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十九）
機場。
楊媽，楊爸來送行。
如久打扮得像個火星人。帶着一頂黑色的禮帽，圍着一條長長的同樣是黑色的圍巾，遮住半張臉，抱着一個Kitty，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
＂你們兩個女孩子，路上一定要小心啊。＂楊爸千叮咛，萬囑咐。
＂你一定照顧好如久，別趁機報複她。＂楊媽掃我一眼，轉身替如久整理圍巾。
＂放心吧，爸爸，我同學會接我們的。＂我安慰楊爸，讓他不要擔心。對楊媽的話，充耳不聞。
手機響了，陌生號碼，開頭區號是臺灣。我走到一旁去接。
＂喂。＂我有預感，心跳加速。
＂老婆。＂他也有些激動。
接下來，是稍稍的沉默。兩個月，沒聽到對方的聲音，心裏都不好受。
＂在哪裏？機場麽？＂他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好似生怕得罪了我一樣。
＂機場。＂我忽然不争氣的想哭。
＂爸爸媽媽也在麽？＂
＂對！＂
＂辛苦你了。到了費加羅療養院記得給我打電話，如果打不通也要給我留言。＂他略作停頓，聲音變小＂我很想你！永遠愛你！＂
百感交集的我不知該怎樣面對後面的兩句話，岔開話題的同時趁機告訴他＂我們不會去費加羅，我要把她送到費紳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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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是什麽地方？也治療地中海貧血麽？＂
＂不治。＂我斬釘截鐵＂那裏主要治療精神和心理疾病，不過你放心，我和費加羅療養院也做了溝通，他們會專門派醫生每天去費紳為她治療。＂
電話那端沉默了有一會兒，似是又嘆了一口氣＂穆雨，她只是個病人！我們對她寬容一些好不好？＂
＂寬容？再對她寬容，我的命就沒了。＂我冷笑＂對，她是病人，可她的心卻是魔鬼，那是你所不了解的一面，如果你相信我，就按我說的辦，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包括她自己！＂
＂老婆，地中海貧血的病情發展跟病人自身的免疫有很大關系，免疫力又和心情有關，我們把她送去異國他鄉，又是那種地方，我怕她的病會嚴重。＂
＂你以為她在國內心情就好麽？她的快樂，她對你的笑容全是裝的，想讓她快樂，除非你娶她當老婆！＂我的聲音因為激動，開始發顫＂這樣一個自私，狹隘，偏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對她，她對你也根本沒有感激之心，只有占有欲！＂
＂林穆雨！＂他的聲音嚴厲起來，聽得出應該很生氣。＂在我印象裏，你是個很厚道的女孩子，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她是邪惡的，無理由的邪惡！＂我很氣憤，在如久買兇要殺我之後，居然聽到這樣的話。＂只有你把她當天使！＂
＂你在嫉妒？是麽？＂他聽出我的憤慨，語氣重回平靜。
我靜靜聽着，忽然笑了，剛剛從心底跑出來的柔軟瞬間不見＂姓楊的，我們現在還沒離婚，是你委托我代你處理這件事的，當然在法律上我也有這個權利，我就覺得費紳修道院适合你表妹，如果你不滿意，回來可以再給她轉院！＂
剛想挂電話，馬上又拿起來＂楊凱，我咨詢律師了，軍婚可以去婦聯申訴，她們會根據實際情況做出判決的，我覺得那個刀疤在這件事上，可以幫我很大的忙，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主動同意，這樣咱們面上都好看！＂
說完，不等他說話，我就挂了電話，關了機！
＂走吧，如久，我們該去安檢了。＂我平複情緒，攬過如久的肩膀和二老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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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選國航，乘坐的是意航的飛機，多花了三分之一的錢。
因為我發現如久不懂英語，這能大大減少她在旅途中使用陰謀詭計的比率。
