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來我往
當皇後鳳鸾趕到養心殿時,華妃已經在寝殿裏侍候了。翊坤宮離養心殿頗近,華妃自然多了些許便利,如今只早到一步,便已領先了衆人一截。
齊妃在景仁宮一同得了消息,皇後自然只能帶她同來。只見年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為皇帝順着胸口、擦着額頭,絲毫沒有騰地的意思。而九五至尊此刻皺着眉、阖着眼靠在床榻之上,也不知是醒着還是睡着。
皇後不敢驚擾皇帝,轉身瞅了蘇培盛一眼,這老奴見了立馬會意,趕緊一個低頭俯身引着皇後及齊妃退至外間。
穿堂上太醫院的右院判葉士生及兩位太醫正在候着,皇後見了他們一衆,便開門見山道,“皇上的身子自新春以來越發康健,怎會突然嘔紅昏倒?”
幾位老朽太醫對視一眼,今日這事出得蹊跷,皇後此刻嚴厲非常,太醫們自知難辭其咎,便由右院判出馬禀明詳情,只聽葉太醫道,“回禀皇後娘娘,皇上身體近日來确實好了不少。方才臣下診脈,脈象來盛去衰、邪熱亢進,乃是急怒攻心所至。”
皇後微微挑眉,“急怒攻心?”皇帝這幾日過得春風得意,哪來的急怒,莫非是這群醫官的推卸之詞?于是轉頭看向蘇培盛問道,“你們平日裏近身伺候,可知緣由?”
蘇培盛當然知道皇帝方才看了些什麽,西暖閣裏當時只留了他一人伺候。蘇培盛那是親眼目睹皇帝一口噴紅,驚得險些去了半條性命。但畢竟蘇培盛跟随胤禛多年,深明皇帝心意,在派人傳喚太醫的當口已将西暖閣內的卷宗大體收拾了一番,乍看之下并不見什麽異樣。
如今皇後當場質問,蘇培盛只能擺出一臉惶恐,噗通跪伏于地上,急忙認罪道,“奴才失察,奴才該死。”
既然太醫都說皇帝病情無礙,只需将養。那蘇培盛這顆吊懸的心才算放回了肚裏。故而此刻面對皇後問話,他中有譜,深知自己是皇帝的奴才,不是皇後的奴才,自然不能給皇上洩了底。于是繼續一副委屈驚慌模樣,向皇後奏秉道,“皇上今日一切坐卧行食并無不同,辰時剛在正殿與諸位王公大臣議完國事,才進了西暖閣兩刻鐘的時間,只是照例墊了兩塊棗泥點心,并無其他。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真的不知呀。”
皇後聽了沉吟片刻,她與皇帝相伴多年自然明白皇帝性情,若說胤禛年輕時還有些喜怒不定,那如今可謂是深沉缜密,能生生被氣厥過去實屬罕見。再聽了蘇培盛這番無用之詞,皇後登時鳳眼怒睜,掃了蘇培盛一眼,冷聲道,“皇上方才看了什麽折子、什麽奏本,帶本宮過去瞧瞧。”
蘇培盛脊背一緊,心道這怎麽能行,方才只是臨時收整,若是讓皇後一一查閱,只怕皇帝秘辛難保不露。皇帝雖是皇帝,任誰也不敢妄議,但皇帝最好臉面,別說他這一介廢人奴才,搞不好連皇後都能撸了。因此為自己性命打算,蘇培盛也不敢讓皇後進西暖閣,但如今皇上在屋裏躺着,皇後若是硬要看,他一個太監又豈能攔得住?
