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接二連三(捉蟲)

圓明園這一夏總算得了半月安寧,過完八月,皇帝銮駕回宮,首要之事便是厚賞青海戰事的功勳。皇帝封年羹堯為一等公,命其入京觐見,并再賞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襲。同時賜下雙眼孔雀翎、四團龍補服等非常之物不一而足。

前朝功勳映射在後宮之中,自然是華妃再度成為皇帝寵眷。而胤禩自回宮之後,便以養病為由極少踏出儲秀宮。劉裕铎此刻正好被派出為河道總督齊蘇勒治病,胤禩也是樂得他不在身邊,并未向太醫讨要了替補過來。

給皇後晨昏定省那是唯獨不能少的,因此這一日當富察貴人有孕之事宣于衆人之時,別說其餘後妃們驚訝,就連胤禩也是微驚。

富察氏并不得寵,皇帝至多是偶爾瞧她幾眼,沒想到卻成了獨占鳌頭的主。經了沈答應假孕之事,皇後也頗為謹慎,特命兩位院判葉士生與章彌共同會診定案後,才将消息送到了養心殿中。

皇帝照例當夜去了延禧宮,陪了富察貴人兩日,然後便又和平日一般,并未看出幾分喜色。

而後每日在皇後請安之處,富察氏便如那高昂的鬥雞,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對菀貴人與廉貴人兩位最不尊重。

若說富察貴人的福氣,的确讓後宮諸妃豔羨。她出身高貴,一入宮便封了貴人,卻被兩個出身遠不及她的甄嬛與瓜爾佳氏壓着,自然積怨已久。如今一舉孕育龍種,自然少不得得瑟起來。白天裏在皇後面前譏諷久寵無孕的嫔妃,晚上便嚷嚷着不舒服把皇帝從別的宮院裏奪走。

甄嬛如今處境微妙,表面上看雖偶有承寵,但她清楚皇帝待她卻是淡淡的,就連皇後如今也更願叫安常在陪侍左右。沒了帝後靠山,甄嬛一向機敏,哪裏還會和富察貴人針鋒相對呢。

胤禩瞧着甄嬛隐忍不發,心中明了,四哥怕是對甄嬛冷了不少。皇帝并不真心喜愛華妃,甄嬛若要是再失了皇上心意,那以後四哥來儲秀宮的時日豈不是要多了起來。

于是這一日,當皇帝帶着賞賜來到儲秀宮時,胤禩卻笑道,“皇上,臣妾一直病着,無功無勞,怎能得賞呢?”

胤禛怕他因富察氏有孕一事心裏不痛快,便命人連日趕工出來一雙蜀錦制的玉鞋。這鞋的底乃是上好的藍田玉,觸手溫潤,不涼腳心。而鞋頭上還綴着渾圓碩大的南珠,可謂是匠心獨具的精品。

胤禩瞧了一眼鞋,也不上腳,只拉了拉皇帝衣袖道,“皇上,臣妾自寒症以來,腳趾三五不時就會腫起,真真穿不得這玉做的鞋底。臣妾瞧着這東西金貴典雅,不如皇上帶去碎玉軒,賜于菀貴人可好?”

胤禛聽了心中不快,心道:劉裕铎怎沒告訴朕廉貴人腳腫這回事,讓朕白白勞心這麽些天。

“皇上心意,似卿明白就是了。”胤禩微微低了頭,看在皇帝眼裏那是無限的羞怯風姿,而胤禩低下去的臉簡直快要挂不住了。心裏按捺着,不知這種在皇帝跟前陽奉陰違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皇上既然來了儲秀宮便不會輕易被趕走,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心滿意足的回了養心殿。午後便依了胤禩的意思,帶着這雙蜀錦玉鞋去了碎玉軒。

這鞋自然是在後宮之中被形容的神物一般,而得了如此厚賞的甄嬛心裏總算是踏實幾分,華妃在聞聽這事之後又再度砸了翊坤宮幾盞茶杯。而其餘宮人,只道菀貴人未受沈答應的牽連,皇上可還惦記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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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那富察氏便又花樣百出,只要皇上一去碎玉軒,她要麽是氣悶胎動要麽是心疼難耐,勢要将皇帝請到延禧宮來。而私下裏對同宮居住的安常在更是沒個好臉色,諷刺離間,無所不用其極,只道讓安陵容長點眼睛,以她這出身甄嬛是斷然不會和她同心的。這話雖是故意挑撥,但也确實說中幾分,安常在本就和甄沈姐妹不那麽牢固的紐帶就又松了一些。

