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楊凱回到家。

楊媽書房的燈還亮着。

"吃飯了沒?有你愛吃的梅菜扣肉。"楊爸等在客廳裏,見到兒子回來,放下報紙,摘下眼鏡。

"來碗芝麻糊吧。"楊凱随口應了一句就上了樓。一身的菜湯,他實在需要好好洗個澡。

"從小到大就喜歡吃那個黑糊糊的東西。"爸爸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楊家和大多數中國家庭不同,女主外,男主內。媽媽是集團的董事長。爸爸則一直在家相妻教子。

洗過澡,楊凱感覺好了很多,一身休閑運動裝下了樓,一碗熱騰騰的芝麻糊已經擺到桌上。

"老爺子,謝謝!"楊凱路過客廳,學着電視裏的大俠,雙手抱拳向爸爸道了謝。

爸爸悄悄踱過來,小聲告訴他"你媽又給你安排了相親。姑娘的照片足有這麽厚。"楊爸兩指之間的距離差不多有十厘米。

楊凱沒說話,只是無奈笑笑。

"我說兒子,你和玉曉真的就這麽分啦?"楊爸一副包打聽狀湊過腦袋"其實她挺愛你的。"

"只愛我有什麽用?我是一個人麽?要是真愛,就要愛我的所有。"提到玉曉,楊凱心中立時升起一股悶氣。

"唉,要說這事兒我和你媽也有責任。當年要不是我們工作太忙,把你放在鄉下,你就不會出那次意外,如久爸爸也就不會因為救你........"楊爸嘆口氣,知道兒子現在心裏很苦。

"爸,您說什麽呢?"楊凱放下湯匙,打斷了父親的話"如久從小在咱們家長大,她就是咱家的一份子。是我的親妹妹,也是您的親女兒。"

"好,好,好。爸爸說錯話了。"父親連忙陪上笑臉。

"你們爺倆說什麽呢?這麽熱鬧。"媽媽端着茶杯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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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立即現出緊張之色,向楊凱擠擠眼睛之後,連忙接過媽媽手裏的茶杯去加水。"哦,我正跟他說相親的事呢。"

"嗯。"媽媽沉吟一下"真是要好好跟他說說,過了年就三十了,我們還等着抱孫子呢。"

楊凱依舊無話。有這樣一個強勢的媽媽,他早已練就出了金剛不壞之耳。

媽媽走過來遞給他咖啡"我已經讓秘書都安排好了,你等她電話就可以了。"從不做家務的媽媽,只在楊凱回家的時候進廚房。

楊凱喝了兩口,問了媽媽另外一個看似不挨邊的問題"老太太,你認識杜闵行麽?"

"見過幾次,不是很熟。"媽媽在他身邊坐下"怎麽了?"

"沒事。今天去逛街,看到他了。他太太挺漂亮的。"楊凱漫不經意的放下咖啡。

"嗯,是挺漂亮的。而且是京劇世家出身的大家閨秀。不過好像聽說他們已經離婚啦。"媽媽沒在意,知道什麽說什麽。"之前聽說他離婚後交了一個小女朋友,好像是個大學生,現在應該已經畢業了吧,那時候他走到哪兒都帶着那女孩,後來不知怎麽就沒下文了。"媽媽起身準備回書房,不經意間瞥到楊凱凝神的表情"兒子,想什麽呢?"

"哦。沒什麽"楊凱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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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大的辦公室裏。杜闵行坐在角落的魚池邊圍着錦鯉。

跟班保镖小海走進來,費了老大勁兒,才發現他。

"董事長,那事兒辦完了。"小海咧着大嘴向杜闵行彙報"您可不知道啊,那輛自行車破的啊,扔在路邊都沒人要。"

杜闵行依舊向魚池裏扔着魚食。腦海裏想起穆雨的那輛破自行車,忍不住暗笑。

"你騎回來了?"宋啓新神出鬼沒的從牆角的一堆植物中閃出來。

小海冷不防的被他吓一跳。"騎什麽呀,走了沒幾米車胎就癟了,推回來的。"然後繼續咧嘴問向杜闵行"董事長,那車怎麽處理?"

