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翊坤血殇

菀嫔明白自身乃是華貴妃首要障礙,哪裏會刻意遲到落人話柄。但卻不料傳信的周寧海故意将時間說晚了半個時辰,因此當甄嬛大腹便便由槿汐姑姑撫進翊坤宮正殿時,已知是被算計了。

華貴妃居高臨下,面目不善。甄嬛自知此乃翊坤宮設局刁難,辯解無用只會徒生事端,便行禮告罪。甄嬛心明,如今她肚子裏有五個月的皇嗣坐鎮,華貴妃即便找她晦氣,也斷然不敢真動了她的孩子。更何況今日阖宮妃嫔齊聚,多少雙眼睛盯着,只怕年氏也不過是耍耍威風罷了。

胤禩抿了一口茶,用旁光瞟了一眼跪在地上行禮的菀嫔,心道:翊坤宮內的妃嫔小主坐了大半個時辰,敬妃與惠貴人的随侍可就在門口候着,怎的她卻還欣然進來。以她今日恩寵随便掩腹作痛,尋個由頭回去,也就混過一局去了,卻偏偏要迎難而上。可見甄氏頗為托大,難說不知仗着帝後寵愛,竟不懂“這與其來遲,不如不來”的道理。

胤禩雖只見過本朝年氏不過幾次,但已深知其驕縱秉性。華貴妃雖不見得敢動皇嗣的注意,但以她那顧前不顧後的行事做派,難免不出個什麽閃失。可見甄嬛雖聰慧得寵,但畢竟婦人視淺,看不周全。

可不是就讓胤禩猜了個正着,華貴妃哪有一絲的謹慎小心,見甄嬛跪地請罪,連圓融之話都懶得再說,直接開口便是狠厲一句,“菀嫔,本宮今日宣召後宮妃嫔,獨你無故來遲,該當何罪?”

甄嬛一派自沈眉莊被構陷開始便與翊坤宮勢如水火,再加之皇帝明顯的偏袒年氏,年紀輕輕又自恃頗得聖心的甄嬛多少還是有些按捺不住心性,冷然對答道,“臣妾無意冒犯貴妃娘娘,臣妾近日身體不适,中了暑熱,章太醫囑咐臣妾不宜午時外出走動。”

華貴妃本就是最恨甄嬛那鼓起的肚子,經這一激,氣極反笑道,“女子以婦德為上,菀嫔甄氏巧言令色。以下犯上,欺淩本宮。罰于翊坤宮外跪誦《女誡》,以儆六宮。”

這話一出,敬妃第一個起身求道,“貴妃娘娘,外面烈日正盛,菀嫔有孕,請貴妃娘娘顧及龍裔,寬免責罰。”

而安常在也趕緊起身跪地,求情道,“還請貴妃娘娘恕罪,請娘娘看在姐姐有孕在身的份上,饒恕姐姐。”

緊接着便是惠貴人出列同跪道,“娘娘責罰菀嫔事小,若是龍胎有個閃失,皇上和皇後回來定然會責罰娘娘的。”

華貴妃聞聽此語,嚴聲道,“宮規不嚴,妃嫔依仗有孕,目無尊卑,即便是皇上與皇後在這,也會這樣做的。難不成你要以皇上與皇後要挾本宮嗎?”

華貴妃鳳眼環視一周,除這幾個甄嬛一派外再無一人多言,就連那瓜爾佳氏也是低眉垂眼恍如置身事外。

華貴妃冷哼一聲,“菀嫔,是你自己走出去,還是要本宮命人扶你一把?”

甄嬛深知是災禍難躲,今日這跪罰是無論如何也避閃不掉了,便一提衣擺慨然起身,轉頭就往正殿門口去了。

胤禩瞧着,心中讪笑:甄嬛畢竟年輕,這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也不知是在做給誰看,如今皇帝皇後均不在場,吃虧的只能是她自己。待事後再去找皇帝哭訴賣嬌又能如何,傷了皇嗣,即便華貴妃罪責難逃,她甄嬛卻也是實打實的折損呀。

胤禩覺得清者自清,四哥的骨肉犯不着他來幫襯。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就到不了。胤禩數着指頭算着,上一世雍正二年裏,那是半個新生的皇子公主也沒有,只怕甄嬛這胎是壓根生不下來的。于是便好整以暇的起身,随着諸位妃嫔簇擁在華貴妃身後,出門看熱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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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緩步出了正殿門口,立于院子中央,依舊是一副正氣凜然道,“嫔妾有錯自然要罰,但嫔妾身懷龍裔,實在不能長跪。還請娘娘三思。”

