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心自得

将心意傳達出去後,胤禩只能靜候時機。畢竟此事尚需細細部署,總不能他剛見了十福晉,敦郡王就跑去聖祖景陵尋十四弟,胤誐要是這般沉不住氣的莽漢,胤禩也斷然不敢将此事托付于他。于是夏宮長日,漫長無聊,胤禩唯有按捺性子等待下去。

而後宮最是難得平靜,公主生辰上華妃以《樓東賦》重新進入皇帝眼簾,廉貴人以一曲驚鴻獨領風騷。這熱鬧還沒過兩日,閑月閣那邊又掀出了狂風巨浪。

沈貴人有孕,皇帝賜封為惠貴人,閑月閣裏也送來了遠超貴人的吃穿用度,可見只要惠貴人腹中胎兒落地,不論是阿哥還是公主,皇帝都有升位的意思。于是連帶着一向無人問津的安答應屋裏,也是好吃好用,一時間甄嬛一系前途甚好。

胤禩本不願招惹旁人他事,但架不住皇帝總是會撥冗來探。既然侍奉得了皇帝,那自沒有推拒其他妃嫔的道理,于是胤禩不得不強打着精神應付起後宮諸妃來。

因此這日用過晚膳,胤禩被皇帝拉着出了萬方安和,一起往閑月閣看望惠貴人。路上正好與菀貴人及安答應碰了個正着,便一起到了惠貴人院裏。一進正殿,皇後、華妃攜着諸位妃嫔小主皆在,人倒是都齊了。

一屋子女人,又有華妃與甄嬛這般口齒伶俐的,皇上聽着她們幾個你來我往夾槍帶棒幾句便覺心煩,于是早早叫大家都散了,命惠貴人好好休養。

皇上與皇後剛出了正殿門口,擡眼便瞧見一個宮女噌地躲進樹叢之後,胤禛卻看了一個真切,心道皇帝跟前豈容人暗中伺服,于是怒道,“什麽人?”

近侍趕緊将那樹叢之後的宮女叉了出來,只聽她嘴裏高喊着,“別抓奴婢,奴婢是服侍惠貴人的。”

宮女被按在皇帝跟前,踏出殿門的曹貴人見狀高聲道,“這不是惠貴人宮裏的茯苓嗎?怎的在這鬼鬼祟祟的?”

蘇培盛上前一步查看,見茯苓懷裏揣着一個包裹,便一把将包裹奪過,質問道,“這裏面是什麽?莫不是偷了小主東西,準備夾帶私逃?”

惠貴人聞聲也出了屋,沈眉莊一向自持淑貴,哪裏受得了低下人手腳不幹淨,聽了蘇公公的話立即惱羞,沖上去一頓呵斥。

但那茯苓卻是哭求道,“小主,小主救我。”

惠貴人聽了越發來氣,直接叫人把她拖出去拷打。而曹貴人卻接過蘇公公手上包裹,往裏一看頓時驚道,“這是什麽?”仿佛被吓到一般将東西抖落一地。

衆人定睛一瞧,正是一包帶血衣褲。後宮這群胭脂水粉的嬌女子無不吓得花容變色,胤禩在旁冷眼瞅着心道:惠貴人這回是完了。

正如胤禩所料,之後便是茯苓苦苦哀求中說出此乃惠貴人染了月信的衣褲,直指沈眉莊假孕争寵命奴才銷毀證物。

事關皇嗣,皇帝臉色頓時鐵青,一邊宮女證據鑿鑿,一邊惠貴人痛喊冤枉。胤禛命蘇培盛速速去請太醫。一衆妃嫔誰也不敢走,陪在閑月閣殿內,等着太醫診治。經當值院判章彌和千金一科的聖手江誠兩位太醫先後把脈,确認惠貴人并無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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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直為惠貴人請脈保胎的太醫劉畚早已是人去樓空,遍尋不到。惠貴人假孕争寵之罪,有口難辯,罪證确鑿。

惠貴人頹然跪于一衆宮嫔之中,淚如泉湧。皇帝冷聲問道,“劉畚是你同鄉,是你舉薦侍奉龍胎的對不對?”

後宮與太醫勾結,欺瞞皇帝,罪不容誅。四下妃嫔深知沈眉莊大限已至,皆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唯有甄嬛上前一步跪道,“皇上……”

還不待她多言,皇帝臉色再沉,沉聲道,“誰敢替沈氏求情,一并同罪而視。”

甄嬛情急心切再喚一聲,“皇上。”

卻聞胤禛暴呵一聲,“住口!”