正在蘇培盛焦急時刻,突見小廈子從外面疾步進來,沒想到皇後立于穿堂上,自己的師傅蘇公公跪着,便趕緊停了步子,跪地道,“皇後娘娘吉祥,齊妃娘娘吉祥。菀貴人和沈貴人正在養心殿外候傳。”
皇後心中一動,皇帝昏迷,前朝後宮人人攸關,卻又不能輕舉妄動。華妃有年氏一門撐腰,又在養心殿近前,搶先而來倒是預料之中。可如今連皇太後都還沒到,卻來了兩位貴人,這消息也太過靈通了些。
皇後心下狐疑,看了看身側齊妃,只覺得李氏蠢鈍,絕非可與之商議的人選,便只得在心中掂量了一下鹹福宮的敬嫔,卻又覺敬嫔謹小慎微,于妃嫔中并不出挑,不像是有此靈通耳目之人。
既然妃嫔已到殿外,若攔着不讓進門,只怕與皇後平日裏的溫婉賢德不甚相稱。于是皇後便只留下葉太醫,其餘醫官悉數退避,讓蘇培盛起身,命小廈子帶兩位貴人進來,心中暗道:既然屋裏已有華妃鸠占鵲巢,那就不如讓甄嬛一同伴駕,省得讓年世蘭一人得盡恩寵。
甄嬛與沈眉莊很快就到了穿堂,迎面瞧見皇後與齊妃,兩人皆伏了一伏,先後請了安。一切禮數完畢,甄嬛這才按捺不住,剛直起身子便一臉憂心道,“皇後娘娘,臣妾聽聞皇上病倒,不知龍體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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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聽聞”,皇後心中暗道:不知是從何聽聞的,等本宮稍後再來理清來路。而臉上卻是釋然一笑,安慰道,“你倆且寬心,方才葉太醫已經用了藥,皇上龍體并無大礙。”
甄嬛與沈眉莊聽了這句,總算是将懸着的心放下大半,臉色也從清白慘淡中流露出一絲喜色。皇後在旁看着,明白這她倆倒是真心牽挂皇帝,不然以沈貴人的懂事明理,再加之菀貴人的聰慧機敏,怎會如此貿然而來。以她二人的品級位份,即便意欲侍疾,也是該于宮中待诏才是,可見此情即景乃是真情流露罷了。皇後察覺到此,便放了一些心。招了一旁的葉太醫再度過來,命他過來将皇帝的病情與所用之藥詳細說一遍。
葉士生見皇後示意,便趕緊詳解病情道,“皇後娘娘、齊妃娘娘與兩位小主請安心,皇上乃是肝郁胸脅,陽熱亢盛,才會有氣滞血瘀之兆,微臣已經用了龍膽瀉肝湯,以調邪熱之火,需三五日便能顯見成效。”
甄嬛一聽便覺出這病來得怪,怎得好端端的突然被邪火郁結?于是疑惑道,“臣妾知道皇上素來操心國事,可是被累着了?”
葉太醫見菀貴人詢問,便一五一十答道,“回小主,皇上雖然日日忙于公事,但比之去年,龍體卻是一日好過一日,微臣覺得許是一時氣悶洶湧,心血凝滞不通,才會如此。”
甄嬛哦了一聲,猶疑道,“這病來得突然,莫非皇上是和誰怄了氣?”
此言不錯,皇後颔首點頭。齊妃在旁聽了這一大圈的話,總算全然明白過來,插話道,“難怪皇後娘娘欲去西暖閣瞧瞧,也不知是什麽把皇上氣得如此,真是可惡。”
皇後經她一提,再度想起這檔子事,橫了蘇培盛一眼,只見蘇公公立馬又低頭告罪,口稱,“奴才有罪,可這西暖閣無皇上召見,旁人不得擅入。”
蘇培盛是真真為難,皇帝這兩年來對皇後是尊敬多過喜愛,他這皇帝身邊第一紅人自然也只能敬着皇後,如今若因這事得罪了中宮娘娘,只怕以後的日子就要難過了。
而沉默半晌的沈貴人卻突地開口勸道,“皇後娘娘,恕臣妾多嘴,娘娘此刻不宜進西暖閣。”
