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一)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白麗一直處在歇斯底裏狀态。

"你要幹嘛去啊?"下班回家,我看到她在洗手間給自己化了一個濃妝,頭發也弄的像小悟空一樣。

"玩去。"她走到門口,穿上高跷一樣的高跟鞋,神神叨叨對我說"本人昨晚在酒吧認識了一個小開,對我狂追不舍,我們今天發了三百條微信。"

"我真服你了,才認識一天而已!"我站在門口,崩潰。"我陪你去。"

"你去幹嘛呀?"她瞪我"一個已婚婦女,老實在家待着吧。"

"那你要早點回來。"

"我知道了。"白麗不耐煩的擺擺手,重重的摔上門。一夜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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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白麗打了一夜電話,一直關機。我只好又擔心又生氣的去上班。

"林穆雨,你怎麽回事?這些黑色郁金香很嬌貴的,你這樣摔在地上,很容易弄折的。"卸貨時,蔣摳門見我把裝郁金香的箱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恨不能吃了我。

"我願意!"我仍舊摔。

"我說林穆雨同志,如果你哪裏看我不順眼,請說出來,千萬不要憋出病來,反正我也不會改。"蔣蕭身手敏捷的接住箱子"這些花兒又沒得罪你!"

我當然不會說白麗為了他每天買醉的事,我可不想自己的好朋友丢了愛人又丢面子"我要漲工資!"

蔣蕭愣了愣,心虛膽顫的問"漲......漲多少?"

"一千!"我紮好圍裙,搬着小椅子坐下,開始給那些黑郁金香剪枝"半年後再漲五百。"

"大姐,你這是漲工資嗎?你簡直就是打劫!"蔣蕭跳起來"哪有一下就漲一千五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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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你不同意喽?"我站起來,扔下剪刀,解開圍裙"我告訴你,蔣摳門,對面的丘比特早就想挖我過去,光底薪就五千。"

"我可給不了你五千。"他撇撇嘴,大言不慚地說"三千!愛幹不幹,真是....."他自己系上圍裙"被男人抛棄的女人真瘋狂,就為了點錢,連友誼都可以不要。"

我冷哼一聲,開始收拾東西"和你這種人的友誼,不要也罷。這麽多年,你占我多少便宜,你心裏有數。"

"你不就是因為白麗的事找茬麽?"他背過身去拾到那些郁金香。

"是又怎麽了?你就算不喜歡她了,受夠她了,也不用做的這麽絕吧,你根本就是在報複!"我抱着紙箱在門口站住"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被你寵着,被你讓着,被你慣着,她把你當親人,當歸宿,當她的家,你這樣突然一下不理她,誰受得了啊?"

"是她自己不懂的珍惜!"蔣蕭背對着我沒好氣的說。“你們這些女人全都不講理!”

我懶得理他,走出門,直奔馬路對面的丘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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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比特鮮花店的老板是個剛剛做了媽媽的美麗少婦。之前我們就很熟絡,加上兩家店賣的品種都差不多,所以我很快上手。

晚上,楊爸過來給我送湯,見我換了新工作,又漲了工資,非要請我吃飯,為我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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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家很有江南風情的小酒館,老板像是楊爸的熟人,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長者,兩個人開心的打招呼。

"老張,這是我兒媳婦!"楊爸指着我對吧臺後面的老人說"我兒媳婦!"

那個叫老張的老板笑着站起身,從老花鏡後面挑着眉毛"我說這些日子怎麽見不到你了呢,原來娶了兒媳婦呀!"

"是呀,是呀!"楊爸笑的合不攏嘴,拽着我的手,向裏間走去。

點了半只白斬雞,一份西湖牛肉羹,一份涼拌青筍絲,兩壺花雕。爺倆兒,推杯換盞,邊吃邊聊。

"楊凱小時候最愛吃這種涼拌青筍絲,一次可以吃一整盤。"楊爸喝了兩盅,臉色就已微紅"那時候我和他媽媽都忙,我在部隊上,他媽媽經營着一家馄饨鋪子,又要帶他,很辛苦。後來實在沒辦法,我們就把他送到了鄉下親戚家。"說到這裏,楊爸嘆了口氣"我們對不起孩子呀。"

"就是如久家吧?"我專心致志的聽着,仍然對某人的一切都很感興趣。

"是啊!"楊爸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楊凱淘氣,夏天跑去池塘捉蛤蟆,如久爸爸告誡幾次,他都不聽,還頂嘴。後來,終于出了事,被水草纏住了腿,差點溺水。正趕上如久的爸爸去池塘找他。哪成想.......!"楊爸說着落了淚"好人呀,都是我們連累了人家呀!"

