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十九)
星期一早晨,楊凱回部隊。
我坐着他的車跟他到部隊,他繞了遠路,我沒事找事尋出很多事端,兩個人都在故意拖延分離的時間,可是,感覺還是很快就到了部隊門口,他只好很不情願的送我到城鐵站。
"小豬要聽話,周末老公就回來。"站臺上,我們依依惜別。
"知道了。"我悻悻的摟緊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胸口,戀戀不舍。"你要想我哦!"
"一直都在想。"站臺上人多,他又穿着軍裝,所以只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老婆,對不起,不能經常陪你!"
"別傻了,周末回來記得給我買好吃的。"我放開他的腰,又牽起他的手。"我要吃玉米粟。"
"沒問題,給你買好多,好多。"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反過來擁抱我。
"有軍容糾察!"我吓他。
他并未慌亂,只慢慢放開我,向後一步,立正站好。
我哈哈的笑起來。他發覺上當,無可奈何的站在那裏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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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
楊媽下樓,見楊爸正在收拾碗筷,"兒子吃早飯了麽?"
"吃了,吃了,兩個人都吃過了。"楊爸給楊媽到了一杯牛奶遞過去"老伴兒,要煎蛋不?"
"不要!"更年期階段的楊媽看見楊爸笑,就生氣。"你笑什麽呀?辛辛苦苦生養的兒子,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領個野丫頭回家,也能把你樂成這樣?你還能不能有點城府啦?"
楊爸收起笑容,被老婆連珠炮一樣的數落弄的暈頭轉向,一回身弄灑了番茄醬。"其實穆雨那孩子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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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不錯啦?你有什麽根據說明她不錯啊!"楊媽氣的放下牛奶,拿起報紙"你這人,可真是........!"忽然她的眼睛定在了經濟版的一條新聞上。"這個杜闵行還真有本事。"
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對,林穆雨,對,就是那家花店。"
"你不會找人調查兒媳婦吧?"楊爸驚愕的轉過身,難以置信的盯着楊媽。
"調查她怎麽了?我這個當婆婆的覺得她來歷不明,調查她理所應當!"楊媽把報紙摔在桌上,瞪着眼睛吼楊爸。
"你......你這是侵犯人權!"楊爸義憤填膺,少有的做了反抗"不可理喻!"楊爸解下圍裙,也摔在桌上,徑直出了門。
"你去哪兒?"楊媽被一向謙讓,容忍的楊爸的态度弄的有點蒙,追到門口問。
"去廣場找老陳太太跳舞!"
"你敢!"
"我就敢了,愛咋咋的!"楊爸氣急,吼出一句東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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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天空飄起了小雪。我和蔣蕭還有秋秋在店裏煮了一鍋麻辣燙。
辣得過瘾,我提議一人來一罐啤酒,大家舉雙手贊成。
"你最近沒同白麗聯系麽?"吃飽喝足,我裝做不經意的問蔣蕭。
"沒有,人家這會兒在北京,可是忙呢,聽說那個姓宋的給她開了一間化妝品店。"蔣蕭說起白麗,一副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
我心裏一沉。宋啓新每次要和女人分手,都會給對方開間店。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叫扶上馬,再送一程,實則是以為那些女人有了自食其力的本事,就不會纏着他了。
接下來的整個下午,心裏都在替白麗擔心,根據我對她的了解,她是真愛宋啓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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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一個人去坐地鐵。
街上人流熙攘。大家迎着輕輕灑落的雪花,行色匆匆。可能因為星期一的原因,所有人的臉上都挂着疲憊。
走到路口,被人一把鉗住手臂。回過頭,心裏一驚。是杜闵行!
他的臉上挂着來勢洶洶的怒氣,拽我上車後,一直一言不發。車後還跟着另一輛車,應該是宋啓新。
我看到後座上的旅行箱,猜測他是剛剛回到上海。
"你結婚了?"出了鬧市,汽車駛上一條僻靜的小路。
"是。"我穩住心緒,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冷靜感染他。
"啪.......!"臉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上床了沒有?"他咬緊牙關,拳頭重重的打在排檔杆上,碰到了急加速,汽車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出去。
"上了。"我緊緊抓住車窗頂端的把手,整個人蕩了起來。
他揮起手,又一巴掌掴在我臉上。
很快很快的車速,讓我有些失重,接連的兩巴掌更讓我頭暈目眩。我一陣惡心,有些想吐。"停車!"
