笑呵呵的,神色坦然:“來,李主任,我再敬你一杯。”

李主任面色有愠,但沒有理由拒絕常湘,只能把酒喝了。肩膀的痛意還在,突然覺得肚子裏像是安了一臺正在運作着的攪拌機,讓一切都瘋狂翻湧。

他臉色大變,急忙離開座位,跑向廁所。

“這...”本來如臨大敵的小白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迷茫地看着李主任離開的背影。常湘則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抻了抻合她身卻讓她十分難受的正裝,坐回自己的位置,深藏功與名。

她給李主任的酒裏放了點酚酞片粉末,足夠讓他跑七八次廁所,扶着牆再也沒心思揩油。這是她從前在酒吧裏混的常用手段,專治各種猥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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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湘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擡眼看着神情緊張的小白花。她時不時張望着走廊,生怕李主任再回來,然而常湘知道,兩個小時以內,他是無法安穩坐下的。

而事實也果然如此,随着時間越來越晚,包間裏的人陸續離開,扶牆不停進出的李主任也終于決定結束今天的聚餐。常湘笑嘻嘻看着面如菜色、挺不直腰板的猥瑣中年男人掏出一張卡遞給旁邊的人,有氣無力囑咐他開發票,然後又繼續向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沖進,心裏就爽得不得了。

她本想自己散步回家,但一個年長些的女老師詢問完她沒有人接後并不放心,拉過和常湘、小白花同為新人的一個青年道:“小陸,你剛才不是說你也住南區而且沒開車嗎?你送小常一下吧。”

常湘還沒等拒絕,被點到的小陸已經答應了下來:“您放心,交給我吧,我肯定保護好常湘。剛好我們都是新人,一路上散步回去也能聊聊天。”

這個小陸是三名新老師中唯一的男性,剛剛研究生畢業,比常湘大了兩歲。他比起小白花施柔更懂世故些,在席上左右逢源,很快融入新環境。常湘掃了這個揚言保護自己的男人一眼,看着他一米七的個頭還有瘦削的小胳膊,覺得自己輕松打他五個。

“那拜托你了。”常湘拎起自己的手包,和大家禮貌道別。

小陸是個自來熟,也是個話痨,他今晚喝得有點多就更加健談。雖然和常湘并不熟,但不影響一路上他絮絮叨叨。

常湘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聽他叨念着:“我本來想去市高中的,都和領導說好了,結果辦手續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哎,育才是出了名的混子搖籃,以後真的有得忙了。”

“哦。”常湘随口應着,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你別不信,都是群社會渣滓,剛才聽其他老師說育才年年都有進局子的學生。”小陸搖搖頭,醉眼朦胧回頭看着身後的常湘:“你見過小混混嗎?”

他剛問完,又自問自答道:“你肯定沒見過他們打架。我不該說這些的,你別怕,他們對老師還多少有些敬畏,我們只要不惹他們就沒關系。”

常湘:“......”

你就這點膽子還送我回家?

“反正我是不怕的。”小陸可能也覺得自己說得話有些丢人了,挽回道。

常湘幹笑兩聲,無法接話。

感覺更丢人了...

“就那群小青年,要是敢在我面前裝什麽社會人,我非教育一下他們。”小陸繼續挽回。

這時二人走到一條小路上,路燈壞了一閃一閃,晚風吹過,小陸打了個寒顫,擡頭看向路盡頭的亮光。他記得那裏有個便利店,腳步自覺加快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小巷裏傳來了一聲慘叫,緊接着就是身體狠狠砸到地上的聲音。

那聲慘叫把小陸吓得也一起叫了出來,他蹦了可高,眼裏滿是驚恐。

小巷裏不斷傳來罵罵咧咧的污言穢語,小陸快跑兩步才想起來常湘還在他身後。她不但不跑不害怕,居然還饒有興趣地停下腳步,站在巷子口朝裏面看。

“快走啊。”小陸還算有點擔當,哪怕心裏怕得要命,但是回來拉了常湘一把:“你看什麽呢!”

他向小巷裏看了一眼,能看到有兩個男人正在圍毆另一個人。被打的人蜷到地上毫無還手之力。

“小混混打架,快別看了,不關我們的事”小陸的聲音都抖了,酒醒了一半,再也沒有剛才談笑風生、說自己完全不怕、還要教育人的勇氣。

“躺在地上的是個學生,育才的學生。”常湘卻沒動:“他穿的是高三年級的校服褲子,那褲子上有反光條。”

“別管了,我們報警吧。”小陸又扯了扯常湘的衣服。

就這個打法,等警察來了,唢吶都吹起來了,菜也該上了。

常湘沒說話,也沒堅持,收回了目光跟着小陸向前走。小陸這才松了口氣,如果不是礙于面子,他都要小跑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等二人走到路口那家便利店門口,常湘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道:“哎呀,我鑰匙落在飯店了,沒有鑰匙我回不去家啊。”

“你能幫我回去拿個鑰匙嗎,我在便利店等你。”常湘眨着眼睛,眼神無辜:“不走這條路,繞個遠走大道。”

小陸滿眼都寫着抗拒,但說不出口,聽她說“走大道”,才想起來還可以把那小巷繞過去,勉強道:“行吧,那你自己小心點,我馬上回來。”

