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吃醋

鐘意剛走出酒店,就看到一個中年人從車上下來,笑着叫了一聲“梅先生”。

他約莫四十歲,頭發烏黑,臉上常帶笑意,胖胖的像個彌勒佛。

鐘意認得他。

薛廉,之前一直他與父親保持着良好的供貨關系,之前父親公司約三分一的訂單都是提供給他的。

當初也是因為他的突然毀約,父親公司才會積壓了大批訂制貨物,間接導致了資金鏈的斷裂。

鐘意怎麽可能不怨他。

她漠然地站在梅蘊和身旁,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親切地叫他“薛叔叔”。

梅蘊和轉臉看看她,握緊了她的手。

薛廉依舊笑呵呵的,仿佛當初毀約的人不是他:“半年沒見,小意越長越漂亮了。”

“謝謝。”

她态度疏離,但這顯然沒有幹擾到薛廉,他笑着和梅蘊和攀談:“我也算是看着小意長大的,她從小就乖巧聽話,招人疼;如今要嫁給你,也算是一樁完美的婚事了。梅先生,你以後可要好好待我們家小意啊。”

——到了有需要的時候,就成了他們家的;當初毀約的時候,下着暴雨,她随父親去拜訪他,結果連門也沒進去。

那時候父親臉上的黯然,鐘意記得一清二楚。

大概因為鐘意态度冷淡,梅蘊和也只和他寒暄幾句。

上車後,梅蘊和漫不經心地問她:“怎麽,不喜歡這個人?”

鐘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過往的事情全抖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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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她憤憤地說:“這樣只會落井下石的人,實在太可恨了。”

梅蘊和聞言,笑着拍拍她腦袋:“商人逐利,本來就不重情義。”

“那你呢?”

“我?”梅蘊和啞然失笑,“我看重你。”

好好的一個話題,被這麽突然的一句話,又給帶進了溝裏。

鐘意坐在副駕駛座上,眼觀鼻鼻觀心:“梅先生,我們該走了。”

總體上來講,這場為期四天的旅行還是很愉快的。

那個晚上,梅蘊和的失控似乎只是個意外;兩個人彼此都不再提起那件事情,都在刻意回避。

盡管鐘意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那天看到的東西——猙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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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雲凝月風塵仆仆回來,無意間提起“憋了很長時間的男人很可怕”,鐘意咬着吸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雲凝月笑嘻嘻地伸手掐她的臉:“怎麽?成功把梅蘊和給睡了?”

鐘意嗆住了,咳了好幾聲:“沒有沒有。”

雲凝月狐疑地盯着她:“真沒有?”

“我騙你幹嘛?”鐘意紅着臉,捶了她一拳,“你來找我就為了說這個啊?”

“不是,”雲凝月笑了,“我簽了一個旅行綜藝節目,馬上就該走了,估計暫時是趕不上你的婚禮。”

說到這裏,她自嘲地笑了笑:“還說好閨蜜麽,現在恐怕都沒法給你做伴娘了。”

“你事業要緊,”鐘意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不過一個儀式而已,但你的前程更重要。”

她知道雲凝月的不容易,一步步走到如今,已經很艱難了。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鐘意衷心為雲凝月感到高興,又怎麽自私地要求她陪着自己呢?

經過這麽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宮繁也總算是放下了心,暫時也把宋文典的事情抛在了腦後。

她有意拉近母女間的關系,但突然發現,鐘意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麽的依賴她了。

這讓宮繁既欣慰,又心酸。

鐘意終于有了自己的想法,可惜這想法還是與她意願相悖的。

梅蘊和休息了這幾天,回來後有不少事務等待他核實處理。幾乎連着一周,鐘意都沒有見到他。

倒是徐還,被扔到外市歷練了幾個月,再回來的時候,輕狂的樣子沒了。人曬黑了,眉宇間也多了絲穩重。

鐘意拿了盤瓜子給他吃:“哎,你爸爸讓你去公司鍛煉,還真把你給練出來了。”

“屁咧,”徐還吧嗒吧嗒磕着瓜子,“我爹聽了你家老東西的話,硬是揪着我去輪工作崗——還美名說從基層幹起。老東西怎麽不去從基層開始幹?這瓜子味不好,有點太膩歪了,小鬧鐘,你下次記得去買炒貨劉家的,他家的瓜子好。”

嘴上這麽說着,徐還的手還是很誠實地伸進盤子裏,想摸一把繼續磕。

誰知道拉了個空,鐘意蹭地一下站起來,把瓜子盤端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不喜歡吃就別吃了。吃着我的東西,還一口一個‘老東西’,老徐,你腦袋該不會在養魚吧?”

