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一個月之後。
早起,剛到店裏,就看見蔣蕭蹲在我們的"寶馬"旁邊愁眉苦臉。"你說這些損賊,不偷車,專偷打氣筒。"
"廢話,你給那車裏裏外外上了十把鎖,誰能偷的走啊,我估摸着你就是上趕着給人家鑰匙,人家恐怕都嫌麻煩。"我諷刺他一句,進屋做事。
他跟着進來"這個月連白天帶晚上已經丢了十幾個打氣筒了,這樣下去不行。穆雨,我看這樣,以後咱們倆無論誰騎車出去,鎖好車之後,都帶着打氣筒。"
我愕然。我不指望借着他這種老板風光,可是也不至于這麽丢人吧?
"你聽見了麽?"見我未回答,他有些急了。
"知道啦。"我自然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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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打氣筒走進醫院大樓。病房裏有人說話。
"哥,你曬黑了。"如久的聲音裏充滿關切。
她哥輕描淡寫"沒事。這是我在青島為你買的。沒想到那家店的款式竟然比上海還全。"
"哥,我昨天看雜志,出了一款男女版的紀念款,你找找呗。"如久撒嬌。
"好。"哥哥的聲音既溫柔又有耐心。
我輕輕敲門,打斷了兄妹倆的對話。"進來。"兩個人齊聲招呼。
走進去,看見哥哥正在為妹妹戴一條蒙奇奇的手鏈。
"打擾了。"影響了兩個人的溫馨,我抱歉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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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哥哥站起身接過花束"聽我表妹說,我出差的這一個月你們仍然在送花,真是謝謝了。"
"嗯,那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嘛。"我打腫臉充胖子。
"告訴你們老板,明天我親自去店裏謝他。"他把花放進花瓶插好,發現花束裏多了兩支露子花。
"這是怎麽回事?"他回頭問我。
"這個......."我支支吾吾的望向如久,如久悄悄對我擺手。
"這個是贈送的。"還好本人反應快。
"很感謝,但是不用了。"他非常不留情面的當着我的面抽出兩支露子花扔進垃圾桶。
"好吧。"我和如久偷偷對視,吐吐舌頭。
"這是這一個月的花兒錢。"他遞給我一個信封。
望着自己的錢,我無比激動,"謝謝啊。"
我收到錢興奮的樣子,讓他瞬間皺起眉,臉上的表情又轉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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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錢,我請了一下午假去看奶奶。晚上回家,又買了很多好吃的。
"你發薪水的日子改了麽?"白麗從浴室走出來,擦着濕淋淋的頭發,望着桌上的豐富,詫異的看着我。
奶奶去了敬老院後,我把房間租給了她。
"不是啊,是有人還我錢了。"我奔波了一天,口幹舌燥。抱起大瓶的礦泉水一口氣不喘的牛飲。
"傻吧?還你的錢不還是你的錢?"白麗擡起腳坐到椅子上,打開一袋薯片吃起來。"你這麽揮霍,想破産啊?"
"可是他還我了啊。"我舉着瓶子在白麗對面坐下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他不還我錢麽?"
白麗掃我一眼,一副看不争氣兒女的表情"你啊,守着那麽大,那麽大的一個大富豪,竟然還過這種日子,真是傻到家了。"
提到杜闵行,我頓時打蔫。"洗澡去了。"
淋浴的水流噴湧而下,那個人已經出差一個月又五天了。
洗到一半,門鈴響了。隐約聽見白麗熱情地招呼。這個時間,白麗如此殷勤,不用說我也知道是誰。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穿好衣服走出去,白麗知趣兒的回了房間。
杜闵行帶着一慣暖暖的笑,未待我說話就牽起我的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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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楊凱走出醫院。
看看表,時間還早。不知道該去哪裏。
這次的全軍比武他們團又得了第一名,整個基地榮獲集體一等功,他獲得個人二等功。作為獎勵,基地領導給他放了一周假。
他坐在車裏想了一會之後,徑直去了市中心的商場,買了兩瓶龍舌蘭酒,一個法國蛋糕,開着車找起那家花店來。
他這個人的性格就是這樣,寧願自己一個人開着車兜圈子,也不願多問一句花店的地址。太過要強,已經有些分不清求人和正常尋求幫助的區別。
傍晚時分,他終于找到了勿忘我鮮花店。透過玻璃窗望進去,只有蔣蕭一個人。
"您好,買點什麽?"蔣蕭已經忘了他。
楊凱笑笑"我是來道謝的。"
"道謝?"蔣蕭糊塗了。
"我在你們花店下過訂單,每天一束栀子花。"楊凱提醒他。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逃跑新郎。"蔣蕭拍拍腦門。"快請坐。"
楊凱不自然的笑笑,坐下。"我不在上海的這段日子,非常感謝你。"
蔣蕭倒了一杯水遞給楊凱"诶,您這麽說可就太客氣了。為顧客服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再說您信用這樣好,從不欠帳,我們應該感謝您才是。"
楊凱皺起眉"我欠了一個月的賬,還算信用好?"