杜闵行淡淡一笑"推到我辦公室來。"

小海和宋啓新對望一眼,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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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日防,夜防,還是丢了。"蔣蕭無奈嘆氣。

"對不起。"我一臉愧疚的向他道歉。

"光嘴上說有什麽用啊?"他轉轉眼珠,陰謀詭計躍上心頭。

"那你還想怎麽樣啊?"早已熟識他那套的我心甘情願上當受騙。

"我們合錢再買一輛吧"果真,還是老一套。

"好吧。"我無奈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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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早早關了店。我和蔣蕭徒步去了徐家彙的舊貨市場。

左挑右選,又一輛神車被我們納入麾下。新車兩千,這輛只要五百塊,我和他每個人二百五。

他騎車,我坐車,性能不錯,最重要的是不用再帶着打氣筒了。

"以後不用你出去送花了。"馳騁中,蔣蕭開心地說。

"為什麽啊?"我拉下臉,舊車不好騎,每天都讓我出去,有了新車,他倒來了風度。

"這不是為你着想嘛,女孩子家抛頭露面的,不好。"他假情假意的裝起了好人。

"算了吧。"我撇撇嘴,暗罵。

轉了一個下午,我們都沒有吃飯,肚子同時打起了鼓。

"穆雨,我們今天在外面吃晚飯吧?"新車騎着順手,他舍不得下來。

"好啊,好啊。"被尾氣熏的暈頭轉向的我拍起手。"你打算請我吃什麽啊?"

"石頭剪子布,誰輸了誰請客。"他一本正經的說。

結果,當然是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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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徐家彙夜市,街頭大排檔。

"她怎麽說的啊?怎麽還沒來啊?"得知白麗會來,蔣蕭踮着腳,翹首以盼。

"哎呀,你着什麽急啊,坐下來慢慢等。"

蔣蕭沒理我,仍然抻直了脖子張望。

八點大多,白小姐才不緊不慢的晃着腰肢,踩着貓步,款款而來。

她上個月剛去了宋啓新的公司做文秘,大公司,大派頭,說起話來,都不一樣了。

"今天誰買單?"坐下後,她把手提包扔一邊,先問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

"我買,我買。"我見話頭不對,連忙笑嘻嘻的說。

"你買?這桌沒男人了麽?要你買。"白麗瞪我。

蔣蕭憋紅臉"我來,我來。"

"這還差不多。"白麗臉色緩和不少,拿起一瓶啤酒倒滿。"都點什麽了?"

"嘿嘿,都是你愛吃的。"我一邊說一邊悄悄向蔣蕭使眼色。

蔣蕭連忙滿臉堆笑的附和"是啊,是啊。"

"這種地方能有什麽我愛吃的。"白麗撇撇嘴,不以為然。

"你想去哪裏吃?"蔣蕭關切地問。

"我想去麗都,你敢請麽?"白麗端起啤酒一飲而盡。

"有什麽不敢請的?你敢去麽?"蔣蕭嚯的站起身。

"你敢請我就敢去。"白麗起身摔了杯子。

"嘿嘿,去什麽麗都啊,這裏的菜挺好吃的。"我擦擦額頭的汗,連忙打圓場,每次和他們倆出來,都像扒層皮一樣。

"哼!"蔣蕭咬着牙,盯着白麗的眼睛。他追了她五年,而她對他的态度卻越來越冷淡。"你說對了,那麽高級的地方我蔣蕭請不起!"他甩手扔在桌上幾百塊錢,憤然離開。

望着蔣蕭走遠的背影,我有些于心不忍。白麗拉着我坐下"咱倆吃。"

"你別總是這樣對人家。"我嗔怪的掃了白麗一眼。蔣蕭其實是個好人,心地善良,吃苦耐勞,除了摳門一點沒有什麽。

"來,喝酒。"白麗不搭理我的話,舉起酒杯敬我。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卡地亞手镯。

