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遣送]
[風飄絮的日記]
我,風飄絮。
我緊握着我的劍。握地太緊了,我的手指節已經發白。
是的,盡管與面前的對手切磋了無數次,我還是非常緊張。因為,這一次,他要殺我。他的殺氣已經形成氣場,将我牢牢地籠罩在其中。
我面對着他。我的目光是堅定的。我不敢讓自己的氣勢弱上半分。只要弱上半分,我立即無處可逃。
這個對手,是我的師兄,風飄雪。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師兄風飄雪。對我所有弱點都了如指掌的師兄。
我們都是刺客。我們從小一起訓練。有些地方,我甚至比他更加出色。例如,飛刀。我的飛刀已經能夠殺死四十米外飛動的甲蟲,他卻不能。
但是,他已經在三年前出師,殺了無數的成名人物。而我卻從來沒有。我唯一的一次殺生是在三個月前,我誤打誤撞,殺死了一條準備被送進廚房的鯉魚。
師父嘆息說,他不應該将我當作刺客來培養。
但是,除了不敢殺生這一點外,我其實做地非常出色。任何一個刺客都沒有我出色。
我是個孤兒。對于三歲前的事情,我還是有一些印象的。一個長了個酒糟鼻子的人,兇殘地向我母親舉起了刀。我大哭起來,然後就不知道了。這件事情成為了我十五年來的噩夢。
醒來時候,我就在這個山谷裏了。從此之後十五年,我沒有再出去。
三歲,師兄抱着我玩耍。
四歲,師兄教我練武。第一課,就是飛刀。
五歲,師父教我認字,學習語言。不單單是漢語。凡是聯合國的工作語言我都要學。還有中國各地的方言。到今年十八歲,我一共學會了十三種語言。因為我是刺客,刺客要能夠用最短的時間僞裝成各種類型的人物。而語言是不可少的條件之一。
九歲,我學習音樂舞蹈書法繪畫。師傅說,你應該具備各方面的修養。這些修養必要時候能夠救你性命。我學習古代歷史,閱讀古典名著,了解西方哲學,還學會了兩種古代樂器的演奏:古琴與古筝。我更愛古琴,古琴的聲音相對優雅,沒有古筝的殺氣。到十六歲時候,師父說:夠了,你已經有了足夠的知識融入上流社會了。誰都會以為你出身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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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刺客都是靠刺殺大人物,刺殺上流社會的大人物謀生的。要刺殺大人物,必須把自己僞裝成為上流社會出身的大人物。
十歲,我開始玩槍械的使用與制造。我在機械方面很有天賦。我甚至為自己設計了兩款手槍。十三歲,我已經能夠射中二十米外的蒼蠅。師父說,你不用學了。
十三歲,師父教我學習政治外交與軍事。因為一個刺客必須懂得這一些,才懂得怎樣盡可能保護自己,擡高自己的價碼。
十四歲,我學開車。開的當然不僅僅是車子。汽車、摩托、快艇,能夠學的我都學了。師父有些遺憾地說:本來應該讓你學開宇宙飛船的。
十五歲,我開始學習軍事、外交與政治,并且重新閱讀《三國演義》與《三國志》。為什麽要重新閱讀,很簡單,因為師父告訴我,那個很無恥的國家很多上流人物都很喜歡那一段歷史。他們從那一段歷史裏學習了不少手段,然後來對付我們。
十八歲,師父說,你可以學殺生了。他逮住了一只兔子,我卻心慌意亂地逃跑了。在門口撞倒了買菜回來的廚師,撞倒了他,踩死了一條魚。
師父在我面前,只一刀就切下了兔子的頭。我暈倒了。晚飯有紅燒鯉魚與紅燒兔肉,我沒有吃,甚至看也沒有看。
所以,師父說,他不應該将我當作刺客來培養。
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我會如此膽小,會如此厭惡殺害生命。也許,與我最初的記憶有關吧。
而這一些,在師兄面前已經完全沒有用處。除了一樣:劍法。
我們都沒有動。他在等待時機,而我,卻是害怕被他抓住時機。
我竭力鼓起自己的氣場與他相抗。
我發覺,我并非沒有機會。只要時間。只要他等地不耐煩。
