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隔天之後是個雨天。
我捧着一束精心包紮好的栀子花,按照地址來到了市中心醫院的一間病房。
輕輕敲門。"進來。"一個很文弱的女聲。
有些暗的房間裏,一個女孩子正在低頭看書。細雨絲絲的打在玻璃上,很襯她的氣質。房間的陳設和普通病房也很不同,粉色的窗簾,床單。很多物品都是"hello kitty"。看樣子,她應該在醫院裏住了很久,并且還需要住很長時間。
"有什麽事麽?"她擡起頭,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綻開一個親切的笑顏。
"你好,我是勿忘我花店的,有位楊先生讓我來送花。"我被感染,聲音也溫柔起來。
目光交彙的一瞬間,兩個人都微微愣住,我和她長的竟有幾分相似。
"謝謝。能幫我插上麽?"女孩兒指了指病床對面桌子上的一個空花瓶。
"當然。"我走近發現花瓶裏沒有水。"用不用我幫你加些水?"
"好啊。"女孩子的眼神現出感激。
"沒事,不用客氣。"我拿着花瓶走出去,心裏想着晚上回家一定要問問奶奶,我有沒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姐姐或者妹妹。
醫院盥洗室的水龍頭,激情洋溢的過分。初來乍到的我不小心濺了一身的水。
"沒事吧?"身後遞過來一方手帕。
手帕?現在還有人用這個麽?好奇地回過頭。不禁笑起來。是逃跑新郎。
淺藍色的Polo衫,白色的七分褲,一雙PRADA拖鞋。幹淨,陽光。薄薄的單眼皮透着果敢堅毅。原來男人長的不十分英俊也可以很帥。
"謝謝你。"手帕很幹淨,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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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麽?"他問。看來也是個很直接的人。
"笑自己。怎麽了?"我擦淨臉上的水,把手帕還給他反問。
"沒什麽。笑自己總比笑別人好。"他一本正的接過去,冷冷的瞪我一眼離開。
"等一下。"我抱着花瓶叫住他。"什麽事?"他轉身。
"這個就交給你好了"我把花瓶塞給他"還有.....嗯......嘻嘻.....我老板說,花錢最好一天一結。"我笑的很抱歉。太善良的人,總是不願意讓別人尴尬或難堪。
果然,他沉下臉。不過也可以理解。被人太直接的追着尾巴要錢,是誰都會反感。
"給。"他掏出錢包,遞過來兩張紅票。語氣還算客氣。
"一百五十塊。我沒有零錢找給你。"我沒好意思太快地接過來。
他又掏出一張遞過來"加上明天的就正好了。"
這句話似是緩和了氣氛,我接過錢"明天還是這個時間送麽?"
"對。"他拉着長聲,眼睛望向一邊。臉上的表情看起來讓人感覺跟我說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哦。那......再見。"察覺到自己讓人家讨厭。我灰溜溜的離開。
"等一下。"沒想到,他竟叫住了我。
"什麽事?"我站在走廊另一頭問。
"你叫什麽名字?"很奇怪,那樣低沉的聲音,我竟能聽的一清二楚。
"我叫林穆雨,有事?"
"沒事。"他望着我審視。"我們以前在哪裏見過麽?"
我想了一會兒。實話實說。"想不起來了。不過好像真的有些面熟。"
"嗯。"他抿抿嘴,點點頭"謝謝你,林穆雨。我表妹很喜歡你。"
一句話提醒了我。"我們長的好像有點像。"我想這也許就是他覺得我面熟的原因。
"不像。我妹妹很乖巧。"他撇撇嘴,回了病房。。
"什麽意思嘛?就是我很刁鑽啦?"我很傷自尊的一邊嘀咕,一邊走出醫院大門。
大門外,一輛銀色的捷豹等在那裏。杜先生的另一輛車。
他有很多車,做不同的事,坐不同的車。
這輛捷豹代表的是,今天,他要風花雪月,要浪漫滿懷。
對于自己面對不了的事,我一慣的态度就是逃避。所以特意繞了一個彎兒,低着頭混在人群裏。
哪知頭低的太低。整個人咚”地一聲,就和迎面過來的人撞了滿懷。
"沒事吧"杜先生笑着蹿過來,低頭牽住我的手。
"沒事。"我揉揉鼻子。
他笑意更深"沒事就好"之後打開車門将我塞進去,轉身上了車,将車向前駛去,口裏說"幾個老朋友一起吃飯,都到了,就等我們呢!"
"送我回花店吧。"我不經意回身,望見了後座上女人的外衣。
杜闵行微微一愣。"昨天浩浩學校家長日,他希望我和他媽媽能一起去,住的那麽近,她要搭車,我實在不好拒絕。"汽車拐進一條小路停下,他快速的開門下車拿起衣服放到了後備箱。
"說什麽呢?跟我解釋這些做什麽,我們只是朋友。"我轉過頭不看他"花店有事,蔣蕭一個人忙不過來。"
"可他說店裏今天沒什麽事。"知道我在找理由。杜闵行臉色微變。"剛剛我先去的花店,他一個人在那裏打盹。"
"既然沒事,我想去看奶奶。"我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他的神情徹底沉下來。一言不發,握着方向盤的手關節泛白,深邃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
汽車駛上立交橋。下閘道。養老院的方向。
"不用送我,我坐城鐵就好。"
"需要買些什麽?"他沒理我,徑自将汽車拐進路邊佳樂福的停車場。
車子停穩,我終于有機會離開。"真的不需要。我在這裏下車坐城鐵,你回去慢點開。"我打開車門下了車。沒有回頭,沒有去看他的表情。
坐在城鐵車廂的角落,聽着陳小春的<獨家記憶>,微信發過來"對不起,又讓你不開心。"我回複"沒事。"杜闵行回過來"給我半年時間好麽?"
"不好。"音樂節奏快起來,我的手指也快起來。
"半年後,浩浩會和他媽媽去美國。我們就結婚。"
"我們已經分手了。結什麽婚啊,可笑。"
"我們沒分手。我們一定會結婚。乖乖聽話,不許任性。"
我無話可說,關了手機。拽出電話卡扔在地上。
一個老伯伯撿起來"姑娘,你東西掉了。"
我嘆口氣。站起身,踱到車門準備下車"送給您了。"
號碼是兩年前杜闵行送我的生日禮物。确切地說是送給我們倆的。他的尾號是7733,我的是7744。
生生世世這個詞,對有些人來說很美,對另外一些人卻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