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刺]

[風飄絮的日記]

我站在樓上雅間的窗前,無聊地往窗外望去。

回到三國有多長時間了?一年多了吧?可是,我已經覺得自己生活在夢裏,似乎搖搖頭,自己的夢就會醒來一樣。

我經常會問自己:我真是三國時代的人嗎?真的嗎?有什麽可以證明我來自三國,在現代停留的十五年,不過是我師父的一個錯誤?有什麽可以證明?

我到底來源何處?我到底是誰?我是風飄絮嗎?

也許,除了山中的那座孤單的墳墓,誰也不能證明我來自三國。

“你在想什麽,雨萍?想家了嗎?”一個親切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是夥計張大山。那日就是他力勸掌櫃将我收留下來的,後來我們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關系。他說着話,将我手中的抹布接了過去,擦起桌子來。我歉意地笑笑:“對不起,我又走神了。”拿起掃把,掃起地來。

“人哪,就不能太想家。想家想多了,你人就別活了。你瞧,我家裏情形和你還不是差不多?父親母親全死了叔叔把我拉扯大。但是一群亂兵将我叔叔也殺了,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一路讨要逃竄,才到了許都。如果都像你一樣,愁眉苦臉過日子,那日子還咋過?看開一點,死了的人已經過去了,活着的人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否則死了的人在地底下也不安心哪!”

我淡淡地嘆了口氣,說道:“大山哥,謝謝你。”

“哦,”張大山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想問問你,你幾歲了?”

幾歲?還真不好說。如果将師父救那時候的我做三歲計算,在二十一世紀裏過了十五年,那麽我現在應該是十九歲;可是師父将我救起時候是公元186年,那麽我極有可能是公元183年出生,那麽現在是公元199年,我應該是十六歲。我嘆氣:“我大約十六吧。我不知道。”

大山驚訝地說道:“原來你還這麽小!”

我苦笑:“我不知道自己多少歲。師父救我的時候就将我當作三歲計算。後來我東漂西泊自己過日子,也不知道多長時間了。”

大山說道:“是我不好,到底又惹着你的傷心事了。是這樣的。掌櫃有一個遠房侄女,想找個女婿入贅。家也在許都,也有一些錢的。掌櫃看你誠實,又是無有依靠的,就想給你做媒。你知道的,現在找個小夥也不容易。但是換句話,我們這些沒家的人,想成家也不容易。”

做媒?按照我現在的情況,就別人看,也許這門親事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可是……我身上背負了太多的秘密。我嘆氣:“大山哥,你怎麽不為自己考慮一下呢?你比我大好多呀。……我到底還小。再說,我也想攢一點錢,也找找自己的親人……”盡管全都是借口,但是我說話的時候到底還是帶了兩分感情。

大山道:“原來……這樣。我只好這麽回複掌櫃了。你也知道,我家裏只剩下我這麽一個男丁了。再給人入贅,到底無臉面去見地下的父親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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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地說道:“你還有自己的姓啊。可我,連自己的姓都沒有。”到底說得傷感了,我将頭轉向窗外。

可是,就這一眼,我卻在也轉不回來了。因為,見着了一個人。

他離我,起碼有三四十米的距離;而且我只看見了一個側臉。但是,我卻看地很清楚。我相信,我決對不會認錯了人。

因為,那一張臉,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那一張臉,在我的夢魇裏出現了至少一千次。

那個酒糟鼻子。

那個酒糟鼻子!

那個酒糟鼻子!!!

我只覺得全身冰冷,幾乎不能夠呼吸。我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我甚至聽見了自己的骨骼在咯咯作響。

我不知道自己是興奮還是激動還是憤怒。

這張臉的出現,這張臉偶然的出現,卻終于告訴我,我的夢魇不是夢魇;告訴我,我出自這個時代;告訴我,這個時代裏我的根源,并不是無可追尋!

這張臉的出現,還告訴我,我回到這個時代,并不可能像原先所想的那樣,平淡地度過一生;我在這個時代裏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報仇!

是的,報仇!

在這一剎那之間,我覺得自己全身的熱血都急速湧動起來;是的,報仇!為母親報仇!別的我沒有印象,但是,我清楚地記得,他的刀是怎樣舉起來的,而母親,是怎樣絕望地用自己的身軀護住了我!