"新買的?"我狐疑的望着她。

她将手镯放進袖口,不自然的笑笑"朋友送的。"

"哦。"見她躲閃,我也不便多問。

幾分鐘後,她的手機響了。她起身避開我去接。十幾分鐘後,回來和我打招呼離開。

我一個人望着一大桌子菜,也是無趣,索性打了包,買了單,向街口走去。

夜市裏人流熙攘,汽車要是開進來好久都出不去。此時就有一輛香槟色的賓利車煩躁的按着喇叭。車號再熟悉不過,宋啓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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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路口,剛巧遇到出租車。一路回家心裏郁悶。

樓下,一輛吉普車停在那裏。

"她哥,有事麽?"我收起心裏的不快。

"沒什麽大事,就是.......這個.......!"他淡淡笑笑,指指旁邊的一輛嶄新的電動自行車。

我笑起來"這是幹嘛?"

"不是買的,家裏人的,暫時沒人騎。"

我走近,發現商标都還在。記得誰曾經曰過,好的禮物,要加上尊嚴。

霎那間,我決定接受。"謝謝。"

"拎的什麽?"他望見我手裏的打包盒。

"哦,剛剛和朋友在夜市大排檔吃飯,她有事先走了,我就帶回來了。"我提起來,見到他眼神裏對一兜的啤酒有神往之色。"想喝麽?"

"好啊。"他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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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發燒友麽?"楊凱車裏的音響效果很好。我舉着一罐啤酒,調着音量。

"不算,只是覺得聽歌應該聽的舒服些。"他酒量不錯,喝了不少,依然面不改色。

"你喜歡聽誰的歌?"我翻着他的碟冊,希望可以找到一首女人唱的歌,結果,來來回回,仔仔細細的找了兩遍,依然失望。

"外國的喜歡Nat King Cole,中國的喜歡Beyond"他靠在座椅上,一只手夾着煙搭在車門上,姿态懶散的細細地端詳着我。那副樣子無論如何都和軍人兩個字搭不上邊兒。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感覺到他的目光,我并不拘禁。

他一副受不了的嘴臉大笑,然後起身伸過手臂,翻開我座位上方的遮陽板"這裏有鏡子。"

我腦袋擡都沒擡,伸手推上去"美女是不需要照鏡子的。"

他眯起眼睛,單眼皮變成月牙兒"都說美貌和智商不成正比,但是這兩樣一般女人怎麽也會輪上一樣,可你怎麽......?"

"我怎麽全占了,是吧?"我翻着Nat King Cole的一張經典CD"因為我這人善良,說話從來不毒舌。所以呢,好人必定有好報。當然了,最重要的是,遇見一個好男人。肯娶我的,不會在婚禮上逃跑的那種好男人。"讓別人閉嘴的最好辦法就是揭他的短。

果然,他不再說話,老老實實的繼續喝酒。

"等下你恐怕要叫出租車回家了。"我看到他喝了近十罐,仍然意猶未盡,只好把最後一罐也遞給他。

"知道的。"他點點頭,似是又來了精神。"你沒怎麽喝呀?"

"我喝不了太多的,只是怡情而已。"

"你男朋友讓你喝酒麽?"

我微微一愣。心情頓時黯淡下去。"我沒有男朋友。"

楊凱笑笑,在碟冊裏挑了一片CD,是路易阿姆斯壯的爵士樂。歡快,愉悅。

"你那男朋友,有跟沒有真的沒有什麽區別。"他直起身,苦着臉,望向停在不遠處的白色甲殼蟲轎車。做出一副同情憐憫的樣子。

我這兩天剛緩和下來的敵對狀态重新回來。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佩服他。可以讓女人甘心的承受這種不公平狀态。"他一臉嬉笑,為自己打了一個漂亮的反擊戰而得意。

"別說的那麽難聽,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對他喊叫"再說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事的?"

