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

離開鳳凰機場,楊凱換下司機,親自駕車。吉普車一路飛到海棠灣。

這裏是三亞環境保持的最好的天然海灣。海水清澈,沙灘幹淨,婆娑的椰林更是熱帶獨特的風光。透過椰子樹的縫隙,岸邊小路兩旁花團錦簇,枝繁葉茂讓人心裏情不自禁的感到喜氣洋洋。

因為位置毗鄰南海艦隊,所以這裏每年只不定期的對游人開放。在拉練演習的時候便會封閉。

吉普車在白色的沙灘上沿着湛藍的海邊疾馳,海風吹拂在身上分外舒服,我扶着敞篷的支架光着腳丫站在座椅上,舉着連衣裙的外搭開心的揮舞着。

車子轉了一個彎,閃過一個大礁石,在海棠灣的燒烤場停下。

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站在沙灘上向我們招手。

"怎麽才到?東西早都準備好了。"男人爽朗一笑,露出很白的牙。

除了我之外,在場的人都穿着軍裝迷彩服,黑皮靴,真不知道他們得熱成什麽樣兒。

"等個人。"楊凱拍拍他的肩膀。向燒烤場走去。我光着腳跟在他身後。

在戰友面前,他很嚴肅。沒有像以往那樣牽我的手,只是頻頻回頭,裝做不經意的用眼角餘光掃着我。

"你就坐這兒吧,我們頭兒一會兒就會過來的。"剛剛一直在車上喝椰子的那個女兵把我領到一個位置相對涼爽的石桌邊。臉上帶着深深的失意。

我道了謝,坐下來。眼睛瞥到挂在不遠處的一條橫幅"尖刀團必争第一!"敢情這是他們團演習前的誓師大會。

楊凱此時正在不遠處和幾個戰友說話,幾個人臉上鄭重的神情說明談話內容應該是這次演習的事。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穿軍裝的樣子。雖然不是正式的制服,也沒有了平日裏便裝的時尚,但卻依然英挺。兩彎月牙兒此時在他的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正經的威嚴。

天色漸漸黑下來。幾個戰士開始為每張桌上的烤爐加炭生火。海南島的炭是出名的好燒,再加上他們是特種兵,野外生火是基本訓練科目,幾個戰士手到擒來,不一會兒,爐火就撲,撲的冒出了火苗。

接着又有人陸續為每桌都擺上了肉串,雞翅,飲料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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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凱舉着酒杯,走到烤場中間,大聲喊道"臭小子們,都給我聽好了,今天誰要是不吃吐了,喝懵了,回去我就關他的禁閉!"

下面一陣哄笑。笑聲過後,楊凱開始正色。"你們知道我這裏現在裝的是什麽?"他指指自己的胸口。"一周之後的演習,一周之後的演習,還是一周之後的演習。我這人不喜歡啰嗦,也不會長篇大論,我只希望你們能在保證自己生命安全的情況下給我使出吃奶的勁兒來認真完成這次任務。之所以要現在說,不是要掃你們的興,而是因為...... "他抿抿嘴唇,頓了頓,望着一圈好奇的眼睛,故弄玄虛。"因為我怕自己一會兒喝高了!哈哈......"

戰士們又是一陣哄笑。

我坐在石桌旁,拿着一只烤雞翅自斟自飲,自言自語"別說,還挺懂領導藝術的,既說了想要說的話又調節了氣氛。恩威并濟,不錯,不錯!"

雞翅是事先用各種佐料煨好的,所以烤起來特別香。我喝着冰啤酒,吃的嘴上,手上到處是油。

"臉皮厚真是好生存,坐在一群陌生男人中間也能吃成這個樣子。"楊凱講完話,端着酒杯走過來。

"怕什麽啊"我瞪他"你不是團長嘛?我不是你領來的嘛?對不對啊,哥!"

