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交易]
[風飄絮的日記]
郭嘉無可奈何的笑容,非常真誠。一時之間,思緒紛亂,我竟然也不知如何是好:“你也不能夠判斷?”
郭嘉笑:“我又不是神仙,什麽都能夠判斷。再說,這些事情,光猜測是沒有用的。要有證據。”
證據?我又往哪裏去尋找證據?那一群刺客,該死的已經死光了,沒死的也已經被我放了。天下如此之大,哪裏去尋找?況且,那群刺客是不是王越的下屬,也是大值懷疑之事。第一次,我感覺到自己力量的渺小。
郭嘉走到門口,說道:“時間已經晚了,雨萍請自便罷。”
這就是逐客了。我還未走出門口,卻聽見有仆從禀報:“丞相來訪。”
郭嘉臉色一變,看了我一眼,卻對仆從說道:“回禀丞相,只說我今日身體不好,明日再去見丞相。請丞相今日暫且回去吧。”郭嘉在防備着我——或者說,他在防備着我與曹操會面!為什麽?看來,曹操對郭嘉還真是寵愛有加。居然在近暮時分,親自跑到郭家來。
郭嘉看着我,突然說道:“時已近暮,雨萍何不多留一刻吃頓便飯?”
吃頓便飯?剛才你還想趕我走!看見郭嘉的臉色,我突然心中一動,笑道:“奉孝何必如此緊張?曹公與絮有恩,絮是不會對曹公不利的。曹公暮夜來訪,必有要事,奉孝如此拒人于門外,豈不傷曹公之心?絮這便告辭,只怕走到門口就會遇見曹公從人,曹公如果因此生疑,豈不是絮的不是?”便急速向門外走去。我話說得很清楚,我就是要出門去,故意讓曹操見到。郭嘉私下與一個刺客來往緊密,甚至因此拒見曹操,無論曹操如何大度,都是要生疑的。盡管郭嘉可以解釋,但是那畢竟是一個未知之數。
郭嘉叫住了那個将要去傳話的從人,又叫住了我,低聲說道:“風飄絮,你好厲害!”
我深深一揖:“如果不是郭兄拒人于千裏之外,風飄絮也不敢于無禮。曹公此來,只怕是官渡有變。絮剛從黃河沿岸來,也知道了一些袁紹軍中的事情,如果奉孝願意為絮分析,絮也願意将自己所知一切坦誠相告。只怕與曹公有利,也未可知。另外,絮新近與神醫華佗的一名弟子多有接觸,對于奉孝的身體治療,也有一些想法。如果奉孝信得過,我願意為奉孝開幾個方子,以作報答。”
郭嘉看着我:“我沒有想到,短短一年時間,你可以變化得如此厲害!”對我說道:“你願意與我一起去見曹公?”
我點頭,道:“我與你一起出門迎接曹公。”既然知道這段歷史,而且知道這段歷史目前還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那麽就按照歷史給曹操一點分析,也是無妨的。這種做法有些無恥,但是我也顧不得了。我必須得到郭嘉的分析。[曹操的回憶]
今日得了戰報,未免有些心煩。想派人去叫奉孝、文若、公達他們前來,卻想到奉孝的身體,只怕緊趕不得,便自己出了門,去奉孝家。另外派人去叫文若公達他們。從人手腳很快,已經先行告訴去了。到了奉孝家門口,卻見文若、公達也趕了來。
奉孝已經站在了門口,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卻看見奉孝身邊,站了一個人,笑吟吟地正對我施禮:“風飄絮見過明公。”
我這一會子真是驚訝:“風飄絮風雨萍!你如何卻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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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孝告訴道:“雨萍剛從官渡附近來。尋嘉閑話。恰主公來到,嘉便莽撞了。主公勿怪。”
我不由非常驚喜:“雨萍……難道……”心想如果這個人如果願意投效,那麽……
奉孝笑道:“請主公進去說話。”看奉孝的臉色,就知道剛才這個想法是我自己一相情願了。先進去吧,只要你風飄絮與我多接觸,就不怕你不被我收服。何況現在關羽也已經走了,我和他之間,應該沒有任何疙瘩。