他像發了瘋的野獸一樣,無動于衷,我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心底忽然難過。
"對不起!"我驀的抓住他的手臂,哭起來。
片刻之後,他也開始流淚。之後,車速才慢慢降下來。
"為什麽?"他居然泣不成聲"為什麽要這樣傷我?"
我無言以對。說謊話,太可笑,也沒有意義。而說實話,則會更傷他。
"回答我。我哪裏做得不好?除了浩浩的事,我哪裏做得不對?"大名鼎鼎的杜闵行此刻竟然脆弱無助的像個孩子。
"我也不對,不能全怪你!"我擦擦臉上的淚,嗚咽的不能自已"我們在一起本身就是個錯誤。"
"你閉嘴!我不許你這麽說!"他紅着眼眶向我咆哮"你知道這五年多,我有多愛你!我不許你否定我們的感情。"他又哭起來,很傷心,很傷心。
我也哭。比他傷心"開始,你說讓我等你一年,我等了,你說等到南非世界杯的時候,你就娶我。可是你沒有.......後來,你又說為了浩浩,讓我再等你兩年,到倫敦奧運會的時候我們一定能結婚,可你還是沒有........這其間我沒有過半句怨言,因為我知道你為難。然後我離開,你說只要半年,我又回來,現在離你的半年還有不到一個月了,巴西世界杯都結束了……孟向雪依然帶着浩浩在國內,從始至終,她根本就沒想走,她還愛着你!而你心裏,對這一切清清楚楚,卻仍然無休無止的縱容她,還要竭盡全力的瞞着我!你不累麽?"
他望着我,眼淚默默,越流越多。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滾下來,滴在嘴角上,胸膛上,打濕雪白的襯衫。
我用顫抖的手拭去他臉上的淚水,但是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怎麽擦都止不住,他這副模樣讓我心如刀絞,也為曾經的我們變成現在這樣而痛心。
"你這個人太重感情,卻又不懂感情。你誰都不想傷害,偏偏又誰都傷害。"我哀傷的撫摸着他的臉頰,帶着一絲凄楚的凝望他"感情的世界裏是沒有皆大歡喜,面面俱到的,它是需要選擇的,你想讓所有人都笑,偏偏所有人都會哭。所以既然你不能下決心,那就只好由我來選。否則,我們最後都将體無完膚。"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直直的盯着我,猛然吻過來。"穆雨,不要離開我!"
我推開他,說了一句刺進他心裏的話,讓他清醒"你不要這樣,我現在是別人的老婆了。"
他紅着眼睛,鉗住我的下巴,頂在椅背上,再度哽咽。"不可以!你是我老婆,我說過這輩子你都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可我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我再度提醒他"這是事實,無法改變了。"
他雙眉緊鎖,又盯着我看了一會後,慢慢放開,重新發動汽車"不會。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改變的事。我們去.......我們去白渡橋,那裏有我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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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白渡橋,他終于肯讓我下車。
橋上,我們迎風而立。夜裏,蘇州河水深邃幽暗。
"我的記憶裏,這個片段最深刻。"冷靜下來的他,語速也慢了下來"你站在橋上很開心,很開心的笑,然後對我說:要用心笑,不要用嘴笑。"他又一次哽咽"你真的不記得了?"