"誰是你哥?"他皺起眉,一副受不了的神情。

"你!"我扔掉一塊兒雞翅膀的骨頭,指指他。

"滾蛋,我可沒你這種妹妹。"他白了我一眼,放下酒杯,湊過腦袋小聲問"想我沒?"

我身體向後挺直脊背很大聲的答道"楊凱,我想你了!"

周圍幾桌的戰士立刻都停下不動,愣愣的望向我們。楊凱的臉騰的紅起來,神情尴尬故作鎮定的呵道"看什麽看,吃你們的東西。"

戰士們再次哄堂大笑。他轉過身偷偷沖我揮起拳頭。

酒過三巡,戰士們紛紛走過來向他敬酒。我看準時機,趁着人多和他告辭。他陷在人群裏,沖我擺手,意思是"別走!"

我自是假裝沒看懂,拿着東西,快速逃走。

越過沙灘,來到小路上,有很多三亞當地人開的那種三輪載客摩托車,随便叫了一輛,講好價錢,剛坐穩,就被一個椰樹林裏竄出來的黑影攔住"我.....我們.....團長說.....不讓你走!"

"你是誰呀?"我忿然大叫。

"我......叫......李衛群!"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想來為了攔住我一定跑得很急。

"躲開。"我欠起身去拽他握在摩托車把上的手。

"不行。團長說了不讓你走!"汗水流過他的面頰,他眨眨眼,卻仍不松手。

"你這人怎麽回事兒呀?師傅咱們走!"我拍拍三輪車師傅的肩膀"我給你加錢!"

三輪車師傅為難的轉過身"你加多少錢我也不能軋人呀!"

我一時無奈,只好僵持着想辦法。卻無計可施。

"小姐啊,你換輛車吧,不要耽誤我賺錢啦。"半個小時後,三輪車師傅帶着哭腔說。

我沒做聲,抱着手袋,仍然賴在車上。

"人家師傅說的話你沒聽到麽?"楊凱從椰樹林裏走出來,付了車錢,李衛群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躲到他身後。

"你還敢說!"看見他,我立時跳下車,推了他一把。再要打他,卻被他扼住手腕,拉進懷裏"嘿嘿,別鬧,我有話跟你說。"

"滾!"我抽出手,死命的掐他。

他沒再說話,轉身拍拍李衛群的肩膀"幹得不錯,你先回去吧!"

那個李衛群聽見他的誇獎,很激動的敬了個禮"是,團長!"

"穆雨,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想你,快演習了,我也沒時間出來了,今晚想跟你說說話。"李衛群走後,他放開我,低下頭聲音很輕的說。

我努努嘴"好吧,不過得去人多的地方說。"

"行!"他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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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重新回到海邊,上了一家漁排。

此時天色已黑,海風吹過來,幾條小船連在一起組成的漁排随着海浪輕輕搖晃。

"還生氣哪?"楊凱從圍網裏撿了幾只螃蟹遞給船家,将手上的水彈到我臉上。

我擦擦臉,笑笑,表現出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早忘了,我都把你當哥了,還生什麽氣呀。"

楊凱微微皺眉,沒說話。

螃蟹煮好,船家送過來。楊凱又要了一瓶白酒,我們倆對着海上的月色喝起來。

"他對你好麽?"楊凱撬開一只螃蟹,看着肥美,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臉上現出幸福的笑意"挺好的。"

他低下頭沒說話,嘴角略微劃出一個弧度。過了一會兒,又笑嘻嘻的湊過來"問你件事兒,你不許生氣.......!"

"說!"我仰頭幹了一盅白酒。

"你說你這個年紀,怎麽會喜歡一個.......!"他停下,沒有繼續。

我自是知道他的意思。舉杯在他的酒杯上碰了一下"傻孩子,你知道什麽叫一見鐘情嗎?"