進門分賓主坐下,郭嘉又給文若與風飄絮作了介紹。先為徐州之戰道謝,風飄絮也謙遜了兩句。不過這個神态卻總給我一種不自然的感覺——風飄絮太客氣了,與之前那次會面截然不同。說了兩句閑話,郭嘉就引入正題:“雨萍剛從官渡附近來,何不說些見聞與我們聽聽。”
風飄絮會參與我們這一場大戰?我有些疑惑。卻聽見風飄絮道:“如此,絮便大膽了。這一次,絮在黃河沿岸呆了很長時間,并且跟蹤關羽其人,深入袁方腹地一段時日。也有一些見聞。袁紹正在集結軍隊,估計近日就要開赴官渡。根據絮的推測,這個軍隊的數量,應該在六十到十萬之間。”
我聽到這裏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不是因為袁軍數目,而是因為風飄絮的言語。風飄絮竟然只根據一些日常所見的蛛絲馬跡就推斷出對方的人數,這的确太厲害了——我剛剛接到的戰報,是袁軍集結了七十萬軍隊開赴官渡。
“但是袁軍數量很驚人,将領之間謀士之間卻不團結。絮還聽說了一個消息,這個消息對明公應該是好消息。”風飄絮一笑,說道:“有一個姓審的謀士好像看一個姓許的謀士——叫什麽名字?我倒記不太清楚了——很不順眼,而這個姓許的似乎細節上很不檢點,被抓着了許多把柄。那姓許的似乎是明公的舊識。如果到時候真的鬧起來,這姓許的謀士說不定會反戈的。”
哦?聽到這樣的消息我也不覺有些驚喜。
“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消息。有一個姓田的還有一個姓沮的,都似乎已經失寵了。”
這話一出口,我們三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果然當真?”
風飄絮笑:“絮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因為也沒有想過要借這些消息到明公處買功,因此也不曾細查。絮之所知,已全部告訴。明公來訪,必有要事。絮這便先行告辭。”站了起來。
這話裏帶着骨頭。我看郭嘉的臉色,似乎有些尴尬。風飄絮今日所為,不定就是他逼迫出來的。奇怪了,奉孝是用了什麽辦法?
奉孝突然開口:“雨萍曾說,你幾乎做了對主公極其不利之事。卻不知雨萍當時打算如何對主公不利?”
一聽就明白,奉孝是想向我解釋風飄絮會在此地的原因了。
風飄絮複又坐下:“明公見諒。絮受人愚弄,幾乎上當。來到許都,就是為了向郭兄讨教。”
奉孝道:“此中情由,我慢慢為主公解說。雨萍,我卻是好奇,你曾說過,欲對主公不利,卻不知打算用何種方法?”
風飄絮道:“用刺客之道,顯然不行。明公身邊,高手衆多。所以我才會去袁軍腹地探聽消息,想用另外方法。如今形勢,是袁軍強大。明公如果想要取勝,必定要采取奇襲之策,而幹擾袁軍糧道,定是必行之策。風飄絮別無他能,隐身袁軍屯糧之處,守株待兔,等明公派人來的時候加以破壞,還是做得到的。”
這話一出,我們不覺都驚訝了!
本以為這個少年只是武藝高強、懂得農事、膽量極大而已;卻不知他竟然還知道軍事!
停了片刻,我終于開口:“雨萍竟然有此之能!操求才之心,已然若渴;若不嫌棄操無能,何不留下,便于操早晚求教?”
我的确沒有料到,幾句話一落,竟然會引起曹操這麽大反應!他甚至還站了起來,給我作了一揖!
受了曹操重禮,還是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的;只不過這話,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夠應承下來。還禮,微笑道:“明公難道忘記了,風飄絮曾經說過,只想按照自己的本性生活。”
“那麽,今日又為何要對我們說那些話?你既然對戰争不感興趣,那麽就不應該評論現在形勢。即使你與奉孝之間有什麽約定,你也不應該。”
曹操的确很敏銳。我微笑:“因為絮知道,絮知道的這一些,明公早晚也會知道。絮今日提早說了,于事其實無有多少幫助。”轉頭向郭嘉道,“今日你們必有要事。明早再來相訪,可否?”
