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嬸兒,咱這次能不能弄個靠譜點的?"星期一早晨,我背上挎包,拿着一根油條沖出家門,奔向地鐵站。
"你就放心吧,這次包你滿意。"電話另一端,嬸嬸起誓發願的打着保票。"對方是個醫生,剛從德國回來,要事業有事業,要模樣有模樣。晚上見了你就知道了。"
"那好吧,我就再信您一次。最後一次哦。"我将信将疑。
電話剛挂,被社區協調員李奶奶叫住。"穆雨,你等一下。"
"什麽事啊李奶奶?"我剎住腳步。
"那兩臺車都是你的?"老太太沉着臉指着甲殼蟲和電動自行車問。
"哦,是朋友放我這裏的。"我尴尬的笑笑。
"總這麽放着不行啊,你要放小區停車場去,而且要正常繳費。"李奶奶一副秉公辦事,正義凜然的模樣。
"您放心。晚上回來我就挪過去。現在趕時間。"我抱歉地笑笑,閃過她。
"诶,往哪兒跑,車可以晚些挪,但錢要先交了。"李奶奶小跑兩步,一把拽住我。
"好吧,多少錢?"我叼着油條,打開手袋拿錢包。
"汽車800,電動自行車500。三個月起交,一共3900。"李奶奶拿出收據薄,舌頭舔了一下手指,撕下一張單據。單據早已開好,顯然是有備而來。
"什麽?3900?"我瞪大眼睛。
"是啊,你們家是老住戶,已經打了八折。"李奶奶沉下臉,眯着眼,神情轉為休想賴賬。
"那你等我一下吧。"無奈,我只有上樓找白麗。
"白白,你有錢麽?"開了門,我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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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少?"她還在洗手間裏。
"3900。"
"在包裏,自己拿。"
我打開她的手袋,拿出錢。"就當做你下半年的房租好了。"
"滾蛋,借錢就是借錢,少在這兒移花接木。"
"嘿嘿。"我替她關上手袋,發現裏面有幾盒防彈衣。其中一盒已經開了封。"白白,你....."我欲言又止。
"什麽事?說!"
"算了,晚上回來再說吧。"
下樓,把錢遞給李奶奶,看看表,已經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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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二次相親,約在一個叫萊茵河的咖啡館。
店面是一座老式宅院,在一個不太起眼的弄堂裏。我穿堂過廊,上樓又下樓,迷宮似的七拐八拐。費了好半天勁兒,才走進去。
裏面燈光昏暗,音樂萎靡。讓人想起舊上海的大煙館。一個男人坐在一張舊沙發裏,桌上放着事先約好的标記,一本男人幫雜志。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是陸先生吧?我是林穆雨。"走近,我一臉歉意伸出手"下班時臨時有事,遲到了抱歉。"
"請坐。"陸先生禮貌地起身,與我握手。"沒關系。今天環路沒堵車。是我提前到了。你喝什麽?"
我拿起酒水單,每一種飲品都價格不菲。"随便吧。"我放下酒水單。
陸先生微笑"他們這兒的咖啡不錯。"
"我還是來杯檸檬茶吧。"我禮貌的自己做了選擇。
服務生應聲離去。兩人陷入沉默,都不知道該從哪兒聊起。
從外表上說,陸先生很英俊,一身休閑裝也很時尚。只是這麽出色的人怎麽會找不到女朋友,要來這裏相親。也許理由只有一個,他和我一樣背後有故事。
"穆雨小姐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僵持一會兒之後,他首先打破沉寂。
"沒有特定的标準。大方向首先我要愛他,他也愛我,其次就是他要是一個善良的人。"我呷了一口檸檬茶,酸澀的味道讓自己清醒不少。
"這兩點都不是靠相親能得到的。"陸先生兩手交握,手指交叉,投來審視的目光。
我難堪地笑笑,覺得很多事還真是不能實話實說"這只是我的理想而已。"
"理想?"他語氣轉為不屑"你知道理想和現實的區別麽?"
察覺出他在找茬。我冷下臉,但語氣仍保持着禮貌。"一個是想象,一個是客觀存在吧。"
"你們這些女人,就只會揀好聽的說。到頭來還不是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他點燃一支煙,打火機重重的摔在桌上。
敢情這是一位扭曲哥。"你知道正常人和心理變态有什麽區別麽?"
他瞥我一眼,冷哼一聲,頭轉向一邊"不知道。"
我站起身,背上挎包,沒喝幾口的檸檬茶潑到他臉上"這下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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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東路的九號公館是上海一家頂級的私人會所。
KTV包房裏,兩個男人。
一個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似是在等什麽人。另一個喝的醉醺醺,拖着瓜子盤子,對着大屏幕扭着屁股"看見蟑螂,我不怕,不怕啦,不怕,不怕啦......"
随着輕輕的敲門聲,一頭檸檬茶的陸先生走進來,态度謙卑的打招呼"董事長。"
杜闵行神情淡淡的"你沒把她氣哭吧?"
陸先生故意向前走了兩步,讓杜闵行看清自己的狼狽樣。
"不錯。"杜闵行隔着桌子扔給他一張銀行卡"你和你那個陝西表弟的。"
"謝謝董事長。"陸先生道了謝離開。
"好啦。啓新,我們該走了。"杜闵行叫過一旁正在自我陶醉的摯友。
"小小的人兒啊,窮開心啊。"宋啓新回過頭"再唱兩首吧,你想聽什麽,我唱給你。"
杜闵行自信滿滿的走到他旁邊"<你是我的女人>!"