聽楊爸說，如久的家在山裏，初中時才來的上海。那時，大山裏的師資力量還很薄弱，發了英語書，卻不上英語課。楊凱給她補過一陣子，可她厭學情緒嚴重，再加上後來得了病，就棄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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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飛機，我們對面而坐。這是換登機牌時，我特意要求的，我要看着她，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起飛前，我們誰也沒有說話，但若眼光可以殺死人，我早已不知死過幾百回了。
＂我哥會跟你離婚，他會不要你！＂起飛後，如久先開口＂如果他知道你把我送去了哪裏他會不要你！＂
我放下一份介紹意大利美食的雜志，微笑＂是嗎？落地之後，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讓他知道啊！＂我氣定神閑的接過空姐遞過來的橙汁，悠然自得的呷了一口。＂如久，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在楊凱心裏，你是重要，但……沒＂那麽＂重要。＂
＂賤貨！＂她直直地盯着我，一動不動。
我懶得理她，放倒座椅，舒服的靠在上面，依舊看書。看着，看着，我還唱起了歌兒。
忽然，一杯果汁潑到了我臉上。我定定神兒，笑着坐起身，用紙巾擦臉＂知道麽？如久，對楊凱來說，我再賤也是女人，你再高貴也是包袱！哪個男人會愛一個包袱？＂
她氣的臉色更加蒼白。＂賤貨，賤貨，你就是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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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艦在海面上平穩的行駛着。
楊凱坐在船艙裏，擺弄着一個鎏金煙盒。
這是昨天軍艦在臺灣基隆港靠岸補給時，他在岸上一家古董店淘到的。鏽跡斑駁，卻看着親切，鎖扣因為時間太過久遠，已經鏽死打不開。
＂幹嘛呢？＂武士航笑嘻嘻的走進來，從懷裏掏出一小瓶伏特加＂一會兒進了公海，咱倆整兩口？＂
楊凱笑罵＂你怎麽就不長記性呢？不怕我給你照相啊？＂
＂不怕，不怕，随便拍。＂武士航把酒放在桌子上，又掏出兩袋水煮花生。
＂怎麽樣？＂楊凱喝了一口酒，随意剝開兩個花生扔進嘴裏。
＂什麽怎麽樣？＂武士航裝糊塗。
＂海政那對姊妹花兒呗，追到了哪個？＂
＂都長得一樣，哪個都成。＂武士航笑＂沒準兩個都能搞定呢。＂
＂呸，不要臉！＂楊凱啐他＂你還想玩雙飛呀？＂
＂別說的那麽難聽，我那可是一見鐘情！＂武士航不服氣的反駁。＂你和穆雨不也是從一見鐘情開始的嘛？＂
＂我們不一樣，我那是一見鐘心！＂楊凱嘆口氣，将手裏的花生扔在桌子上，仰頭喝光了一杯酒。。
＂我也一樣啊，兩姐妹人都特好。對我來說心靈美也是很重要的！＂正愁沒話應付的武士航順竿就往上爬。
＂呸！＂楊凱又啐了他一口，向後靠在椅子上＂一見鐘心，那是上輩子的緣分，我理解，一見鐘情，我也理解，見了一次就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心靈美這事兒用在你身上就純屬扯淡了，你有那境界麽？咱們補給艦上養的那頭豬心靈也可美了，從來不搶食，不給飼養員找麻煩，最後還讓你吃它的肉，你怎麽不一見鐘情啊？少在那兒對自己的色心美其名曰，好像你多崇高似的！＂
武士航被識破，吧唧吧唧嘴＂那你說說一見鐘心和一見鐘情的區別？＂
＂一見鐘情的時候，她是展現在公衆面前的樣子 ，自信、優雅、時髦、幽默、體貼、善解人意 。你會覺的這個女人很吸引你，就像你現在看兩姐妹，你會想和她約會，想和她談場戀愛，甚至想和她上床。但你不會和她有共鳴，不會心疼她，不會惦念她。＂楊凱剝着花生緩緩的說着。
＂繼續！＂武士航聽的來了興致，眨眨眼睛，期待下文。
楊凱語氣開始變得沉重＂一見鐘心則不同，你會不受控制的想去了解她，感知她，發現她身體裏那麽多的喜怒哀樂。她的悲傷、她的軟弱、她的無理取鬧、她的種種。甚至，還有很多你無法忍受的地方，但你還是想去靠近她，要她。＂說到這裏，楊凱眼神幽幽的＂你想讓她對你哭，對你笑，對你撒嬌，對你說她的心裏話，甚至......蠻不講理的挂你電話和你提離婚傷你的心！＂
＂哦......！＂武士航恍然大悟＂說了半天，就是讓自己犯賤呗！＂
＂滾！跟你這種人說話就他媽的是對牛彈琴！＂楊凱把手裏的花生砸到武士航身上，不再理他，起身離開船艙去了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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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一邊用眼睛瞄着如久，一邊大吃大喝，哼哼唧唧的唱歌。＂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叢叢....！＂