"一個月?"蔣蕭也疑惑起來"您不是每天都有付花錢麽?"
楊凱怔了怔,旋即站起來拍拍蔣蕭的肩膀"是我記錯了。對了,你們店裏那個女孩子住在哪兒,我表妹讓我向她借點東西。"
"這個......!"住址屬于隐私,蔣蕭有些為難。
"這是我的軍官證。"楊凱掏出證件遞給蔣蕭。
當過兵的蔣蕭拿過來仔細看了看,防僞标識,如假包換。"好吧,你等一下!"
五分鐘後,楊凱拿着蔣蕭寫的地址道了謝離開。
按着地址,楊凱很快找到了那個小區。汽車開到樓下,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于是,在車裏點了一支煙,考慮要不要上去,上去之後要怎麽說。
正思忖着,忽然看見自己要找的那個人被一個男人牽着手來到了小區的馬路上。
兩個人似是很親密的關系。女孩子一身睡衣,始終低着頭。男人穿着很講究,一看就是上層人士。此時正俯下身很有耐心的哄着那個女孩子。兩人身邊停着一輛嶄新的白色甲殼蟲橋車。
女孩子不停的搖頭,擺手,像是在拒絕。
男人不厭其煩的哄小孩子一樣的陪着笑臉。
有車經過,那個男人在路燈下轉過臉,楊凱認出他是國內鼎鼎大名的浙商杜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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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仍然去送花。哥哥也在。依然在照顧妹妹。
"等一下。"離開的時候,他追到走廊叫住我。
"她哥,什麽事?"我笑。
他抿抿嘴唇,低頭略微沉吟"晚上有時間麽?"
"應該有,幹什麽?"
"想請你吃飯。"他擡起頭,眼神毫無雜念。
"理由?"
"謝謝你為我墊付訂花的錢。"他笑了。
"你知道了?"我也笑。"好吧。"我想了想,答應下來。
"時間廚房,晚上六點半不見不散。"他在我身後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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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廚房是上海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環境幽雅,氛圍溫馨。
下了班,騎着電動車到那裏,時間剛剛好。走進去,看見他坐在門口附近的一張桌子前向我招手。
"你這人真奇怪。"他翻着菜牌,擡頭掃了一眼我手裏的打氣筒。
"哦,店裏的,怕丢。"我把打氣筒放在椅邊,自己坐下來。
"想吃什麽?"
"随便。"
"這世界上最難的就是這兩個字。"
我微微愣住,好似在哪裏聽過這句話。
"怎麽了?"
"沒事。"我笑笑。
很多時候,我們都有過這種感覺,就是感覺你現在正在經歷的事,以前好像也發生過,但是又可以很确定的并沒有發生過。最後解釋為一定是上輩子做過這件事。
楊凱招手叫來服務生,點了兩份牛排,兩份意大利菜湯,還有甜點。
等待的過程,我默默坐着,他也不說話。上菜,就各自低頭吃。很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尴尬,而且內心很平靜。就像坐在對面的陌生男人是一個很熟悉的朋友一樣。
"你個混蛋。"突然,一聲尖利的女人叫罵打破了這種平靜,楊凱面前的意大利菜湯一點不剩的全都到了他的臉上。
我們同時擡頭,看清面前站的兩個女人。一個轉過身體背對我們,一個怒目圓睜。發怒的女人五十幾歲的年紀,有點面熟,隐約記得好像在楊凱的婚禮上見過。
"甩了我女兒才幾天,就在這裏和別的女人吃飯。"潑婦一樣的咒罵引來餐廳內其它食客的圍觀。
楊凱坐直身體,咬緊牙關,望向窗外。
我連忙站起身,陪上笑臉"阿姨,不是那樣的,您誤會.......!"話未說完,就得到了和楊凱一樣的待遇。
菜湯順着我的面頰往下淌,鼻尖上還挂着一片菜葉。
我吧唧吧唧嘴,嘗嘗味道,還真不錯。可是湯是用油做的,可以點火。
"你管的真寬,誰規定他甩了你女兒就不能和我約會啦?我們約會犯法麽?犯法的話你可以報警啊。"我站在玉曉媽媽面前,直視她的眼睛,老太太個頭不高,只到我肩膀。
"呸......不要臉,狐貍精。"她氣的渾身發抖。
"您這麽說話可就不對了,我怎麽不要臉了,和他談戀愛就是不要臉啊,那你女兒豈不是比我先不要臉,比我還不要臉。"
"你......你破壞別人的感情,就是不要臉。"她跳着腳,指着我鼻子。
我輕輕擋開她的手"別亂指啊,也別亂說,什麽叫破壞他們的感情,男未婚女未嫁,我這叫公平競争。合情合理合法合三觀。"我幹脆疊起兩條腿,抱着肩膀,靠在餐桌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怪不得你女兒那麽心狠手辣。"我仰着臉,擺出一副比她還不講理的架勢。
"你說誰?"老太太旁邊的那個轉過身,就是那天那個新娘子陳玉曉。
見到了女主,我連忙閉嘴。回身望望楊凱,暗示該他上了。可這家夥依然沉着臉坐在那兒,不發一言。
無奈只好回身,找機會開溜。哪知剛轉過頭,臉上就挨了一巴掌"你敢再說一句?"