他歪在我身邊,躺在漁排的地板上,眨眨單眼皮,又笑成月牙兒"當然知道,我一見你就挺鐘情的。"

我杵了他一拳"滾蛋。咱們倆一百見也鐘不了情"他擋開,趁勢握住我的手。我想抽回來,他不許,趁勢岔開話題,分散我的注意力"人家聽着呢,你快接着說。"

我也懶得理他,就任他握着。"一見鐘情不是你一眼看上了我或者是我一眼看上了你,不是看,跟心靈也沒有關系,是氣味。彼此被對方的氣味吸引,迷住了,氣味相投,懂吧?"

楊凱眯起單眼皮,低頭聞了聞自己"你沒聞我怎麽知道我和你就不投呢?兩個陌生人,萍水相逢,一見面就湊上去一通亂聞,有病吧?"

我蔑視的夾了他一眼。"讓不怎麽說你是俗人呢,這個是不用湊上去的,相投的氣味隔着八丈遠你都會被他吸引。看過<動物世界>麽?動物之間相隔幾十裏都能聞到對方的氣味。人也—樣。"

"動物可都是喜歡年輕力壯的。"他不服氣的撇撇嘴。

我趁他不注意,抽出手,在他手臂上猛的掐了他一下"想死啊!"

他嚯的坐起身叫屈"我身上的味兒也可好聞了,我們基地的警犬都喜歡我。"他湊過來,拽起T恤"不信你聞聞。"

我推他,他卻紋絲不動。推搡間,一股淡淡的栀子花味兒傳入鼻息。

我微微愣神兒"是挺好聞的。"

"就是吧。"他笑起來。腦袋枕着雙手躺下去。"你不聞怎麽知道別人身上的味道自己不喜歡?"

我沒回答。他也不再說話,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穆雨,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過了一會兒,還是先他忍不住,開了腔。

我笑笑,實話實說。"說不好。只能算有好感,不讨厭吧。"

他瞪着單眼皮,狠狠甩過來一個冷酷的眼神"沒良心。"

"兩個人在一起是要講緣分的,我和老杜就是前世的緣。"我仰頭望向夜色中平靜的海面。近海圍出來的水域擠滿了漁排的小船,船上都挂着燈籠,影影綽綽映出各條船上的人影兒。"人家都說前世的夫妻,身上會有一模一樣的痣。我和他就有。"

"什麽樣的?我看看。"他歪過來,手拄着腦袋。

"看,就是這顆痣,我們倆一模一樣。"我伸出手臂,給他看手肘上的那顆硃砂痣。

他一愣。"我也有。"

"滾。"我擡起腳踢他。

"不信你看。"他也伸出手臂,和我湊到一塊兒。真的一模一樣。瞬間我的心跳加速。

"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心裏的童話被打破,我有些難堪。悻悻地站起身,頭也不回的下了船。

"等一下,我送你!"他一邊忙着結帳,一邊叫我。

沒理他,自顧自地向前走,路上有很多挑着擔子賣水果的小販。我在其中一個面前蹲下。

"吃這個吧,對皮膚好。"楊凱追過來,拿起一個楊桃遞給我。

"謝謝。"我拿在手裏,心裏仍然為硃砂痣的事別扭。

他顯然看出了我的心思"別想了,那些事都是人編出來騙小孩子的。"他拉着我站起身,眯着眼睛,撅着嘴湊過來"來,親一個。"

"去死!"我趁他不注意,猛推他一把,他冷不防坐進小販的水果筐,我哈哈大笑起來。跑開。

他在後面追我,小販在後面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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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豪邦集團總部。杜闵行兩手交疊,聚精會神的同時看着萬隆廣場的招标計劃書和這個項目的財務報表。秘書老吳和北京總部的財務總監還有企劃部總監緊張的站在一旁。

"十個承建商領取了招标書,不是每個公司都有機會,有些參加投标只是象征意義,然後到一些小項目的招标會上炫耀,說明自己在我們豪邦的邀請名單之內,為自己增加砝碼和身價。真正的競争對手其實只有兩家。第一家是我們的老合作夥伴,建輝集團,他們有類似的方案,在國內做過很多高端的大型的商業平臺,經信銀行也一直鼎力支持他們。第二家是來自臺灣的嘉和建築,他們的優勢在于價格。"企劃部總監一口氣将競争情況介紹了一遍。