一屋子的妃嫔奴才立即應聲跪下。

皇帝瞪向沈眉莊,正好看到她頭上戴着前幾日皇太後賞下的金簪,怒道,“欺騙朕與太後,你還敢帶着簪子招搖。”起身上前一把将金簪拔下,沈眉莊頓時發髻散落,狼狽不堪,哪還有一點貴人儀态。

一屋子後宮女眷低頭垂目,即便是皇後也深知此刻皇帝龍顏震怒,再無一人敢開口求情。

皇帝沉吟片刻,眼中寒光畢露,最終開口判道,“朕看重你穩妥,不想你卻如此不堪,以假孕争寵,欺君罔上……”

“皇上”,正當阖宮上下噤若寒蟬之時,一道清冷聲音傳來。如刀刃劃破冰面一般,瞬時在寧谧中撕開一道裂縫,只聽這聲音卻極為平緩道,“請皇上念在惠貴人往日悉心侍奉的份上,網開一面,給她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皇帝被突如其來之人打斷,倏地眯起了眼,往聲音源頭一看,正是跪在最後面的廉貴人。

胤禩心知四哥對欺騙與背叛深惡痛絕,尤其是皇帝此前默許沈氏學習六宮事宜,如今比起忽失皇嗣的失望來說,只怕皇帝更對欺瞞之事惱羞成怒。這“欺君罔上”一出口,便是殺罪。

胤禩猶記得當日浮碧亭落水,沈氏及時施以援手,連夜照拂。算是這輩子第一次受人恩情,胤禩深覺有必要償還一二。更何況以沈眉莊往日形容舉止,此事只怕受人陷害,以皇帝慧眼早晚是看得出來的,只怕此時暴怒大體是顏面上過不去罷了。後宮女眷不敢言,但胤禩卻自知可勸,這一勸說不準還能為将來于後宮之中平添一位助力。

果不其然,胤禛遠遠地看到開口之人乃是廉貴人,瞬時也想到了昔日浮碧亭之難,可見沈氏并非蓄謀險惡之人。皇帝便悠悠地收回目光,并未發落瓜爾佳氏,而是沉聲道,“貴人沈氏,言行無狀。着降為答應,褫奪封號,幽禁于閑月閣,不得朕令任何人不許探視。而太醫劉畚速速追捕歸案,宮女茯苓杖殺。”

說完皇帝起身,将手中金簪擲于地上,拂袖而去。

自此變故,閑月閣一夜之間天翻地覆,炙手可熱的惠貴人一下跌入泥淖,即便是甄嬛的勁頭也如風雨飄搖,兇吉難測。依附于皇後的這一派,瞬時消去三成勢力,華妃便是那首當其沖的得利者。

而皇帝可沒有多去清涼殿的意思,兩日之後命蘇培盛将廉貴人接到九州清晏伴駕,日夜相伴。

胤禩咬着牙忍了三日,頻頻宣劉裕铎進宮診脈,人眼看着又瘦下去一圈。

瓜爾佳氏的身子如今可是實打實的孱弱難支,這也不用胤禩裝模作樣。劉太醫便頂着皇帝不善面色,明示暗示幾次,最終胤禛無法,只得将廉貴人送回萬方安和優養。

胤禩回到自己地界,當務之急便是命碧月将那去胎秘藥熬了。如今廉貴人吃藥如吃飯一般,湯藥又都是由碧月盯着,表面上便也順順利利,似是無人察覺。

然而當碧月端着藥碗從內院經過,迎面碰上方若之時。兩人對視一眼,皆微微點頭一笑,随後錯身而過。方若回身看着碧月進了寝殿伺候胤禩吃了藥。

夏日天長,卻也悠然而過。直至夏末,西北戰事頻頻告捷,華妃的清涼殿再度成為皇帝最常去的所在。

甄嬛倒是沒再為沈答應說情,蟄伏數日,于圓明園中巧設邂逅,以安陵容一曲美妙歌喉,再度吸引住了皇帝目光。

當碧雲撇着小嘴說起皇帝晉封安氏為常在之時,胤禩心中也是讪笑不止,心道皇帝四哥以往從不愛這些歌了曲了的,怎麽到了這裏便被灌了迷魂湯似的。

皇帝若自己安心聽曲也就罷了,最讓胤禩想不通的便是皇帝常常帶了安常在到萬方安和,雖說安常在位份在貴人之下,但天天被當歌姬一般使喚,只怕長久下去并不美妙。

正當胤禩琢磨着要怎麽撫平安常在那顆脆弱心靈之時,機會便來了。只見這一天,安常在獨自一人跑到萬方安和,剛見了胤禩便噗通一下跪道,“求廉貴人救救嫔妾父親。”

胤禩一聽,趕緊将安陵容扶起,面露擔憂道,“這是怎得了?”