"所以楊凱就一直照顧如久,對麽?"我遞過紙巾給楊爸。

"是啊,那件事情之後,我和他媽媽就把他接回了上海。可他一直悶悶不樂,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來興趣。後來,第二年的暑假,我們把如久接到家裏來玩,沒想到他竟出奇的興奮,把平時舍不得吃的,玩的,都拿了出來,整個人也活潑多了。"

"于是,你和皇太後就決定讓如久留在你們家裏了?"

楊爸點點頭"所以,爸爸希望您能理解楊凱,他從那麽一點大的時候就背負這麽沉重的包袱,心裏是很苦的。"

我沒說話,叫過服務員"再來兩瓶啤酒。"

"爸爸,我們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了,今天咱爺倆兒不醉不歸。"我知道楊媽出差去了國外考察,楊爸有了難得的自由。

“好,不醉不歸!”楊爸擦擦微濕的眼角,和我幹杯。

我點的兩瓶喝完,楊爸又點。我再點,楊爸再點。

"螃蟹一呀,爪八個呀。兩頭尖尖這麽大個兒。眼一眨,脖一縮,爬呀爬呀過沙河。"楊爸東倒西歪的和我行着酒令。

"一只小蜜蜂呀,飛到花叢中,我飛呀,飛呀......!”我拿起筷子,有節奏的敲着盤子,教他說。

一時酒足飯飽,我們一老一少晃晃悠悠的站起來,結賬。

“唉喲”楊爸正要去掏錢,忽然捂住胸口,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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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救護車呼嘯着駛向市中心醫院。

“爸爸.....!”救護車上,我張着大嘴一邊哭,一邊叫着楊爸。

“你冷靜一點!”護士拿過一張紙讓我簽字。

“這是什麽啊?”我哭着問。

“病危通知書!”

“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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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護士,擡着楊爸一路小跑進入大廳,迎面遇到來找常紅的蔣蕭。

“穆雨,怎麽了?”他追過來。

“我公公......突發.....心髒病.....!”我泣不成聲的敘述着。

“你別急,等在這裏,我去給楊凱打電話,看看能不能打通。”蔣蕭和我一起進了電梯,安慰我。

手術室大門關閉,門上“搶救中”的燈箱亮起。

我在強烈的內疚和自責中,守在門口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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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很成功,不過病人還未脫離危險期,要轉送ICU病房。”第二天上午,手術室門上的燈箱終于熄滅,一個醫生走出來,神情嚴肅的對我說“病人發病太突然,情況極有可能反複。”

“謝謝!”我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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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醫院的事,我回了楊家,為楊爸拿些簡單的換洗衣物。

我的新房絲毫未變,當時依楊媽的意思,屋子裏布置的全是大紅色,床是楊凱親自鋪的,中國軍人鋪出來的床齊整到可以去申請吉尼斯紀錄。

床上撒了好多桂圓花生之類的讨喜,中心位置有一個小盒子,我沒見過的。

打開,裏面是兩只銀色的海星,上面還刻着字。拼在一起,才發現他的創意。刻字的人,一定用了很多心思。

擦擦眼淚,放好,把盒子放回原本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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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守在ICU的病房外,等着護士的随時召喚。每天下午探視時間一到,就進去給楊爸擦身,喂水,跟他說話。老人家還在昏迷,但是聽到我的聲音,手指都會動。

“爸爸,快點好起來吧。”我把毛巾扔進水盆,輕輕放下楊爸的衣袖“等你醒了,我就陪你去旅游,我保證乖乖聽話,您說什麽就是什麽,再也不讓您操心!”

一旁的護士笑“你這個女兒好乖巧!”

“這是我公公!”我微笑着解釋。

“喲,那可真難得,沒見過兒媳婦跟公公相處的像父女一樣的。”護士很驚訝的說“我結婚十年了,每次見到公公,都跟見我們院長似的!”