皇後定身看了她,只字未言,端看她的下文。而齊妃一聽,登時氣惱起來,搶白道,“大膽,你一貴人身份,也敢阻攔皇後鳳駕?皇後娘娘心系皇帝安危,自然要将來龍去脈調查清楚。”
沈眉莊聽了齊妃怒斥并未噤聲,只因皇後沒有出言訓斥,可見是聽進了自己的話,便略上前一小步,低聲說道,“皇後娘娘母儀天下,乃是中宮典範,今日之事可說是後宮家事,亦能牽連上前朝國政,娘娘萬萬不能……”說完眼睛往寝殿瞟了兩下,見皇後會意便又恭敬的頭一低退至一旁。
皇後瞬時明白了沈眉莊的意思,華妃就在內殿,若是她有心拿此事做下文章,那這事就可大可小了。往小了說,皇後愛夫心切,一時魯莽,難免遭皇帝一頓訓斥。往大了說,中宮妄圖染指前朝政事,可是壞了老祖宗的規矩,只恐要傷及中宮地位。
因此不論華妃是否存了作壁上觀的心思,皇後都不能铤而走險。即便年氏壓根沒有想到這一層,以如今帝後之間的情誼,宜修深知自己沒有賭博的資本。君心難測,一旦此事撞到皇帝痛楚,只拍這一後宮幹政的名目再難洗脫。
皇後向沈眉莊微微點頭,再看向甄沈二位的目光也便多了幾分和藹與誠懇,心中對此事頗存了幾分感激。
皇後再瞧了瞧蘇培盛,一改方才嚴厲,溫和道,“蘇公公伺候皇上多年,一向周全,本宮方才倒是難為你了。”
蘇培盛如得大赦,趕緊應道,“皇後娘娘關心皇上安危,情真意切,皇上醒來若是知道,必會感念娘娘一番苦心。”
皇後見蘇培盛一臉堆笑,心照不宣的颔首微笑,準備命菀貴人留下侍疾,卻又聽見甄嬛悠悠嘆道,“皇上去湯泉行宮前可是身輕神碩的,怎得泡了兩日溫泉身子反倒差了,真真是想不到唉。”
皇後聽了,明眸微動,端詳了一眼甄嬛,卻看不出她是無心或是故意,反倒是一臉茫然懵懂,配上她那張青春臉龐,倒是透着幾分天真無邪。
皇後心中哼笑,臉上卻不改色。甄嬛這話點到為止,卻直指行宮獨寵的那位,可見這菀貴人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天真爛漫。早晨還在請安時與瓜爾佳氏親親熱熱,這會子就已按捺不住了。皇後含笑,還有什麽比看到她們自相殘殺更為輕松喜人的呢?
于是皇後又化出一臉慈愛道,“是呀,都說溫泉最耗體力,不能常泡,等皇上好轉了,你我姐妹們也該多多勸慰着皇上。”随後,皇後便攜領齊妃及兩位貴人再進屋看了看皇上,最終只留甄嬛一人陪伴華妃侍疾。
其後皇太後趕來又陪了大半個時辰,皇上才緩緩轉醒,一睜眼就瞧見烏雅氏那張蹙着眉的臉。而她身後的正是年氏與甄嬛,胤禛端詳了半刻才長舒一口氣,從龍床上起身,由兩位愛妃伺候的披上衣服,在太後的陪同下用了些清淡午膳。
養心殿這才算重歸安寧,衆奴仆提心吊膽了大半天,總算是又落回地上。
而儲秀宮這邊,胤禩同樣用過午膳,正由方若伺候着準備午休,胤禩想着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好吃好喝,養好身體,伺機而動。
但方若卻心中難掩焦急,見主子真的就要睡下,便不得不開口道,“主子,方才王公公命人來報,說皇上已經醒了,華妃娘娘和菀貴人正在禦前伺候着。”
胤禩哦了一聲,說了句,“很好,看來皇上并無大礙。”
方若此時覺得快要忍耐不住,直接擡手扶了主子即将躺下去的身子,将胤禩又扶了起來。“主子,方若不懂。”
早上,方若跟着胤禩從景仁宮回來,就快走到儲秀宮門口時,養心殿的王太平匆匆趕來,說皇上在西暖閣嘔紅昏倒。方若的心登時提到嗓子眼了,胤禩也是微微一怔,但很快胤禩便說道,“多謝王公公趕來通報,皇後可是到了?”