“呦呵,”徐還瞧着鐘意,拍拍手站起來,新奇地看着她,“小鬧鐘,幾個月不見,脾氣見長啊。怎麽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護短了?你還真當那姓梅的是個好東西啊?你知不知道——”

“徐還。”

輕飄飄的兩個字,聽在徐還耳朵裏,卻有着千斤的重量;他僵硬地扭過頭,一眼就瞧見了逆着光而站的梅蘊和。

梅蘊和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從頭到腳,絲毫不亂,幹淨熨帖的讓終極強迫症都感覺到舒舒服服。

徐還不是強迫症,但他一看到梅蘊和就難受。

尤其是現在,說他壞話說到一半的時候。

但徐還是誰?陸林市出名的威武不能屈。

在梅蘊和的注視下,徐還張了張口,終于找到了個合适的稱呼:“梅先生。”

梅蘊和長腿一邁,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徐還下意識地伸手按住桌子。

他敢肯定,自己剛剛說的話,這家夥肯定都聽的明明白白;這就是一個千年的老狐貍,淨擱這兒揣着明白裝糊塗。

梅蘊和微笑:“小還工作了幾個月,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徐還就臉色發青。

他原本以為不過是老爹吓唬他的,誰知道竟然是真的。徐還真的踏踏實實、任勞任怨幹了幾個月,活生生掉了五斤肉。

徐還心裏窩着氣啊,可是又撒不出來。他皮笑肉不笑:“別以為你使小計謀,別人就看不出來了。梅先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他顧忌鐘意,說的隐晦,意在提醒梅蘊和——你做的那些下三濫的事情,他都門兒清呢。

而梅蘊和表情未變,側側臉,看向了鐘意。

鐘意穿着湛藍色的裙子,手裏抱着瓜子盤,長發垂了下來,緊張地看着他們二人。

似乎在擔心他們會打起來。

梅蘊和收回目光,拍拍徐還的肩膀,撫平了他衣領上的褶皺,狀若不經意的揭開話題:“年後很閑嗎?不用去公司嗎?”

就這麽一句話,就擊潰了徐還。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看梅蘊和,又瞧瞧鐘意。在命和友誼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前者。

徐還從善如流:“小鬧鐘啊我突然想起來家裏還有點事就不在你這裏吃飯啦……”

鐘意瞧着他狼狽而走的身影,疑惑不已——梅蘊和不就提了一下工作麽?至于吓成這個樣子嗎?

把手裏的瓜子盤放在桌子上,鐘意仰臉看向梅蘊和:“怎麽突然過來了?今天不用工作嗎?”

“想來看看你,就過來了。”

梅蘊和坐在沙發上,鐘意想給他拿些甜點吃,正欲邁步,被他輕輕一拉,帶入了懷中。

鐘意沒有掙紮,她一雙圓溜溜、濕漉漉的眼睛看着梅蘊和,一只手搭在他胳膊上。

梅蘊和捉起她那只手,拉到唇邊啄了一下,含笑問她:“今天有沒有空閑?”

“做什麽?”

“領證。”

鐘意呆了呆:“結婚證?”

怎麽這麽猝不及防?

“嗯,”梅蘊和似乎在想其他的事情,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繼而慢慢地說,“先讓國家承認了比較好,免的還有其他人打歪主意。”

鐘意說:“徐還只是——”

梅蘊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還在微笑,但已經失去了往日那種溫和的意味:“現在不要提他。”

鐘意噤聲。

她隐約察覺到,面前這個別別扭扭的人,像是吃醋了。

還是一個人獨自吃悶醋的那種。

鐘意突然就起了逗逗他的念頭。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好大的酸味哦。”

梅蘊和一言不發。

然而這沉默被她當做了縱容,鐘意直接下了兩只手,去捏他的臉頰:“梅先生原來——啊!”

她一不留神,就被梅蘊和壓住肩膀,落在了沙發上。

梅蘊和沉沉地瞧着她,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別亂動。”

鐘意吓得舉手做投降狀,用行動表示自己不會亂動。

梅蘊和看着她的臉,最終也只是抱住了她,把臉埋在她脖頸裏,再沒有別的舉動。

兩人皆沒有說話,房間裏靜悄悄的,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約莫兩分鐘,梅蘊和才放開了她。

“你知道戶口本放在哪裏嗎?”梅蘊和用那種誘騙小孩子的語調來哄騙她,“領個證很快的,用不了一小時。”

鐘意說:“我不知道。”

梅蘊和無奈而縱容地笑:“行吧,我去問問你父親。”

看他作勢要拿手機,鐘意慌了,飛快地按住他的手,小小抗議:“非得今天領嗎?這有點突然呀。”

“不突然,”梅蘊和循循善誘,“我們訂婚已經兩個月;況且,用不了幾天,我們也該舉辦婚禮了。這領證的事情,也可以提上臺面了吧。”

“可是——”

鐘意說了兩個字,就停住了。

是啊,他說的很有道理哦,自己竟然沒辦法反駁。

梅蘊和摸摸她腦袋:“那就去拿戶口本吧,現在過去,民政局應該還沒有下班。”

完全不能反駁他的鐘意,就這樣拿着戶口本和身份證,跟着他去拍了照片,跨進了民政局的大門。

再出來的時候,人手一個紅本本,還有幾個贈送的套套。

鐘意:“……”

這證領的,實在是猝不及防啊。

相對于她的懵逼,梅蘊和顯然要開心多了。

他攬着鐘意的肩膀,有種塵埃落定的輕松,似乎終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會你回家休息休息,我晚上過來接你。”

鐘意下意識地問:“去哪裏?”

“爺爺說想見你,”梅蘊和親昵地擁着她,“景然也想你了,把話梅也帶過去。”

算算,鐘意也有些日子沒看到梅景然了。

鐘意點頭:“好。”

梅蘊和把她送回了家,宮繁購物歸來,正在客廳裏喝茶,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問了句:“蘊和送你回來的?你們做什麽去了?”

鐘意說:“也沒幹什麽……”

她停頓了一下,把包放在桌子上:“就是去領了個證。”

“噗——”

宮繁一口茶,全部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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