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憤怒

“什麽?”

鐘徽一回到家,就聽到了這麽個重磅消息。

不聲不響的,女兒和梅蘊和把結婚證給領了。

雖然說這一直是鐘徽和宮繁所期待的,但當事情真的發生了,他們還是有種猝不及防的感受。

鐘徽眉頭緊鎖,來回踱步,停下來,轉臉問鐘意:“你們兩個有沒有去做婚前財産公證?”

鐘意搖頭:“沒有。”

她有些不明白:“做那個幹什麽?我基本上沒什麽——”

鐘意忽然反應過來。

是啊,她是沒有什麽婚前財産,可梅蘊和有啊。

鐘徽懂得這其中的意味——現在不少聯姻的年輕人,為了防意外,都事先會在婚前做好財産公證。當然,也有擔心會破壞感情,不去做的。

但像梅蘊和與鐘意這種情況,還不去做的,就有點罕見。

梅蘊和不怕日後鐘意鬧離婚,要分走他的財産嗎?

鐘徽坐回沙發上,點了根煙,一邊抽,一邊想事情。

他起先只覺着梅蘊和貪圖自家女兒年輕貌美,可現在看來,似乎還不是這麽一回事。

他像是真的……被鐘意迷住了。

不然,連婚前財産公證都不做,這一點兒也不像是梅蘊和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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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蘊和可沒有那麽大度。

鐘徽吸完了一整根煙,還沒想出來個所以然來;他把煙頭在煙灰缸裏碾滅,下了個結論:“這是好事。”

宮繁贊許地點頭:“我們以後也不怕小意吃虧了。”

鐘意心神不定地回了自己房間。

相對于父母的欣喜,她的心裏只有滿滿的不安。

她何德何能,受梅蘊和如此偏愛?

因了宮繁的“教導”,從小到大,鐘意便沒有覺着自己和他人有什麽不同,只是家境略好點;在學舞蹈的時候,鐘意還常常因為自己天賦不如他人而感到自卑。

梅蘊和到底圖自己什麽?若他真是想要這皮肉之歡的話,那麽那天晚上就已經得手了,當時都那種情況,他還是強忍了下來。

如果說,還有一個理由能夠解釋的話,那就是——

梅蘊和喜歡她。

鐘意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識就覺着不可能。

她和梅蘊和認識不過幾個小時,他就開口求了婚。

這不像是喜歡,倒像是……年紀到了,找個差不多的人将就着?而她,恰好是那個可以将就的人選。

嗯,肯定是這樣。

話梅始終溫順地躺在她旁邊,它明顯長長了一截,也開始換毛了。

鐘意抱着她在床上思考了一會,就被沾了一身的毛毛,她不得不爬起來,去衣櫃裏拿衣服重新換。

這麽一扒拉,就把那件海軍領的裙子扒拉出來。

當時被梅蘊和說像高中生。

鐘意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那天梅蘊和給了她個紅包,開玩笑說是聘禮,她随手塞進衣服口袋裏了,還沒拿出來看。

紅包還在。

她打開看,抽出幾張紙。

快速浏覽一遍,她愣住了。

是股權轉讓協議,轉讓的是香港那邊的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梅蘊和已經簽了自己的名字,都說字如其人,他字也極骨氣洞達,蒼勁有力。

鐘意摩挲着這兩張紙,紙張幹淨,而那上面的字,擾亂了她的一顆心。

這還真是……聘禮啊。

七點半,梅蘊和準時到來,來接鐘意去他的家中。

路上,鐘意問他:“那股權轉讓合同是怎麽回事?”

梅蘊和漫不經心地回答:“送你的,免得你沒有安全感。”

确實,一直以來,鐘意潛意識裏就将自己當做了交易品。畢竟她背後沒有什麽可以依靠的東西,除了梅蘊和。

“其實這東西只不過以防萬一,”梅蘊和解釋,“回頭簽了名給我,走走流程,就生效了。平時你也不用去,交給我來打理,你只安心地做梅太太就好。”

梅太太。

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仿佛有了種特殊的魔力。鐘意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愣愣地瞧着梅蘊和的側臉,忽然覺着這樣也挺好。

話梅乖乖地趴在她膝蓋上,舔着自己的毛。

到了梅家,第一個沖過來迎接他們的是梅景然,聲音響亮:“小嬸嬸!”

鐘意笑着摸摸他的頭,故意逗他:“看來這兩天沒少吃,腮上的肉都鼓出來了。”

梅景然摸摸臉,大驚失色:“真的嗎?”

梅蘊和說:“下次和我一塊晨跑。”

梅景然哭喪着臉,看着鐘意,控訴:“小嬸嬸,你現在沒有以前那麽溫柔了!都被二叔給帶壞了!”

話雖這麽說,當鐘意把自己做的花生牛軋糖拿出來的時候,他迅速轉了口風,一口一個“好嬸嬸”。

梅雍精神氣還是十足,笑呵呵地說:“蘊和惦記了這麽多天,總算是把你給娶到家了。他今天做事太草率了,沒吓到你吧?”