胤禩不懂,怎的如今後宮女眷能蠢到如此。在最最不該張揚之時如此不安分,富察氏口中譏諷的那些無孕無福之人,可不正是以皇後與華妃為首麽?只怕她這一胎是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有人動手了。皇後念及夏陽即逝,便邀後宮妃嫔到景仁宮趁着這最後一絲夏末賞賞花,順道說說話。沒想到當衆位妃嫔如花團錦簇般聚在一處時,一只深宮久養的禦貓直愣愣地撲向富察貴人。

千鈞一發之際,菀貴人從人群之中飛出,仿佛似要接住富察氏的身子,但兩位貴人并未碰到,富察氏慘跌于地上,而甄嬛也撲空倒在一側。那貓撞了人後瘋了似的往旁邊一跳,在甄嬛脖頸上抓了一條血道,便逃之夭夭了。

皇後急得趕緊命人将富察氏擡進寝殿,速速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還沒等太醫到了,富察氏已經見紅。

當胤禛匆匆來到景仁宮時,龍胎已無,富察氏也是昏死過去。胤禛站在富察氏床側愣了半晌,心中難言是何滋味。還沒等皇帝緩過勁來,外間卻傳來太醫道喜之聲。

原來是皇後見甄嬛傷得不輕,便命葉院判一同把脈看看,沒想道卻號出了喜脈。

皇帝聞聲過來,葉士生立刻轉身再度拜向皇帝,口中稱喜。胤禛臉上一沉,“朕方失一子,有何可喜。”

皇帝語氣雖是平平,但臉色卻不好看,他擡眼瞧了瞧甄嬛,只見她眼中又喜又委屈,白皙脖頸上的傷口此刻正紅豔豔的。胤禛這才放緩神情,關切道,“怎的這麽不小心?”

胤禩在一旁冷眼看着今日鬧劇,覺得那貓撲得奇怪。一群女眷,貓卻偏偏撞向富察氏,恐怕乃是人為調教過的。而菀貴人飛出去那樁他倒是看了個真真切切,恰是曹貴人推的。只是胤禩用餘光看着華妃那樣,乍驚後喜,不像是籌劃之人。而曹貴人這一推,又十分的不準,并未讓甄嬛撞上富察貴人的肚子,頗似臨時起意。因此那罪魁禍首,只怕正是方才一臉悲怆的皇後。

當皇後聽到甄嬛有喜那刻,烏拉那拉氏的臉上瞬時五味雜陳,精彩得很。胤禩看了覺得自己的猜測可以篤定十分,想來四哥這後宮中子嗣稀薄,怕是少不了中宮手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皇帝多情,這皇嗣也是接二連三,只怕皇後剛剛得手還未嘗勝利滋味,這會子就又要煩惱新局了。

“菀貴人的胎,就讓章彌看着吧。”皇帝斜了旁邊葉士生一眼,頗為不滿他方才言辭,便命了老成一些的章院判擔當此任。

就當這邊甄嬛大喜之時,那邊寝殿裏富察氏緩緩轉醒,一聽說龍胎沒了,哭喊兩聲,便又撅了過去。

皇帝扶額,只覺得頭痛欲裂。皇後見了,明白皇帝畢竟心疼,便張羅着宮人伺候菀貴人回宮。又向皇帝應承下照顧富察氏的重任,好讓皇帝休息去了。

出了景仁宮,華妃還處于震驚之中。剛剛富察氏落胎,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便驚聞甄嬛有孕。她對甄嬛之恨,遠超富察氏。若說富察貴人懷子乃是天賜機緣,那菀貴人從一入宮便奪了她的寵愛。富察氏産子,皇帝未必會善待其母。但甄嬛得寵在前,産子之後,只怕母子二人的身價便要越過年氏去了。

因華妃這腦中翻騰洶湧,便也忘了請皇帝到翊坤宮歇息。待她緩過神來,才瞧見皇上已經攜着廉貴人走了。華妃絞着手帕狠狠盯着,目眶欲裂,幸而有曹貴人扶着,才一路回了翊坤宮。

回到翊坤宮,華妃一把推開曹貴人,将宮中擺設砸了一遍,口中咒罵道,“賤人,一個個都能生,為何偏偏本宮不能生!”