我無奈。"不記得了。但我相信當時站在橋上的我應該是幸福的,而此時的我卻恰恰相反。"蘇州河起了夜風,我有些冷,抱緊肩膀。
他踱到我身後摟緊我,俯進我的脖頸哭泣"為什麽,為什麽只把我一個人丢在回憶的漩渦裏受折磨,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有沒有想過,你愛的也許只是那個記憶裏的林穆雨,而不是現在的我。"嗅到他的味道,如此熟悉,我再次潸然淚下。
"那有什麽區別,你們是一個人。你從來都只是我老婆。"他嗚咽的把我的耳墜含在嘴裏"別離開,不要走!我不能沒有你。"
遠處,有車燈射過來,車速很快,眯着眼看清車牌號,是楊媽的布加迪。
我一陣慌亂,更多的是驚愕。一直默默跟着我們的宋啓新也跑過來"闵行,怎麽回事?不會是"捉奸"吧?"
"別怕。"杜闵行拍拍我的肩膀,拉着我走到他車頭的位置,點了一支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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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穆雨,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麽?"楊媽下了車,踩着十寸的高跟鞋氣勢洶洶的走過來,身後跟着姜雲飛。
"媽媽........!"我難堪的低下頭。
"我在問你話,沒有聽到麽?"她向前走了兩步,歇斯底裏的喊叫。
"媽媽.......我.......!!我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別叫我媽媽,你不配。還不死到這邊來。"她瞪着眼睛,身上披着大衣,手裏拿着手包,頭發上的大波浪被風吹得有點亂。
"老大姐,這麽晚了,精神還這麽好?"靠在車上的杜闵行彈彈煙灰,打斷她的謾罵。
楊媽轉過臉,沉下氣,踱過去"哦,闵行也在呀?"楊媽嘴角撇出冷笑"這是我新娶的兒媳婦,下班沒回家,我怕她遇見壞人,就出來找找,你怎麽也在這兒?"
面對楊媽的冷嘲熱諷,杜闵行絲毫不以為然,微微笑了笑,依舊不緊不慢地抽着煙。宋啓新踱過來打圓場"大姐,我看你這是年紀大了,聽風就是雨。"
"年紀大怎麽了?年紀大的人比你們懂事理,比你們懂羞恥!"楊媽最讨厭別人提她的年紀。"怎麽?杜闵行,你這是知道她嫁給了我兒子,你不甘心了?"楊媽一把推開宋啓新,直接逼向杜闵行。不會說話的宋啓新一句話把楊媽的更年期激發的淋漓盡致。
"對。我是不會放過你兒子的。"杜闵行挑眉,微笑。宋啓新又走過去斡旋"那個什麽,老大姐,是您兒子不對在先,他趁人之危,搶了闵行的女朋友。"
"那是我兒子有本事!"楊媽厲聲罵向宋啓新。又回身指向杜闵行"我倒要看看你怎麽不放過我兒子,你有多厲害的箭,盡管放。我錢阿貴都接的住!"
我站在那裏,如芒在背,實在聽不下去,轉身跑開。
"穆雨!"杜闵行扔掉剩了半截的煙,追過來。
"追上她!"楊媽也叫起來。
我拼了命,使出吃奶的勁兒,一直跑,一直跑,想把他們都甩掉,想把我身後的所有全甩掉。
喊聲漸漸聽不到,人影也越來越飄渺,我蹲在路邊,彎着腰,拄着膝蓋,大口的喘着氣。
喘息的間隙,我看到角落裏有東西在動,走到近前,是一只小兔子。
它的腳受傷了,一定是被人遺棄了。我沖着路燈小心的查看着小白兔的傷口,忽略了身後高跟鞋的嗒嗒聲。
"你跑什麽?"身後的楊媽冷着臉問。
"沒什麽。"我抱着兔子狼狽的低下頭。
她瞪我一眼"跟我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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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我輕輕的撫摸着小白兔。楊媽依舊橫眉立目。
"挨打了?"汽車從一排路燈下開過,她看到了我臉頰上的指印。
"沒有。"我轉過頭,躲開。
"挨打也活該,只是吵了幾句嘴,分手不到兩個月,就跟別的男人登了記結了婚,是誰都會打你!"