“皇後娘娘正在過去,倒是華妃娘娘到了,奴才想着小主您是否要過去一趟?”王太平前個剛得了皇帝授意,讓其做養心殿與儲秀宮的傳聲筒,說廉貴人的吩咐必須一字不漏的傳回養心殿,儲秀宮的大事小情都要照顧周全,可見皇帝這是真心寵愛呀。現在皇帝出了這麽大檔子事,王太平便趕緊來通知廉貴人了,想着皇帝醒來定然是最想見廉貴人的。
胤禩心裏翻了一個白眼,這王公公看起來也是一個老人,這是得了四哥什麽樣的千叮萬囑,竟敢公然跑到他門前來報信。
于是胤禩含笑道,“公公說的,臣妾都知道了。勞煩公公再多跑一趟,臣妾方才看見菀貴人攜了沈貴人往碎玉軒去了,煩請公公也将這個消息告之兩位姐姐。”
王太平一愣,不懂這位貴人的行事,便有些踯躅起來。
胤禩瞧他那副樣子,只輕輕再加一句,“皇上和臣妾說,凡事都可勞煩公公的。”
王太平那是凜然一抖,趕緊領命道,“奴才願為貴人效勞,奴才這就往碎玉軒去了。”
胤禩含笑的瞧着王太平走遠,這才進了宮門。而後甄嬛與沈眉莊如他所料,直奔養心殿,至于沈眉莊言勸皇後和甄嬛含沙射影這些事跡,胤禩是真真一點知道的興趣也沒有。
主子雖無興致,但方若卻憋了大半天,原本想着主人安分不肯冒進而為。可等了大半天,等到了皇帝醒來的消息,卻不見宣召廉貴人侍疾。前兩日行宮相伴猶在眼前,方若有些吃不準了,便只得阻了胤禩休息。
胤禩拍了拍方若手背,“姑姑且放寬心,皇上病倒,即便宣召進養心殿的妃嫔也是受累的活。更何況,我如今實不該再出這個風頭。”
“主子不願走這風口,又何必讓王公公到碎玉軒傳話,現如今菀貴人卻被留了下來。”方若言語中難掩不甘,心想即便主人不去也着實不應将這機會拱手他人。
胤禩卻不覺一笑,“姑姑一直說菀貴人頗得聖眷,我也想看看皇上喜愛她到何種程度。”此話自然是玩笑話,自從胤禩認出老四,便明白這些後宮小主是斷然難動皇帝真心。只是帝王情愛,一向來去匆匆,捉摸不定,胤禩認為很有必要摸一摸幾位小主在四哥心中的位置。
比如這次,就看出來了。雖然留下甄嬛是皇後意思,但皇後能留她與華妃分寵,可見皇帝對菀貴人的喜愛是要多過沈貴人許多,多到顯而易見的程度。再想想曹貴人那番話,胤禩明了,菀貴人的這份寵信也是源自于那張與自己頗有幾分相似的臉。一想到四哥這腌臜心思,胤禩就覺胃中翻湧。
而此次順水推舟,可不僅僅是為刺探帝心。胤禩正色道,“姑姑你想想,王公公巴巴的來到咱們跟前,這事若是傳到皇後或華妃耳朵裏,會是如何?”
方若覺得,的确不妥,但皇帝心意,又有幾人能阻。主人一次能躲,還能次次躲了?
胤禩仿佛看透方若心思一般,靠到她耳邊輕聲道,“在這後宮之中萬不能做獨寵之人,有菀貴人在前面擋着,我倒安心幾分。”
方若恍然大悟,但依舊擔心,皇帝寵愛如天降甘霖,哪是他們能左右的了的?
還不等方若再度說話,只見胤禩已經躺在枕頭上,“我得睡會,養養精神,姑姑一切安心即可。”
方若無法,只得為主人蓋上錦被,心道主人想養好身體倒是甚為正确,只有養精蓄銳,以求早日身懷龍裔,也就有着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因為四哥和八哥戲份少,所以阿凝又多加了七百多字,已經看了的親,可以補看一下最後那部分。嘻嘻,不好意思哈!
本章主要是讓甄嬛站隊,和電視劇裏一樣,甄嬛和沈眉莊還是先站到了皇後這邊。
大家也瞧出來了,甄嬛已經開始把禍事往八哥身上引啦,不過都是一些小事,大BOSS還是要留在最後再處理嘛。
下一章,一定讓四哥和八哥的戲份多多多。
這一章是個過度哈!
感謝 淩晨時分 的地雷!
下一章周五晚上發!早睡的親們可周六早上看!淚,我這回一定要不遲到!
————————小劇場————————
甄嬛:終于輪到本涼涼進小劇場了。
沈眉莊:嬛兒,你說皇上怎麽看廉貴人的眼神不太對勁呢?
安陵容內心OS:突然覺得抱廉貴人大腿比較好,我轉會來得及嗎?
八哥:妹紙們,爺對你們真沒興趣,有多遠躲多遠!
九哥:八哥,你到了老四的後宮,大可以霍霍一下嘛!
八哥:爺有心無力!老九,氣四哥的活就全交給你了,氣死他不償命!
四哥:老八,你這是謀殺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