“是我公公做的好。”我潸然淚下“其實開始時,我和你是一樣的感覺,可是爸爸在我們還沒見過面時,就已經把我當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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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熬了幾天幾夜的我實在挺不住,就在走廊的地上鋪上報紙躺了下來。醫院裏,好多病人家屬都這樣,所以也沒覺得有什麽,只是地上又硬又涼,很不舒服。

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被人抱了起來,摟進懷裏,他的懷抱很溫暖。

我閉着眼睛,摟着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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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淚是為爸爸流的,你不要誤會,我是不會為一個我已經打算和他離婚的男人掉眼淚的。”第二天清早,我一邊喂楊爸喝水,一邊面無表情的瞪了連夜趕回上海的楊凱一眼。

經科主任特批,楊凱可以随時進入ICU探視楊爸。楊爸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昨晚就已經蘇醒,淩晨的時候,跟楊凱說了一會話,有些累,此時在睡覺。

“我也是啊,抱着你睡覺,是怕你着涼,你凍壞了。誰伺候我爸爸。”他接過我手裏的杯子“雖說笨手笨腳的,但總比保姆強。”

我不理他,在楊爸身旁坐下,給老爺子按摩。一眼接一眼的剜着楊凱。

“你總瞪我幹什麽?”他在病床的另一側笑起來。“臉真大,剛結婚就跑去雲南跟野男人照相。”

“你閉嘴。”我抓過楊爸腳邊的衛生紙卷扔他。“你在婚禮上,抱着別的女人跑了,還敢在這兒倒打一耙?”

他一只手接住“別斷章取義啊,是跳樓自殺的表妹。”

“是暗戀你多年未遂,故意破壞我婚禮,給我留下終身遺憾的變态遠房表妹!”我回身再找可以打他的東西。

“太不理解人,太不善解人意!”他把紙卷遞回給我“好像只有這個!”

我打回去,他再接住。

幾個來回過去,楊爸被吵醒“你們在幹什麽?”

我們一起撲到他身邊“沒什麽啊,鬧着玩呢!”然後故作和好狀,笑嘻嘻拉起手。

楊凱趁我不注意,用他的大手反握住我的手在他的掌心,緊緊攥住。

我試着向外拽了幾下,拽不出,偷偷用腳狠狠踩他。

他無動于衷,仍然對着楊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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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ICU外的走廊出人意料人滿為患。病患家屬比平時多出了好幾倍。我們找了一個角落,一起坐在鋪着報紙的地上。

“诶,吃完沒?泡面都能吃三碗,我真服你了!”楊凱靠在牆上,眯着眼睛,躬着一條腿,手臂搭在腿上。

我不理他,依然大口吃着方便面。

“問你話呢?”他用腿輕輕碰我。

“滾!”我叼着滿滿一嘴的面,吼他。

“好吧。我滾了!”他坐起身準備離開,又像是想起什麽一樣“小楊太太,你怎麽來醫院的?騎電動自行車嗎?”

“要你管!”我依然沒好氣。這些日子,我在醫院不分日夜的照顧楊爸,為了方便,蔣蕭把他的自行車借給了我。

“是鎖在門口的大柳樹那裏嗎?”楊凱現出焦急的神色“我剛剛下樓抽煙怎麽沒看到啊?”

“什麽?”我放下面,大驚失色,那可是蔣蕭的命。“不會吧?”

“什麽不會啊,還不去看看?”他拽起我跑進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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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居然有一個搖滾樂隊。

“寶貝對不起!不是不疼你,只是不願意,又讓你哭泣!寶貝對不起,不是不愛你!我也不願意......”

樂隊後面有人放了焰火。他的幾個兵再次出現,舉着一個條幅“林穆雨!Im Sorry!”

我轉過身,一動不動的凝視他。

他很帥氣的微笑,緩緩走過來,握住我的肩膀“老婆,我愛你!”說完要吻我。

我輕輕擋開,盯着他“要道歉就直接說,弄這些花哨的場面做什麽?”

“老婆,我......”他愣住。“我只是.....那件事.....其實......”

“閉嘴!想說對不起就別解釋!”我推開他,快步走下臺階,從電動自行車的備用箱裏拿出找律師寫的離婚協議,摔倒他身上“星期一,九點,我在民政局等你!”

說完,擠出看熱鬧的人群,回了醫院大樓。

“林穆雨,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是你自己一個人說了算,想分手就分手的!”他在我身後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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