頌芝已将宮婢遣到外面去,關上殿門。曹琴默趕緊再度扶了華妃,生怕她把自己摔着。

華妃頹然跌坐在軟椅上,淚珠滴落,那往日裏傲氣淩人的面頰上盡是悲傷,喃喃自語着,“本宮也曾懷過,那還是個阿哥。”

頌芝在旁邊為華妃順着背,哽咽喚着,“娘娘……娘娘正值盛年,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華妃冷笑一聲,那滿目的熱流如洗而下,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後宮之中如此驟變,皇太後哪會不知道。連夜便将皇後叫到壽康宮內,命皇後勢保甄嬛腹中胎兒無恙。

太後心明眼亮,從當年王爺後院裏的那些勾勾連連,到如今後宮之中的暗潮蝶動,她哪有不懂的道理。皇後烏喇那拉氏是她選的,她自然偏向一些,但皇嗣卻是不容任何人動這個歪心思,哪怕是中宮,也是罪不容誅。

皇後于太後跟前發誓保全甄嬛之子,心中明了,這一回自己是萬萬不能再動手了。

隔日天明,雖皇帝是從儲秀宮裏出來的。但阖宮上下的眼睛,卻只盯着碎玉軒那位。皇後從吃食到藥物,皆要親自過問,事事為求周全。一時之間,菀貴人再度風頭無二。

後宮變數頻頻,前朝卻也不安寧。年羹堯赴京途中,令都統範時捷、直隸總督李維鈞等跪道迎送,這一連串行為舉止很快便傳進了皇帝耳中。

胤禛敲着茶杯,看着這一張張奏折,明白年羹堯這輩子依舊是死性不改。皇帝掐指算來,年氏一族也沒有幾日光景,待平定蒙古卓子山叛亂之後,朕便照舊收拾了他。

皇帝既然對此事早有準備,便再沒有上輩子那般殚精竭慮、痛心疾首。只暗等時機成熟,照方抓藥罷了。

憶起舊事,胤禛便想起了另一個讓他心煩不已之人,那便是被圈在西北的老九。皇上給允禟削籍改名之時,皆因見其不敬言語,上一世的慣性釋然而已。而後允禟那道句句誅心的折子,卻深深刺在皇帝心頭。胤禛至今都不願相信這一世裏竟是皇帝一廂情願,而八弟卻是自苦而死。

已然圈了老九,然後呢?皇帝不禁自問。年羹堯早晚會步入前塵,那老九是不是也該送他上路了?

皇上一個下午坐在西暖閣內,若有所思,竟連一張奏折都未再看進去。蘇培盛悄悄進來,低聲道,“皇上,到用膳的點了。”

蘇培盛一瞧,桌上的奏折還有一摞,這可不似皇帝平素的樣子,便小心翼翼問道,“請皇上示下,這晚膳是擺在暖閣裏,還是去碎玉軒?”

自從菀貴人有孕之後,皇帝便時常到碎玉軒用膳,因此蘇培盛便率先問了這裏,見皇帝沒反應,便又加了一句,“方才翊坤宮派人來請過。”

皇帝依舊是不置可否,沒什麽表示,蘇培盛轉念一想,繼續道,“這會子儲秀宮只怕已經用膳了,廉貴人的身子怕吃晚了積食。”

皇帝這才動了一下,點點頭道,“似卿一向體弱,朕準他不用等着。”

蘇培盛一瞧皇帝心裏原來還是最惦記廉貴人,只可惜這位主子身體大虧,如今不得不排在那些人後面了。

皇上一個下午沒正經理事,用過晚膳,就哪也沒去,留在養心殿裏奮筆疾書起來。

稍晚一些,卻聽蘇培盛進來通傳,“回禀皇上,菀貴人在外面求見。”

胤禛微微捏了捏眉心,這麽晚了,她一個貴人,身懷有孕,來這裏作甚。但畢竟念及肚裏皇嗣,皇帝還是宣了菀貴人進來。

甄嬛此來,乃是為了沈答應一事。原來那日事發之後,甄沈兩家一直追捕太醫劉畚。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竟然被他們找到了。

皇帝連夜命人審了,劉畚招供極快,說是受華妃指使,以藥物推遲沈答應信期,并結合膳食引得沈氏嘔吐喜酸,令人她自己深信有孕不疑。

當蘇培盛将這結果告訴皇帝,胤禛即刻下旨将劉畚斬殺。菀貴人聽了忽地跪在地上,情真意切道,“求皇帝還眉姐姐一個公道。”

皇上低頭看了看甄嬛,頗為心疼她腹中胎兒,便複了沈氏貴人之位,重新賜“惠”字為號。

而甄嬛卻似不滿,并不起身,長跪求道,“皇上,那蓄意加害惠貴人之人,要如何發落?”