原來乃是松陽縣令蔣文慶奉旨押送軍糧,半夜遇上敵軍流兵。蔣文慶臨陣脫逃丢了糧草,安常在的父親松陽縣丞安比槐也是押送糧草的副官之一,皇帝震怒之下将其下了大獄,生死未蔔。

如今安常在可謂靠山不穩,沈眉莊被貶,甄嬛失勢,連皇後也是愛莫能助。華妃就更不用說了,軍糧正是送去給她哥哥年羹堯的,被半路而劫,以華妃性子恨不得将這一幹人等都打殺了痛快。于是放眼整個後宮,安常在也唯有廉貴人這裏可來求救了。

胤禩耐心聽完來龍去脈,只問了一句,“你父親卻無參與其中?”

安常在抹着淚道,“父親一向謹小慎微,為人只求自保,是萬萬不敢和蔣文慶的事情摻和到一起的。”

胤禩點了點頭,随後發話道,“你且先回去吧。”

這句答複,難說是何意思,安常在擡頭看了看胤禩,只見廉貴人已端了茶杯,不緊不慢的品起茶來,也不再理她,安常在攥了攥手中帕子,最終也只能退下。

不到日落時分,皇帝便準時來了,胤禩與皇帝用了晚膳,陪着在暖閣裏坐了。

皇上翻了兩眼折子,擡眼看了看胤禩,只見他還如往常一般磨着朱墨,便按捺不住問道,“今日午後安常在來過?”

皇帝雖是問話,但語氣卻是篤定的,胤禩心裏明鏡似的,定然是近侍的那位叫宛若的宮女前去報過信了,只怕安常在所說之語皇帝也已心知肚明。

于是胤禩放下手中墨錠,點頭道,“嗯,安常在來過。”

“可是求你為他父親說情的?”皇帝心中略有不快,但畢竟瓜爾佳氏并未主動提及,因此也不舍得怪罪于他。

胤禩聞言從軟榻上起身,盈盈伏身道,“卻是來求情的。”

胤禛見他起身,便伸手撈了胤禩的衣袖,将人拉到自己這邊坐下,“怎不和朕說?”

“皇帝案牍勞形,臣妾豈敢以此等小事叨擾皇上。”胤禩将衣袖扯了回來,心裏已經暗啐了好幾下。

見他這副乖巧安定模樣,胤禛心中瞬時爽快了幾分,攬着人道,“當日衆目睽睽倒敢替沈答應求情,今日只有朕在你倒賣起巧來。”

胤禩橫了一眼皇帝,“沈答應乃是家世,西北軍糧卻是國事,後宮不得幹政,臣妾銘記于心。”

胤禛聽了開懷朗笑,笑過一起後,撫着胤禩脊背道,“朕倒想聽聽似卿的意思,但說無妨。”

胤禩深知四哥寵愛一人之時可算是百無禁忌,若是皇帝厭棄了那便就翻臉無情。而今時今日皇帝對貴人正巧是前者,因此胤禩借機起身正色道,“依臣妾愚見,聖主明君責罰臣民時,往往責其首而寬其從,恩威并濟,使臣民敬畏,更感天恩浩蕩。臣妾以為,外有戰事、內有刑獄,二者清則社稷明。”

聽胤禩說完皇帝沉靜良久,再度看向胤禩的眼神卻有些不同,“朕只知你在詩文上頗為精通,不想史書國策亦通。有卿如此,朕如得至寶。”

胤禩心中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伏身謝恩。

第二日,皇帝親命重審安比槐牽涉運送軍糧一案,并于臣工面前稱道必不可使一人含冤。

消息傳到安常在居所,總算是讓這位小主的心落回肚裏。安陵容喜極而泣,心道這後宮之中竟是廉貴人的話更管用些。

作者有話要說: 八哥先搶了十七的戲,又搶了甄嬛的戲。

有八哥亂入,這幫女子要重新洗牌啦。

在四哥這裏,自然是八哥的話最管用啦。

話說,乃們看到阿凝正在為揣包子鋪墊了嗎?哦吼吼吼~~~

下次更新,周三晚上12點之前,阿凝最近在學車,盡量按時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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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老八對這幫妹紙們到挺好的呀,又是求情又是幫忙的。

八哥:收買人心是爺的專場,爺會告訴你?

四哥:哼,反正老八現在這副身子骨,也掀不起什麽大浪。

八哥:四哥你這麽想真是太好了,你要一輩子都這麽想才好!

四哥:來,老八,繼續亘古不變的話題。

八哥:什麽?

四哥:揣包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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