"大名鼎鼎的杜闵行,他的事想不知道也難啊。"他掏出一支煙點燃,吐了一個煙圈,讪讪的望着我。

我猛然的擡起頭,直直的逼視他的眼睛"去死!!"

他并不惱,仍笑。手臂放在我坐椅的椅背上,距離很近的看着我"你在憤怒什麽?是因為我看穿了你的自欺欺人還是把你不願示人的傷疤公之于衆?"

這時,我才察覺到自己是緊繃的,顫抖的。恐怕五官都是扭曲的。

"對不起。"片刻之後,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輕聲道了歉。"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拉開車門,走過馬路,我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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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楊凱坐在出租車裏,心情複雜。

剛才簡短的玩笑和穆雨過激的反應讓他明白她現在仍然陷在迷亂中,仍然在感情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只是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渴望了解這些。而且那種"找到了"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第二天,他沒有去醫院。宿醉了一夜的他躺在家裏睡了一整天。而且,假期快結束了,他也要應付一下媽媽的苦心。

傍晚的時候,恒隆廣場幾百米長的天幕上播放着外太空的景象。天幕灑下的光線映出了天街兩側的名品店和露天酒吧。這是追逐時尚的白領小資們聚會購物的場所,由于在長街上架設了一塊巨型天幕而聞名。

媽媽的秘書為他約了一個女孩在這裏見面。但從心裏講,他與其是來相親,倒不如說是借着這個機會來這裏整理一下思緒。這種地方,一個人來傻兮兮的,找個美女相伴,就算是回部隊前的休閑了。

他來得早,女方還沒到。于是拿起電話鬼使神差的撥了昨晚剛剛要來的電話號碼。彩鈴響起"one, two, three, four, tell me that you love me more.,sleepless, long nights......."

"這個還可以。"想起某人又傻又土的樣子,他笑笑。

兩次打過去,沒人接。按照他以往的習慣,絕不會打第三次。

可是今天偏偏手欠,打了這個破天荒的第三遍。

還是沒有動靜。他有些懊惱,一把将手機扔在了桌子上。幾分鐘之後,一條短信發過來"我沒喝醉,也沒生氣,謝謝你的關心!"

楊凱不禁對着電話大笑"真他媽傻。"

正笑着,一個女孩兒走過來"是楊凱麽?"

楊凱擡頭望望,還算可以。"是我,請坐。"

女孩是個漂亮的白領。一時他們坐在星巴克咖啡館的布傘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着。楊凱很快就把自己要的那杯冰咖啡喝到了底,煙灰缸裏也都是長長短短的煙頭。一向很會哄女孩子的他今天表現失常。

女孩兒穿着很有品位,左手腕上戴着一只浪琴坤表,右手腕上有一串水晶手圈和一串印度紫檀木的手圈。言淡舉止老道又有素質。,一看就是那種受過良好教育又見過大世面的成功女性。

"你很帥。"女孩兒盯了楊凱半個鐘頭後,由衷的贊了一句。

"謝謝。"楊凱無聊,又點了一支煙。

"其實,我對富二代并沒有什麽好感,但是你很與衆不同。"女孩兒端起咖啡依然盯着他看。

楊凱聽的惡心,清清嗓子"謝謝。"

"聽說你是軍人?"女孩子很主動。"那你會開飛機麽?"

楊凱挑挑眉毛"我是海軍。"

"哦,那你會開輪船麽?"

"不會。"

兩個人一問一答的說着廢話。楊凱有些昏昏欲睡。

他剛想找機會開溜,手機響了,是許團副打來的。"團長,回來喝酒呀?"

楊凱旁若無人地接起來,所問非所答的故意說話很大聲"晚上七點,我記着呢,等我見完這個,馬上就去見那個。"

對面的女孩兒自然聽明白了,冷下臉,花容失色。

楊凱趁勢起身開溜"對不起,我那邊兒還約了兩個呢,咱們改天再見。"

女孩兒漲紅了臉,将咖啡杯重重的摔在桌上。"神經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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