這人還算有點義氣,雖然喜歡口嗨,但是心不壞。

常湘目送他慌慌張張從大道離開,并沒有進入便利店,反而把黑框眼鏡小心翼翼收了起來,把勒得她極為不适的發圈解開,在便利店門口撿了根撐門的木棍。

那木棍比她想得還順手,常湘的心情一下子美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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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間欠了一份他還不起的錢。

他白天在學校,晚上在酒吧裏兼職看場子,客人打架,他拉架時一不小心把酒架子砸了。那場子是獺爺的,主管也是在道上混的,不聽他講原因,也不許他打欠條,硬要他借高-利貸。

他哪裏肯入這家破人亡的坑,沒應,結果被主管找來的兄弟堵在巷口揍。

他蜷成一團,任由拳頭打在他的肋骨上。要說不疼那是在開玩笑,他想着要是不用借高利貸的話打就打吧,留他一口氣就好。但那兩個人和他平日有些小仇怨,見他不求饒,下手越發狠起來。賀間下巴被踹了一腳,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他想站起來反抗但已經沒什麽力氣了。

那兩個小子下手沒輕沒重,他不會因為幾萬塊錢死在這了吧?

賀間心裏有點絕望,突然聽到一聲喝:“差不多得了,那是喉嚨。你這一腳踹下去要把人踹死。”

誰在說話?一個女的?

賀間擡眼,匆匆一瞥,一個穿着高領白襯衫,黑色半身裙的女人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願意為陌生人出頭的人?但是一個女人有什麽用呢?賀間不想連累別人,忙用盡力氣吼道:“快滾,沒有你的事!”

“你是育才學生?”女人非但沒走,還上前兩步。

賀間沒力氣再回她,在心裏嘆了口氣。

“別多管閑事!”一個小混混扯着破鑼嗓子沖着她走來,伸手就要推人:“你他媽的不想活了吧!”

“別碰我哦。”女人的聲線平穩,絲毫不慌。

“嘿?我他媽的就碰你了怎麽了!”小混混話音剛落,賀間就聽到了一聲慘叫。

不是女人的慘叫聲,而是那兩個打他的男人的喊叫聲。

賀間一個激靈,強撐着把擋在自己額頭的碎發撥開,他看着那個女人腳步靈活,輕輕松松躲開了攻擊,手持一根木棍幹脆利落地打在兩個男人的腹部和膝蓋。

棍棒擊打在人身上時發出悶聲,不過幾分鐘,那兩個嚣張得不可一世的混混都抱着肚子跪在地上失去了行動力。

“哪條道上的?怎麽打學生,還往死裏打?再不停手我報警了啊。”女人的聲音不急不緩。

賀間喘着粗氣,忍着疼痛,心裏吐槽道:你都給人揍趴下了,才讓人停手?想動手也爬不起來啊。

“他欠我們獺爺錢!”一個捂着肚子的小青年喊道。

“欠多少?”女人的聲音還是波瀾無驚,伸手掏出手機,似乎要出示付款碼:“他一個學生能欠多少?”

月光下,賀間才看清女人的臉。她長着一張十分好看的厭世臉,單眼皮下垂眼,看起來像一只睡不醒的貓似的,散開的黑發在月光下閃着綢緞般的光芒。身體并不瘦削,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帶着興奮的兇狠。她銳利的眼神和正裝并不相配,正是本該在便利店的常湘。

賀間聽她問出“欠多少”,還一副要替他還錢的樣子,心裏一陣感激。

他得有幾年時間沒體會過感激這種情感了。賀間喘着粗氣,剛虛弱地吐出半個“謝”字,就劇烈咳嗽起來。

“他欠六萬塊錢。”捂着肚子的小青年還半躺在地上,聲音在小巷裏回蕩。

“六萬塊錢!”常湘拎着棍子冷笑一聲,又重複了一次:“六萬塊錢!”然後突然收斂了笑容,手裏抓着的棍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本來還義正言辭的她把收付款頁面關閉,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兩個青年和賀間看着她突然離開的背影,頭頂飄過無數問號。

“哎?不是...”躺在地上的小青年還沒反應過來,喊了一聲,但常湘已經消失了,巷子口只遙遙傳來一聲:“學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記着還人家錢。”

賀間:“......”

這麽真實的嗎?這也太真實了吧喂!

小巷又重新歸為寂靜,大家面面相窺,相顧無言,三人都絕口不提剛才電光火石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場面的确變了,原本兩人圍毆一人的場景,變成了三個人都凄凄慘慘倒在地上對喘。伴随着疼痛的呻-吟聲,兩個十分鐘前還趾高氣揚的小青年躺在地上龇牙咧嘴。

最終是賀間先爬了起來,抿着嘴弓着腰,跌跌撞撞逃離了現場。

他費力大口呼吸了兩下,胡亂擦了一把額頭上的血,心想算是撿了一條命。又想起剛才變相救了他一命的人間真實,縱是頭疼欲裂,還是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回想了一下“人間真實”的臉,想着如果哪天再有機會在大街上碰到,可以好好對她道聲謝。

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而重逢的地點并不是大街上,是一個他絕對想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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