我生命的延續,全都是因為有了她,母親!她用生命哺育了我,用生命保護了我!而我,有着二十一世紀一流刺客的能力,如果還不能夠為母親報仇;那麽,我枉為人子!

枉為人子!

“雨萍,你怎麽了?”張大山在我身後問。他見到我的失态了吧?

輕輕回頭,笑:“沒有什麽,剛才看見樓下有位将軍長相威武,一時羨慕而已。”我不時常出外接待達官貴人,自然也不認識許都城裏的大小軍官。可張大山卻是在前面跑堂的。

張大山也伸出頭去,張望了一眼,說道:“原來是關将軍。是劉使君手下的關将軍。”

劉使君手下的關将軍?是關羽?

是後來成為忠義化身的關羽?

心緩緩沉下。在我所玩過的游戲裏,關羽的勇力是極其驚人的;在我所看過的正史裏,關羽也有着別人所沒有的武藝。比如,斬殺顏良。

回轉身,對大山笑道:“我想将這窗子上的灰塵撣一撣。你将那個雞毛撣子遞給我。”接過雞毛撣子,我輕輕一跳,跳上了窗戶。大山見我行動如此輕浮,忙叫:“小心!”

可已經遲了!我沒有立定,在窗戶上晃了兩晃,便頭朝下摔了下去。

我的目标很簡單,就是要撞到關羽的身上。試試他的實力。

關羽聽見了大山的驚呼,擡頭一望,迅速側身一避,同時平平一掌推出,将我下墜之勢改變為側飛之勢。我只感覺到一股極其強大的霸氣随着那一掌傳遞過來,整個醉仙樓的門前都在那股霸氣籠罩的範圍之內。

他很強大,但是不是不可一拼。我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時作出了這樣一個判斷。

※※※

夜,不見五指的夜。

我想,這是我的機會。

再等下去,說不定劉備就要找機會逃出許都了。

前幾日已經踩過點,知道關羽與劉備張飛住在一處。這很讓我傷腦筋。劉備水平不高,但是張飛,頗有蠻力,我不能不理會。

※※※

[關羽的自述]

那是一個黑夜。很黑很黑的黑夜。我已準備解衣休息。

我聽到了腳步聲。夜行人在屋頂行走的聲音。我迅速站起,卻聽見有聲音直往主公卧室行去。抓刀,推門,直沖向夜行人方向:“何方高人,深夜前來拜訪我家主公?”

前面是站着一個黑衣服的人,黑巾蒙面。黑色的衣服幾乎已經和周圍的夜色融合在一起。他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任何波瀾:“前面可是關羽關雲長?”聲音很清脆,是個少年。

我突然之間感覺到了壓力。很奇怪,眼前這個人周圍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氣息似乎沒有任何武功,卻依舊讓人感覺到壓力。這也許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敵人了吧?但是,我不害怕。為了主公,天底下沒有什麽人物能夠讓我害怕。

“回答我一個問題。”那人淡淡地說。似乎我一定會答應。

這種藐視讓我難以忍受:“我為什麽要回答你的問題?”

“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那聲音輕飄飄的,卻包含着極大的自信。

“憑什麽?”我的聲音難以抑制地暴躁了。深呼吸,平靜自己。很顯然,眼前這個少年無疑是個高手,知道如果激怒對手。

“出城十五裏,與我一戰。”那人說。

“你是誰?”

“你不敢?”那人說着,聲音裏有着淡淡的嘲諷。

激将之計。或者還有調虎離山吧。我長笑一聲:“關羽一刀在手,天下又怕過誰來?要戰就在此處,他處恕不奉陪!”

那人看了周圍越來越多的兵士與火把,笑:“果然是膽怯。生怕不敵,要倚多為勝麽?”

我看了一下周圍的人群,主公與翼德俱在其中。沖他們一點頭,朗聲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與我約鬥?”

“我是誰?”那黑衣人聲音裏有一絲奇怪的顫動,“我想,這天底下,也只有除了你,才知道我是誰!”

我冷笑:“關羽手中的刀從來不殺無名之輩!”