"還有哪家可以考慮?"杜闵行揉揉太陽穴,顯然不太滿意。

建輝集團正因為做得多,所以他們的設計人員早沒有了新創意,新建的幾個商業廣場,如同一個模板刻出來的一樣。而臺灣那家,雖說從設計到施工都是一流的,但是卻沒有在大陸取得資質,跨境承攬工程,萬一出了事,大家都麻煩。

老吳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董事長,聽說凱悅集團旗下成立了一個建築公司。"

"哦?"杜闵行靠向椅背,笑起來"這老太太真能折騰,這麽大歲數了,真難為她了。"

"聽說老楊太太為了一炮打響,所有的設計施工人員都是從海外請回來的一流人才。"

杜闵行睜開眼,手搭在桌子上擺弄着萬寶龍金筆"老太太從商多年,人品是靠得住的,為人處事在浙商中口碑也是很不錯的,只是年紀大了,我怕溝通起來會麻煩。"他放下筆,想了想"這樣吧,你找個人過去給凱悅透個口風,看看老太太是什麽意思,我這邊也再考慮一下。"

"是。"老吳拿着筆一字一句的記下來。

其實杜闵行在意的并不是不好溝通的問題,而是那晚林穆雨扔在楊家別墅地板上的濕衣服。

心裏正氣惱,手機響起。他松開攥緊的手,接起來。是宋啓新。

"我這裏辦完事了,咱們什麽時候飛啊?"宋啓新小孩子一樣的在電話裏吵嚷。

杜闵行起身走到玻璃窗前,望向對面樓的辦公室擺擺手"你先飛吧,我還有事,需要幾天時間來處理一下。"

"那好吧,三亞見。"對面的宋啓新穿着一身沙灘裝轉過身向杜闵行扭扭屁股。

杜闵行笑起來。很多時候,他很羨慕自己的這位好朋友,可以活的這樣簡單,或者是想的這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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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海中天寫字樓。

一間變電室改成的寫字間中。姜雲飛對着鏡子打理着自己的衣服。白白的T恤,外面罩了一件導演馬甲,一頂前進帽,再背上一架專業的高像素相機,不了解的人一定以為他是個專業的攝影師。

"三兒啊。"他回身囑咐自己的助手,也是這間私人偵探社的副社長馬三兒"我上午跟陳玉曉母女先走。你下午一定接待好那個從美國回來的女人,她也要去三亞,到時咱們在那兒碰面。"

"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馬三兒擦着相機的遠焦鏡頭,向姜雲飛打着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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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上海虹橋機場。

姜雲飛笑呵呵的走進候機大廳和陳玉曉母女會合。

三人安檢完畢,上了飛機。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去三亞的飛機都是人滿為患。

玉曉沉着臉,一言不發。玉曉媽媽嘀嘀咕咕的罵着楊凱。姜雲飛殷勤的替三個人找着座位。

相對安靜的頭等艙裏,一個優雅貴氣的美麗婦人正臉色冷冷的訓着兒子"浩浩,媽媽說過多少次了,別在座椅上亂跳。"

二十分鐘後,飛機離開跑道。飛往美麗的三亞。

機艙裏,空姐交待好注意事項後,用溫柔的聲音祝願大家能有一個愉快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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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時間,下午三點。

一架從美國西雅圖起飛的波音787徐徐降落在虹橋機場的跑道。

希文一臉氣哼哼的走下飛機,經由國際廳轉往國內廳。她要去三亞找分居了十年的丈夫宋啓新。

候機廳裏,馬三兒等在登機口和她同行。

剛進頭等艙,希文就要了一杯冰水壓火。一旁的馬三兒看着她的臉色連大氣也不敢喘。

此時,相對喧鬧的經濟艙裏,蔣蕭一臉落寞的找着座位,為了不讓自己有遺憾。他要去三亞向白麗做最後一次表白。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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