＂嗯，唱的真好聽！＂背後的座椅上傳來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我愣住。是杜闵行。
＂接着唱啊！唱副歌！＂還有穆桂英一樣的宋啓新。他知道我到副歌就跑調。
他們就坐在我後面，能聽到我唱歌，也一定能聽到我跟如久鬥嘴。我垂下頭，撅起嘴，覺得沒面子。
＂闵行，你們認識？＂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悄悄回頭去望，兩個豔麗嬌媚，看起來很面熟的女人各坐在兩人身邊。
＂嗨！＂宋啓新和杜闵行一起對我招手！
我哭喪着臉轉過腦袋，用毯子把自己蒙起來。對面的如久顯然看明白了怎麽回事，露出幸災樂禍，得意變态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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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差關系，下了飛機，是意大利的清晨。我同學舉着牌子等在出口。
我帶着一身果汁的痕跡，抓着如久，連忙逃跑。對身後的兩男兩女視而不見。
同學正在考博，送我們到了費奧科比，就連忙折返。
費奧比科是位于意大利北部一個具有千年歷史的小城，這裏不僅因為它悠久的歷史而著名，更有綿延起伏的阿爾卑斯山脈。
費紳修道院就坐落在巍峨峥嵘的阿爾卑斯山下。
挺拔的松樹，漫山遍野的鮮花，雲雀聲聲啼唱。山巅上尚未融化的積雪斑斑點點，山風呼嘯而過，配合修道院的鐘聲，在山谷中回蕩。
接待我們的修女，叫凱利亞，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太太。笑容和藹可親，眼神卻像刀鋒一樣鋒利。
＂您是選擇讓她單住，還是和其它病人一起同住，我們有兩人間，四人間，還有八人間！＂凱利亞修女看過我們的手續後，帶着我們參觀各種類型的房間，常紅為如久開具的證明上寫的是重度抑郁症。＂單住比較昂貴，每天要100歐元。＂凱利亞在一間相當豪華的病房前停下腳步。
＂單住吧！她比較暴力！＂我揉揉鼻子，看了一眼如久。如久冷冷的掃了我一眼，又瞪我。
＂暴力傾向的可以住這種軟包牆壁的房間，還要加20歐元。＂凱利亞又打開另一間。
120歐元？我暗自吐吐舌頭，只是随便說說的，沒想到這意大利老太太還真實在。＂好吧，我們都要最好的。＂我拿出楊媽的Visa卡。
＂好。＂老太太挑挑眉毛，很開心＂你們中國人真是太可愛了。＂
我大笑起來，又一陣天雷，敢情我們中國人冤大頭的美名都傳到這來了。
如久望着我的笑容，依舊瞪我。她聽不懂我和凱利亞說的英文，一定以為我在整她。
看好房間，有護士帶如久去換衣服。我和凱利亞修女去辦手續。
＂不準她外出麽？＂凱利亞拿着筆在如久的病歷上做着備注。
＂對！＂
＂多久探視一次？＂
＂半年！＂我脫口而出，又想了想＂三個月吧。＂
＂存零用錢麽？＂
＂當然！＂這一刻，我的心情忽然變差＂她想要什麽，有什麽要求，只要合理，你們都滿足她。＂
＂好的！＂凱利亞只顧低頭寫字，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監護人是登記您先生，還是您，還是你們共同？＂
＂我先生吧！＂
手續辦完，凱利亞送我出門。
我的恻隐之心讓我感到很沉重，心裏澀澀的不舒服。
＂楊太太，你不要這樣，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凱利亞看出了我的不忍，輕聲安慰我＂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把我的私人電話給你，有什麽事，你都可以給我打電話。＂凱利亞遞給我一張她的私人名片。
我疲憊的嘆口氣＂你能告訴我怎麽去威尼斯嗎？＂
凱利亞被我的跳越弄懵，詫異的看看我，撇撇嘴＂坐歐洲之星吧，你們中國人都喜歡坐那個！＂
＂謝謝，你們意大利人總體來說還不錯！＂我抿抿嘴唇，把自己的鑽石耳釘摘下來給凱利亞戴上，和她擁抱告別。＂對她好點兒。＂
凱利亞拍拍我的脊背，吻我的側臉＂孩子，直覺告訴我，我們會成為朋友。＂
＂同感！＂我們手握着手相望，一起開懷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周末愉快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