皇帝皺了皺眉,年羹堯旋即入京,年氏一族大限在即,何必在此時節外生枝。于是胤禛面色略有不愉道,“你的心意朕明白,你既已身懷有孕,便要以皇嗣為重,如此深夜,快回去歇息去吧。”

甄嬛何等靈慧,不止聽出了皇帝庇護年氏之意,更聽出了皇帝對自己的不耐煩。她攥了攥拳,卻又只能松開,起身告退而去。

皇帝經菀貴人這一打攪,再無心思看折子,也沒想睡下的意思。便起身帶着蘇培盛等一幹近侍出了養心殿,往儲秀宮去了。

胤禩早已經睡下了,方若跪迎了皇帝,卻見皇上開口道,“別吵醒他。”

皇帝輕手輕腳的在外間更了衣,這才進了寝殿,掀起帳子瞧見胤禩正睡得香甜,那樣子清淨無害,宛如赤子一般。

胤禛小心翼翼的掀了一角被子,躺了進去。仿佛有這人在身畔,便能凝神安睡一般。很快,皇帝便一同會周公去了。

轉天一早,胤禩一翻身,正碰上皇帝額頭,驚得不輕。胤禛趕緊把人摟到懷裏,安撫一番,笑道,“朕吓着你了?”

胤禩腹诽道,當然吓到了,但嘴上卻只能溫柔言道,“皇上怎的在這?”

“朕夜不能寐,十分想念似卿。”皇上一夜都沒敢抱他,生怕擾了他好眠,如今見人醒了,才得機會耳病厮磨一番。

最後,還是叫起的公公救了胤禩,皇帝十分不情願的起了床。

皇上見着胤禩親自為自己穿衣,仿佛昨夜鬧心的事都一掃而空,自然而然說道,“昨夜抓到劉畚了,惠貴人是冤枉的。”

胤禩一聽“惠貴人”三字,明白皇帝是連夜複了沈氏的位份,只是卻單單沒提始作俑者是誰。

皇帝稍稍提了沈眉莊一案這麽一句,就轉而說起別的,“朕打算進一進華妃的位份。”

胤禩給皇帝帶上朝珠,心道這話和我這小小貴人說有什麽意思。

“但菀貴人有孕,朕怕她心裏有怨,動了胎氣。”皇帝繼續說道,仿佛是真心需要個人商量似的。

胤禩明白了,害惠貴人的定然是華妃,而年羹堯已經堵在門口了,年氏一家三代皆有加封,少了宮中這位确實略顯不妥。

“菀貴人為皇上孕育皇子有功,皇上不如也進一進?”胤禩剛一說完,便瞧見皇帝臉上閃過一絲淺笑,心道上當了,這色胚皇帝是故意引自己這麽說的。

“似卿如此賢惠,朕甚為欣慰。”皇上拎起胤禩的手背拍了拍,雖心有不舍,但還是出門上朝去了。

胤禩哭笑不得道:四哥,你真是把弟弟當後宮嫔妃哄了,哄爺說出你本來就想好的計劃。

胤禩著着中衣在屋裏站了好一陣,才回身又鑽回被窩去了。

方若站在旁邊伺候,已經把一切看在眼裏。貴人雖體弱,但斷然不能貪睡太久,以免旁人诟病。因此平日裏方若都是一早便叫起,勸着貴人起來在院子裏走走。但今日她卻不舍得再勸,方才皇帝那意思,分明是在哄騙,想必貴人此刻心裏不舒服得很。

方若在一旁替胤禩掖了掖被角,心道以貴人如今的榮寵,只差一子而已。無論阿哥還是公主,只要給皇上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不怕貴人沒有封妃之日。

作者有話要說: 求大家別罵四哥,其實後面還有下文呢。

鋪墊的差不多了,阿凝即将連續放大招啦!

感謝 ling 陌裏熊 墨衣 扔的地雷~~~群抱之~~~

下一章時間不是太确定,可能是周六晚上,也可能是周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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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老八這是什麽破身體,包子還沒揣上哈!

八哥:四哥,厲害呀,接二連三的。

四哥:咳咳,朕那是在試槍,反正她們也生不出來呀。

八哥:爺也是生不出來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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