我愣了一下。一巴掌還回去。"你敢打人?"
"打你怎麽樣?"玉曉反撲。被終于肯站起來說話的楊凱扼住手臂"你鬧夠沒有?"一臉菜湯的他痛心疾首的盯着自己的前女友。
"沒有。"玉曉哀怨的望了他一會兒,落下淚來。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還想怎麽樣?"楊凱喊起來。
"我們沒分手。你只是在生我的氣。"玉曉大哭起來。
"你要怎麽樣才能明白,我們不可能了。"楊凱甩開她。
"我不明白,就不明白......."
一旁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我冷不防被玉曉媽媽偷襲,摔倒在地。雖說本人不是吃素的,從小就和奶奶做小買賣練就一身力氣,可是怎麽也不能打一個和自己媽媽一樣年齡的老太太吧。所以只能防守。"你這老太太怎麽這樣啊,女兒那麽傷心,你不去勸她,還顧着打人,我站起身,一把推開她。
見沒占到便宜,玉曉媽媽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餐廳一時亂上加亂,變成了自由市場。
二十分鐘後,餐廳經理帶來了警察,鬧劇總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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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餐廳,楊凱一臉歉意。
"對不起。"
"沒事。bye"我擺擺手和他告別。轉身,卻發現停在門口的自行車不見了。"誰偷了我的車。"我揮舞着打氣筒向四周大聲喊。
"怎麽了?"楊凱走過來。
"我的電動自行車不見了,那可是我們店裏唯一的交通工具。"我沮喪的耷下肩膀。
"哦。"他輕輕應了一聲"走吧,我送你。"
坐上他的車,我沉着臉不說話,滿腦子都是蔣蕭知道丢車後抓狂的臉,連路也忘記指。
他專心致志的開着車,紅燈停下,瞄我一眼,打開音樂。
"徘徊過多少櫥窗 住過多少旅館,才會覺得分離也并不冤枉......熬過了多久患難,濕了多長眼眶。才讓戒指義無返顧的交換......陽光在身上流轉 ,等所有業障被原諒.......愛情不停站,想開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無論什麽時候,陳奕迅的歌聲都能打動我。表面浮誇,骨子裏卻是深埋的長情。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熄滅了城市一天的喧嚣。我浮躁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來。
"很委屈吧?"我擺弄着打氣管,輕聲的問開車的人。
"什麽?"他眯起眼睛,依然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
"這麽多年,照顧一個和自己沒有什麽血緣的妹妹,即要承受身邊人的不理解又要掌握好和妹妹在一起的尺度,既不能讓她愛上你,又要讓她感覺到你的親情,一定很辛苦,對不對?"我看着車窗上的水珠嘆了一口氣。
"亂猜什麽?"他有些哽咽"以為自己會讀心術麽?"
"讀心術我是不會,不過我會站在別人的角度上想問題。"我笑笑,緊緊衣領準備下車。"好了,她哥,我到家了。"
"等一下。"他叫住我,從後座上拿過一把雨傘遞給我"你确定我們之前沒見過?"
"确定,認定以及肯定。"我接過雨傘轉身跑進雨幕。
身後的車燈一直等到我進了樓宇門方才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世的楊凱依然十分愛九兒。文不虐,開篇會糾結一些。在一起之後,相當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