我沒說話,啓動耳朵的過濾功能。
"真沒想到,你以前居然是杜闵行的情婦!"楊媽語氣裏溢滿輕蔑嘲諷。
我不再忍,反駁"別說的那麽難聽好不好,我是他女朋友,我們都是單身,光明正大的戀愛五年,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這些你兒子都知道!"我撇撇嘴,決定不止自衛,還要反擊"反倒是你兒子,知道我有男朋友,還纏着我!"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怎麽不去找別人啊,好男經不住女勾!"
我頓時語噎,被她不講理的功夫徹底打敗。
回了家,楊爸躺在沙發上,喝啤酒,看電視,鬧罷工。
"還不快起來,給你的好兒媳婦把飯菜熱一下!"楊媽站在門口,疾言厲色的大喊一聲。
正在悠悠然的楊爸吓得"騰"一下,從沙發上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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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啊,你再喝點湯,這個很補的,爸爸熬了一天,特意煮給你的!"楊爸摘下老花鏡在我身旁坐下。
"哦。"面對楊爸的關心,我驀然落淚。"謝謝爸爸!"
"你媽媽就那個脾氣,你不要往心裏去。她一個女人管着那麽大的生意,一是壓力大,二是被大家寵壞了,你是好孩子,要多理解她。"
"知道了。"我微微點點頭。
吃過飯,我在冰箱裏拿了兩根胡蘿蔔,抱着兔子上了樓。
自己洗了澡,又把小白兔洗幹淨。帶它到露臺上喂它吃胡蘿蔔。聽到樓下露臺上的一段對話。
"我看不如讓穆雨進凱悅工作吧,這樣咱們也放心些。"楊爸的聲音。他好像再為楊媽做足底按摩。
"她去凱悅能幹什麽?種花嘛?"楊媽依舊沒好氣。
"老伴兒,你不要這樣,弄得家裏緊張兮兮的,不要說兩個孩子,連我都怕你!"楊爸的聲音越來越溫柔。
"怕我做什麽,還能吃了你。"楊媽撲哧一聲笑出來。
"嘿嘿,這輩子還是我吃你吧!"楊爸嘻嘻的笑起來。
我躲在樓上忍不住暗笑,原來某人的德性是遺傳。
"滾蛋,老東西!"楊媽似是打了他一下。
"阿嚏!"小白兔在我鼻下亂動,我一陣鼻癢,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誰在哪兒,是穆雨麽?"楊爸仰頭向上問。
我連忙抱着兔子逃進房間。
睡前,我給小白兔拍了照,上傳到了朋友圈:我的小兔子,它叫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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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為了避免和婆婆碰面,我趁全家人沒起床,偷偷拿了面包,出了門。
不想在公車站被她逮到。
"媽媽,我上班應該走這條路!"上了車,我見司機走的路不對。
"從今天開始,你就來凱悅上班吧,先去商品開發部。你不是會插花麽?就負責設計一下菜品的擺盤和餐桌布置吧。"老太太沉着臉,向我宣讀聖旨。
"那我花店的工作怎麽辦啊?"我驚詫萬分,覺得自己像個木偶,被她玩弄于鼓掌。再說傻瓜才願意和她一起工作。
"當然是辭掉了。"她竟然也發了火,繼而開始喋喋不休"一個女孩子,一點不乖巧,倔的像頭驢。真不知道我兒子看上你哪一點.......喜歡我們楊凱,比你優秀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前幾天鼎新集團董事長的小女兒還打電話向我打聽楊凱什麽時候有時間,要約他一起看電影呢..........還有啊,張董事長家的二女兒,王經理家的........李局長........各個都比你強!"
"您老人家認識的人都生女兒的嗎?"我撇撇嘴"真不帶種,一幫廢物!"
"你以為人人都能像我這麽有福氣,一輩子只懷一次孕,生一次孩子,就生出個那麽那麽優秀的大帥哥呀!"她得意洋洋的翹起二郎腿,望着自己修剪精致的紅指甲。
"我靠,這樣也行!"我咬牙。暗罵!恨自己給自己找虐。并發誓以後要是在她面前多說一個字就讓自己不得好死!
"可惜啊,被你撿了便宜。"汽車開進凱悅集團地下停車場,她抓緊時間又損了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