終于,我等到了。一只蒼蠅嘤嘤嗡嗡地想要飛進他的氣場,卻飛不進去。
一剎那,我動了。長身而起,劍光掠過。似乎有血飛濺。我已經在二十米外。我發覺自己的速度不自己想象地要快。
我沒有停留,我也沒有任何機會停留。我的目的地,是谷口。師兄說,只要我可以逃出這個谷口,他就可以停止追殺。
可是,變故就在我勝利在望時節發生。
一個氣場悄無聲息地籠罩住了我。一支拐杖斜斜飛出,我看見,但是我已經沒有實力應對。
叮地一聲,長劍已經飛出。
我已經無路可逃。
我停止了所有徒勞的反抗。我靜靜地等待拐杖落下。
拐杖沒有落下。氣場無聲無息地被撤走,仿佛從來也不曾出現過。
師父站在我前面不遠出,風吹起他孤獨而瘦弱的背影,仿佛風稍微大一點就會将他吹走。“你們跟我來,我有話跟你們說。”他走進了一邊的茅屋。
是的,茅屋。只不過茅屋底下有一些秘密而已。我也很好奇茅屋底下有些什麽秘密,但是師父說:“不要好奇,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的。”我就不再探詢。
師兄跟了上來,我看見他的手腕在流血。心突然之間很難受。那是我幹的。我刺傷了他。
三柱清香在袅袅升騰,在清茶的水霧裏,師父的面孔有些迷離。“我該告訴你了,飄絮。有關你身世的秘密。”
我有些驚異。我只是一個孤兒,一個死去母親個孤兒呀。我有自己的記憶。會有秘密嗎?但是,表情上,我沒有任何表示。刺客是不會将自己的喜怒哀樂挂在臉孔上的。我靜靜地開口:“願聞其詳。”
“你是我撿到的。”
“但是,我撿你的時間,不在十五年前,而是在一千八百年前。飄雪,你學過時空機的駕駛了,你應該知道。”
師兄默默點頭。我的心墜落到了冰點。但是,我依舊微笑:“師父,如果真有這麽一回事情的話,你就已經違背了時空法律。任何外來時空的居民都不允許影響原來時空的正常發展。連踩死一只螞蟻都不被允許,更何況是救一個人?”我聽師兄說過這麽一點。我聽說的時候,只以為師兄在開玩笑。我實在沒有想到時空機居然真的存在。
“所以,盡管你進步很快,但是我卻從來都不允許你出這個山谷。因為有時空警察。盡管我自以為保密工作做得好,三個月前,警察們還是知道了你的存在。是飄雪接待了他們。”
師兄點頭。
“你以為我真的想要将你培養成一名刺客嗎?不是的。國家從來也不需要刺客。刺客做不了大事。要你做一名刺客,是我的一個借口。我的真正目的,是想訓練你在時空警察追殺下保命的本事。可是,你卻怕血,你沒有與他們周旋的本事。所以,我只剩下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是殺了你,因為按照你原來的時空,你應該孤零零地餓死在戰場上。另外一個選擇是送你回去,但是你知道,你所出身的時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如果怕血,怕殺生,你只怕回去也是死亡。”
“所以,師父想還是殺了我。”
“是的,假如你不能夠在飄雪的追殺下逃脫性命,我就要飄雪殺了你。畢竟,我們的殺人手法是經過專門訓練的,不會造成太大的痛苦。”
“原來如此。”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我和飄雪都無意為了你而與所有的時空警察對抗。所以,我決定今天就送你回去。你不是很好奇這小茅屋的秘密嗎?我可以告訴你了。這底下就是一臺時空機器。”
“我聽師父的吩咐。”我平靜地說着,似乎所有一切都與我沒有直接聯系。我只是一個旁觀者。
但是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已經被絞成了碎片。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居民。
這個時代不歡迎我。
在這個時代裏,甚至我最親近的人也不需要我。
我最親近的人,他們甚至想殺了我。我已經成為了他們的累贅。
我是一個刺客,一個最出色的刺客。我必須獨立生存。我絕對不能夠成為別人的累贅。
支撐我的,只剩下了刺客的驕傲。
所以,我必須離開。
但是,離開了這個時代,我就能夠找到自己的時代了嗎?