郭嘉點頭。我團團一揖,告辭出去。郭嘉道:“不送。”
回到旅店,吃飯,休息,我開始整理思路。誰究竟才是這個案子的設計者?就郭嘉的分析來看,孫策是最有可能的主使。但是,我知道,在這不久之前,郭嘉還發表了一個極其著名的判斷,說孫策無心機少防備,必定死于小人之手!今日卻将孫策分析成了一個陰謀之輩!所以,郭嘉根本沒有心思在幫助我,他的目的,是攪渾這一池水,讓我更加糊塗!或者說,是想我與孫策之間産生芥蒂,我不至于立即被人所用!至于許貢的門客,我還不相信,許貢的門客有這麽大的能耐這麽大的手筆!如果真有這麽大的手筆,還不如直接去行刺孫策是正經!那樣成功率要高地多!
我留下來與郭嘉糾纏,主要的目的不是去尋求郭嘉的幫助,而是想看看——
曹操值得不值得我投靠?我應該不應該投靠曹操?
是的,我已經起了投靠一方諸侯的心思。這次遇刺的經歷,讓我明白,我已經不能夠脫身亂世之外。只要我還活着,只要我落入了諸侯的視野,那麽,我就沒有安然隐居的可能。水鏡先生能夠隐居,那是因為他背後還有大家族的力量。而我,沒有。當然,我如果要組織一支自己的力量,也不是不可行。但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我難道還抗拒歷史潮流逆行?而且如果真是如此,天下又會多多少孤兒寡婦之淚?還不用說,依據我的本性,是絕對不會喜愛權勢也不需要權勢的。
而且,我還想報仇。現在看來,關羽的話很可能是真的。不過,劉備真的不知事情嗎?我要真相,就必須找劉備。但是我知道,劉備的逃命功夫絕對是地球上第一流的,而且,最近他的身邊,還多了一個趙子龍。我有膽量跑去與關羽決鬥,但是對趙子龍,我沒有把握。畢竟,趙雲是我從小到大崇拜的偶像。所以要對付劉備,除非找準時機,否則,個人的力量沒有作用。如果能夠借助曹操的力量,那是最好的辦法。
而曹操是我少年時代一直看好的人選,但是我不知道,在曹操的疑心病下,我這種性格能夠活多久?我能不能全身而退?
第一,我缺乏足夠的機心。荀家叔侄是有王佐之才的,但是他們結局都好不到哪裏去。孔融高才,也是天下無雙的,但是曹操說殺就殺,可憐了覆巢之下的兩個孩子。原因一個,他們都太正直,太有立場。我雖然不想做大漢的忠臣,但是有一些問題上見解肯定與曹操會有沖突。我缺少機心,到時候就可能自己無意之中走上死道而不自知。
第二,我性格太過驕傲。二十一世紀的經歷告訴我:人與人是平等的;刺客所受的訓練又告訴我:我不遜于任何人。但是在曹操面前擺顯自己的“人格尊嚴”無疑是取死之道。許攸與曹操是什麽關系?老朋友,來投奔的時候曹操甚至急切得連鞋子也沒有穿好就跑出來了。但是就因為叫了兩句“阿瞞”,許楮就将他殺了。我雖然可以小心謹慎,但是人總有本性流露的時候。
第三,我對于自己的本事還很有懷疑。自己知道的,都是一些超越時代的知識。超越時代半步的是天才,超越時代一步的是瘋子。我所知的知識,對于曹操有沒有幫助?萬一起了反作用怎麽辦?我不知道。何況,自己如果真的要介入這個亂世,歷史的原有軌跡肯定要被打亂,那麽自己的“軍事能力”“分析能力”統統都将消失。
所以,我今日稍稍顯露了一下,也稍稍改變了一下自己的做法。曹操已經注意到我不僅有農事知識和高強武藝;而且我與孫策關系已經非常緊密;這樣的情況之下,他能不能容許我游離于他的政權之外?我再一次如此狂傲地直接拒絕他的招納,會不會引發他的殺心?特別是前恭後倨的行事态度,更容易讓人難以接受——曹操假如因此而不願意放過我,那麽我也只有一走了之。
在顯露自己軍事才能的同時,我也适時地顯露了自己的愚笨。郭嘉一定已經将我的來意告訴曹操了;并且,郭嘉一定還極其得意地述說了我對孫策信心已經明顯不足的事情。讓曹操知道,我有時也缺乏分析能力。如果他因為這個而輕視我,那麽我也就沒有投靠的必要——因為将來歷史被打亂了,有我缺乏分析失誤的時候。
上床休息,我卻沒有進入深度睡眠。曹操明日就要領兵出發,今夜,他會如何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