鐘意忙笑着說沒有。

她确實沒有被吓到,被吓到的人是她的媽媽。

晚飯還是挺和諧的,梅雍問了幾句未來的打算,鐘意俱如實相告——她依舊做小學教師,目前還沒有辭職做全職太太的打算。

她是真心熱愛自己的這一份工作。

只是吃過了飯,梅雍笑眯眯地叫了鐘意:“小意,你跟我去樓上一趟,我有話對你講。”

梅蘊和站了起來。

“坐下,”梅雍笑,“我和小意單獨聊,你不用跟上來。”

鐘意看看梅蘊和,後者表情平靜地點了點頭。

梅雍帶鐘意去了會客室。

鐘意還是第一次進這個房間,這房間以深棕色為主,家具不多,疏落有致,牆上挂了幅水墨畫,透着一股古樸之氣。

梅雍招呼她:“坐。”

待她坐下之後,梅雍這才慢悠悠開口了:“其實今天要和你說的呢,是件大事。”

鐘意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态來:“您說。”

“蘊和年紀不小了,”梅雍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在燈光下更加明顯,“這孩子的父母去的早,過的也苦,就我這麽一把老骨頭,把他照顧大。”

他的聲音裏,頗多感慨。

這些事情,鐘意都知道,她表明了态度:“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蘊和的。”

“他一開始說要娶你的時候,我還存了疑心,覺着你年紀太小,配他不太合适,”梅雍說,“但後來見你待景然不錯,性子好,這才放下心來。”

鐘意隐隐約約覺着,梅雍要和她說個不太好的事情。

——所以他現在才做這麽多鋪墊,是怕她直接接受不了吧?

“我說這麽多呢,也就一件事想拜托你,”梅雍緩緩說,“鐘意,你願意盡早為蘊和生下孩子嗎?”

鐘意猛地睜大了眼睛。

生、生孩子?

鐘意驚了。

她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大概因為從學校畢業工作沒多久,潛意識裏,她還沒有把自己和懷孕生子這種事情扯上關系。

梅雍觀鐘意神色,心裏就猜了個七八十,一聲嘆息:“小意啊,我今年已經八十多了。”

鐘意一震。

她擡眼看向梅雍,梅雍目光銳利,令她心驚:“按理說,我不該幹涉這些。但蘊和對你的付出,你也看到了。我只希望你能在三年內為他生下孩子,這樣的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爺爺!”

梅蘊和推開門,大步進來,拉起鐘意,讓她站在自己身後,提高了聲音:“這些話,你不該和小意說。”

鐘意鮮少見他如此。

“只是商量商量,”梅雍表情不變,他說,“大驚小怪,你緊張過頭了。爺爺也是在幫你,免得你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種事情順其自然就好了;您也有景然可以承歡膝下,就不需要再勉強小意了吧?”

梅蘊和始終以守護的姿态站在鐘意前面,不卑不亢:“時間不早了,您早點休息,我送小意回家。”

鐘意原以為梅雍會發怒,結果他只是盯着梅蘊和看了半天,扯着嘴角笑了。

“糊塗。”

一種無奈又責怪的語氣。

梅蘊和沒有說話,沖他點點頭,拉着鐘意的手離開了。

梅景然站在樓梯上,懷裏抱着話梅,有些不舍:“小嬸嬸,我能把話梅留在這裏一天嗎?我想和他玩玩。”

“可以,”梅蘊和說,“我先送你小嬸嬸回去,一會帶貓糧回來。”

他腿長,步子邁的大,鐘意急走幾步,才勉強跟上了他的步伐。

饒是如此,她的手腕還是被攥的疼。

鐘意一聲不吭,任由他拉着手。

上了車,梅蘊和沒有立刻發動,而是打開燈,查看鐘意的手腕。

一塊深紅的指痕,他方才力氣太大了。

梅蘊和低聲說:“對不起。”

“沒事啦,”鐘意抽回手腕,笑着說,“也不疼,就是看上去有點吓人而已。”

梅蘊和剛剛起的怒氣,因為她這一句話,瞬間平靜了下來。

“不用聽爺爺的話,他年紀大了,總是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鐘意“哦”了一聲。

“孩子的事情,我不着急,順其自然,”梅蘊和重複着這四個字,“你年紀還小,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你去嘗試,不要困在孩子身上。”

如果說之前鐘意心裏還有些疙瘩的話,那麽現在,因為梅蘊和的一番話,她心裏是徹底沒有芥蒂了。

“我也是覺着現在生孩子的話,有點早,”鐘意說,“我只是還沒做好準備……”

她話沒有說完,因為梅蘊和傾身吻了上來。

只是蜻蜓點水,輕如羽毛的一個吻。

梅蘊和離開她,垂眼看她,聲音溫和:“謝謝你。”

鐘意手足無措:“啊,其實也沒什麽。”

梅蘊撫摸着她的手背,水蔥一樣的手指,指甲修剪的圓潤整齊,他忽然感喟一聲:“如果你現在就能和我住在一起好了。”

鐘意假裝沒聽出他話中的意思。

梅蘊和也不勉強,放開了她的手。

到達目的地之後,他目送着鐘意上了樓。

她畏懼寒冷,冬天的時候常穿着大大的羽絨服,從下巴一直蓋到小腿,在他眼裏,有種笨拙的可愛感。

手機響起,他拿出來,屏幕上顯示着來電者的姓名。

趙迪。

梅蘊和接聽了。

“梅先生,”趙迪語氣帶了點讨好,“您放心吧,我這邊都安排妥當了。保證沒有別的——”

“這種話你上次就說過了,”梅蘊和直接了當地說,“徐還是怎麽知道的?”

趙迪沉默了一陣子,保證:“絕對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

“你和薛廉說一聲,之後盡量別在鐘小姐面前出現了。”

梅蘊和沒功夫聽他在那邊發誓保證,叮囑之後,關掉了通話。

夜已經很深了,萬籁俱寂,一片枯黃的葉子,慢悠悠地從樹上飄了下來。

梅蘊和心裏沒有理由的煩躁,想要抽根煙。

摸摸口袋,空的。

自從出現在鐘意面前之後,他再也沒有抽過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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