我知道,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時代,那是一個群雄割據的時代。回到那個時代,我也僅僅是一名孤兒。我沒有親人,我也不可能找到親人。盡管師父将我母親的遺物——一只翠玉手镯交給了我。
※※※
青草萋萋。這個一個綠意盎然的山谷。天空很藍,很純淨的藍。面前有一個墳茔,十五年了,早已經埋沒不能夠辨認。如果不是時空機的空間定位系統,我真不知道這個地方就是我母親的墳墓。
對于母親,我所有的印象就是她絕望地摟緊我面對敵人刀槍的一剎那。母親的面孔早已經模糊,但是我還是能夠感受到她抱着我時,那胸口的溫度。如果沒有母親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我,我根本沒有機會等到師父前來的一剎那。
時空機早已遠去。我孤獨的站在這個時代裏,這個陌生的、我自己的時代裏。
師父和師兄遠去了……我這一刻才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他們還是充滿依戀。師父……當年他就在機器裏記錄下了這個地方的位置,就是為了讓我有一日能夠回來吧?
我回來了,母親。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但是我知道,現在,你是我在茫茫宇宙多元時空中的唯一依靠。只有你,才能夠清晰地解釋我的所有來歷,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所依據。
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是時空局為我準備的,純粹的仿古裝束。連衣縫都是手工的。但是手工低劣的很。
衣袖裏藏了一把飛刀。這是我帶到這個時代的唯一武器。本來這一武器也不允許攜帶,因為那個時代冶金技術高出了太多;是師兄,将它偷偷地塞進我的衣袖裏。
師兄說,有了這把小刀,或許你到了自己時代後就有能力謀生。在山林裏射兔子野雞什麽的也可以。你應該不怕血了。
是嗎?我微笑着問。
你已經動了第一劍了,動了見血的第一劍了。
你以為動了見血的第一劍的人就不怕殺生了?我冷笑了,聲音有些尖刻。我終于還是失态了。師兄沒有再說話,我也默默地允許師兄将刀塞進我的衣袖。
※※※
黎明到來了。東方已經泛出了白色的曙色。幾道紅色的霞光斜斜地展示在白色的天幕上。紅色的太陽露出了一星兒臉。我下了大樹——肚子餓了。獨自在山林中走了一會兒,卻沒有找到可以吃的野果。這才想起來,現在還是春天。公元198年的春天。今年将會發生許多大事情,但是那些大事,無一例外會與殺人有關。我,厭惡殺人。所以,我寧願在這片沒有人的山野裏,自己想辦法生存。
但是,我沒有辦法。胡亂吃了幾口沒有毒的樹葉墊饑,見着在自己身邊飛竄山雞野兔,我終于折下了兩根樹枝。
樹枝飛出。一只野兔倒在了地上。我打了一個哆嗦,卻終于走過去,将它捧起來。
我的樹枝傷了它的兩只前腿。它再也不能夠蹦跳了。
野兔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它也有魂靈啊……就因為我肚子餓,我就要殺了它?我不能下手啊……
我捧着野兔矛盾到了中午。終于,我捧着它走出了山野。我知道,南邊三十裏路,就是著名的涿縣。著名的劉備就是在那裏起家的。但是,我不關心。我想出售這只野兔,換取一份糧食,甚至種子。但是我不知道野兔值多少錢。野兔本身是自由的,但是我卻将它的自由掠奪。我感覺,我就是那販賣黑奴的殖民者。一種深深的罪惡感籠罩了我,讓我簡直不能夠呼吸,就像在師兄強大的氣場的籠罩之下。
但是,在它的死亡和我自己的死亡之間,我還是做出了一個非常自私的選擇。我是人,是人就有劣根性啊……我為自己辯解。或許,買它的人會養着它。
……野兔換了三吊錢。買它的,是一個很小的男孩。他看起來似乎很喜歡這只兔子,盡管兔子是受傷的。這是我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我用三吊錢買了一些糧食谷物,還有一把鋤頭。當然,還有一碗面條,我的午餐。
街面上似乎很繁榮。這裏似乎沒有戰争的痕跡。但是我知道,一切都是假象。戰亂中不存在真正的世外桃源。
當我打算自己獨立生活在這個山野中的時候,我才發現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我不知道如何從事農業活動,如何利用最原始的工具種植農作物。師父教導我的那一點知識只适用在二十一世紀,卻不适用在公元二世紀。
我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歷史知識告訴我,曹操現在在收攏流民,開展屯田。也許,我還是應該去他的地盤,去做一個參與屯田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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