"好嘞。"宋啓新拖着跑調的公鴨嗓子唱起來。
杜闵行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的盯着屏幕上的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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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晚上,楊凱提前歸隊。走進團部辦公室。
角落裏的地上,電磁爐正呼呼的煮着一鍋東西,楊凱蹲身,揭開蓋子,白煙四溢,肉香混着米香,充斥在整個房間的空氣中。
這是他們團自己發明的菜品,亂炖。
許團副正在往桌子上鋪報紙和塑料布。"馬上就可以吃了。"
楊凱望着桌上的兩瓶白酒和若幹瓶啤酒大笑起來"你要醉死呀?"
"還有別人呢。"許團副臉紅起來。
"木蘭呀?"他的樣子勾起楊凱調侃的興致。
"是......是呀。"許團副有個毛病,只要一提到木蘭就會結巴。
"說我什麽呢?"木蘭身穿未戴肩章的海洋迷彩服,梳着齊眉的劉海兒,帶着她的大嗓門走進來。"喲,頭兒也在呢。"木蘭笑嘻嘻的湊到楊凱身邊。
楊凱借故躲開"你們家老許讓我提前回來,請我喝酒。"
"胡說什麽,誰家老許呀,他跟我可沒關系。"木蘭跟過來"頭兒,你在婚禮上真帥。我跟咱們團的哥們兒都說了,那個陳玉曉太過分了。"
楊凱沒吭聲,暗自笑笑。不出所料,只要讓木蘭一個人去參加婚禮,就等于讓整個基地的人都去了。不僅如實傳達,還會添油加醋。
"可以吃了。"忙的一頭汗的老許招呼他們。
亂炖擺中央,周圍三個綠色的軍用鐵杯。還有幾袋花生米。老許咬開一瓶二鍋頭"咕咚咚"全部倒滿。
木蘭是蒙古族,來自草原,酒量甚至比兩個男人還好。
"頭兒,我敬你一杯,慶祝你恢複單身。"木蘭舉杯先幹為敬。熱辣辣的一杯二鍋頭進到她嘴裏就像白水一樣。
"好!"楊凱興致也很高,擡起手臂随她一飲而盡。
三個人一直推杯換盞,開懷暢飲到熄燈前。
送走許團副和木蘭。楊凱躺倒在床。拿着手機,點開微信。
他們基地有規定,不許以真實身份上社交網站或者聊天工具什麽的,他以前倒不在意,本來對這些東西也不感興趣,可是自從加了某人,他沒事就想打開看看。
沒有新消息。他扔下電話。轉頭呼呼大睡。
睡到半夜,解手回來,又打開看看。淩晨五點,出操之前,打開看看。七點,去食堂的路上打開看看。九點半,帶着戰士訓練,打開看看。午飯時分,打開看看。下午,政治學習,打開看看。
就這樣,楊凱休假後回到部隊的第一天,就在不停的打開看看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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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萊茵河咖啡館,我一個人氣呼呼的走在街上。
最後去KFC買了一個聖代,總算壓住了火。
回到家,客廳一片淩亂。白麗的房間人去樓空。
打了電話,沒人接。
夜半,她回過來"穆穆,不好意思,搬的匆忙,沒來得及跟你說。"
我迷迷糊糊的哼了一聲"得了吧,你是故意的 "
"嘿嘿。"電話那端心虛的笑。
"搬到哪個野男人那去了?"
"別胡說,是我的愛人。"
"你每次都這麽說。"黑夜裏,我無奈嘆氣"反正是誰都好,別是宋啓新就成。"
那端一陣沉默。随即傳過來一個男人的嬉笑聲"真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滾。"我罵了一句挂斷電話。
宋啓新有老婆。兩人本來感情不錯,後來不知為什麽,鬧起了分居。一分就是十年。他老婆現下人在美國,據說也有男朋友。
深夜接到這種雷人的電話,絕對讓人神清氣爽,提神無比。
站在露臺上,看着遠處立交橋上的車來車往,忽然心生傷感。
很多時候,我們說放下了,其實并沒有真的放下,我們只是假裝很幸福,很堅強,然後在寂靜的角落裏孤獨地撫摸傷痕。
此刻,我很想找個人說說話,拿起手機又不知道該打給誰。
打開微信,胡亂的翻着通訊錄。忽然一雙單眼皮躍入眼簾。撲哧笑了出來,為什麽會笑,自己也不懂。
"她哥,幹嘛呢?睡姿不對,起來重睡。"随便說了一句,便關掉了。時間已經顯示零點。當兵的人應該早已進入夢鄉。
沒想到不到半分鐘,手機便震動。"嘿嘿,我還沒睡呢。"
"這麽晚還不睡,想誰呢?"話一出口,就已後悔,深夜裏,這個問題屬于暧昧的範疇。
"你管不着。"耳畔的男聲很好聽。
"給我唱首歌。"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換一首。抒情的。"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
"再換一首,我想聽的。"
"到床上去,我唱給你聽。"他像能掐會算一般猜出我在露臺上。
我舉着電話,快步跑回房間,躺在床上。"好啦。快唱,快唱。"
"別吵,閉上眼睛。"他命令。
"Sometimes we walk hand in hand by the sea,And we breathe in the cool salty air,You turn to me with a kiss in your eyes,And my heart feels a thrill beyondpare。Then your lips cling to mine,It's wonderful, wonderful!Oh so wonderful my love.......!"
歌聲沉靜舒緩,我慢慢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楊凱唱的是Johnny mathis<wonderful wonderf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