黑衣人也冷笑:“是不是無名之輩,今日一戰便知。或者你可以先認輸了吧,我也不會為難你,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便行。其餘事情,我可以先行放過。或者,”可以看出來,那黑衣人蒙面黑巾下的嘴角形成了一個不屑的弧度:“你們三人一起上?我聽說過所謂的‘三英站呂布’,當真是天底下以衆欺寡的經典版本。”

“我一人足矣。”不能不這樣回答,“如果要他們幫手,我立即棄刀認輸!”

“好!如果我輸了,我情願與你做一年馬童!”那人淡淡地問,“你輸了又将如何?”

“我……”我竟然說不下去。難道我也與他做馬童?基本上肯定了,這人多半是曹操派來的高手,想收服自己!愣了一會,才說道:“我将腦袋送給你!”

“行。你的腦袋我很想要,但是不忙。這一次你輸了,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

是嗎?我斜着眼睛看着他:面色如水,竟然看不出一絲毫深淺!

我突然知道,這才是我這一輩子所沒有經歷過的大敵!

我的手心裏滲透了汗水。

大喝一聲,掄刀飛上。那黑衣人沒有閃避,叮地一聲,手中長劍已經出鞘,搭在了我的刀上。一股大力傳了過來,我猝然不及防備,幾乎後退!立即穩住身子,立即想要反擊!

對方出劍的速度越來越快,我竟然抓不到反擊機會!這簡直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虎吼一聲,我一刀平劈過去!幾乎不能夠相信,那黑衣人已經随着刀勢飄開,他輕盈地就像一片樹葉!手往我的刀上一搭,身子已經飛躍起來,而劍卻已經挑開了我的頭巾!

“你輸了。”他靜靜地站在我面前,“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了麽?”

“我不服。”我冷喝了一聲,“沒有人能夠用劍這麽輕巧的兵刃擊敗青龍偃月刀!”話沒有說完,我的刀已經掀起一陣旋風!

“這樣作為,與偷襲何異?”那黑衣人冷笑着閃避,嘴巴沒有停止嘲諷,出劍,與我鬥在一起。這一次,我抓住了先機,便絕對不能夠再放棄!果然,在長兵刃的攻擊之下,他只有閃避之力而無反擊機會。但是,無論如何我怎麽攻擊,他都能夠若無其事地閃避!

鬥了幾個回合?我不記得了。那黑衣人也只是埋頭閃避,看樣子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聽見主公叫道:“這位壯士,雲長,你們且做平手如何?”

看樣子,主公是怕我有失了。他雖然好意,我卻不能夠接受。我如此身份,怎麽能夠與一個無名小厮打成平手?回答道:“主公,這厮來歷不明,卻不能夠輕易放走!”

“輕易放走?”那黑衣人突然冷笑道,“關羽,你已經輸了!”

一道白光閃過。叮地一聲輕響。我不能夠置信地看着我的刀:青龍偃月刀已經斷了!我手中,只剩一截刀把子!

不遠處,一把小刀插在地上,在火把的照耀下閃爍着妖異的光芒。

周圍靜悄悄沒有聲響,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那黑衣人走了過去,将小刀撿起來,細心地擦去上邊的泥土。那神情,竟然是如此的藐視!

我竟然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刀把子重重地向他砸去!這一把子,包含了我全部的功力!

我真不能相信,我竟然真的砸中了他!晃了一晃,他站正的時候,我已經看見了他蒙面黑巾之下,有血滴落下來!他受傷了,而且是重傷!但是,我心中,沒有任何喜悅!

我這才發覺,我竟然是如此卑鄙!

主公揮了一下手,周圍兵士蜂擁而上。我想開口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那黑衣人見主公如此,冷笑一聲,手中飛刀飛出。我知道不好,飛身去攔截,卻已經不及。那飛刀撞偏了翼德的刀,紮進了主公的臂膀!而那黑衣人,卻在冷笑聲中,幾個起落,就翻出了院牆!

翼德急忙看視主公,我心中五味雜陳,遲疑了片刻之後,也随着追逐出去。只見巡城的官兵都已經驚動,卻哪裏還找得到那刺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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