華貴妃長笑了一聲,搖着手中團扇道,“你這是想愚弄本宮麽?你的胎一向安好,且已到了五個月,穩得很。本宮問過太醫,懷孕時跪上一個時辰是不打緊的。”

華貴妃言畢,朝周寧海使了一個眼色,那一瘸一拐的江公公便奉命上前将菀嫔半推半按于地上。

菀嫔狼狽撲于地上,幸而有槿汐在旁抱住,甄嬛擡眼瞪向華貴妃,憤然道,“公道自在人心,非刑罰可定。”

華貴妃嗤之以鼻,狠聲道,“好,本宮今日就讓你知道,這公道是在我年世蘭手裏,還是在你所謂的人心。”年氏擡手便将一本《女誡》扔在甄嬛腳邊,朗聲道,“好好誦讀,讀到本宮滿意為止。”

戲演到這裏也算是進了高潮,胤禩站在廊上只這麽一小會的功夫便覺得腰眼生疼,正盼着華貴妃心滿意足的回殿內歇着。卻不料年氏的威風尚未足夠,只聽她命道,“把妃嫔們的座椅都搬到廊前來,好生瞧着,藐視本宮會是什麽下場。”

于是,一衆脂粉美人一字排開,座于翊坤宮廊下。而華貴妃早就回屋靠在軟椅上,由宮人扇着鎮冰的涼氣小憩起來。

而在這大日頭下面,殿內殿外無休無止焚燒着的歡宜香更顯嗆人。胤禩不知坐了多久,少說也有三個刻鐘,只覺腸腹攪節一陣劇痛,而四肢百骸已是僵硬難支,一個趔趄便從座椅上摔了下來。

胤禩一倒,殿外瞬時亂作一團。華貴妃這才出來看了,心道這病秧子真真不中用,趕緊命周寧海着軟轎将人擡回儲秀宮去養着。

胤禩暈沉中,還沒出翊坤宮的大門。甄嬛也是噗通倒地,厥了過去。

華貴妃氣急怒斥道,“裝,本宮倒要看看你還能裝到幾時。”

但年氏話音未落,便驚聞槿汐哭喊道,“血,娘娘見紅了。”

華貴妃那畢竟是懷過龍裔又小産過的人,突見血跡,腦中一蒙,瞬間懼怕起來。而這會敬妃也不敢再等華貴妃示下,趕緊命人将菀嫔擡回碎玉軒,并請太醫速速進宮。

天未落日,菀嫔腹中皇嗣卻已随紅而落。甄嬛驟然小産,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皇太後那邊已經得了消息,老年失孫,皇太後痛心不已。今日進宮侍疾的乃是果郡王允禮,太後便命果郡王立即前去甘露寺請帝後回宮。

皇帝皇後星夜回宮,連吉服都來不及更換便到了碎玉軒。

胤禛剛一進宮院大門便看見華貴妃脫簪戴罪,跪在碎玉軒門外。年氏見帝後并駕而來,只得淚眼婆娑,伏地叩拜。皇帝看了她一眼,卻一言不發,繞了兩步過去。

皇上剛剛在菀嫔塌旁坐定,便見甄嬛悠然睜眼,那明眸善睐此刻卻是飽含淚水,撕心裂肺道,“皇上,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

皇帝握住菀嫔手肘,心中一痛,只得安撫道,“你還年輕,咱們往後還會有孩子的。”自胤禛來此朝兩年有餘,先是惠貴人詐孕,再是富察氏小産,如今這一胎又沒保住,一向皇嗣稀薄的雍正皇帝頓時悲從中來。

甄嬛緊緊抱住皇帝手掌,長泣不止,幾度背過氣去。而一直在旁陪伴的惠貴人此刻憤然上前道,“皇上,菀嫔喪子,并非意外,乃是人禍呀。”

胤禛閉眼良久,最終才命蘇培盛将外面跪候的年氏傳進屋來。

華貴妃跪在皇帝跟前,含淚認罪,口稱被菀嫔沖撞,一時沖動才命責罰,并不想令龍胎有損,實乃無知之罪。

胤禛怒氣上湧,指着年氏罵道,“朕看你不是無知,倒是十分的狠毒。”

華貴妃聞言,膝行到皇帝跟前,哭訴道,“菀嫔恃寵而驕,淩辱臣妾。臣妾是不滿菀嫔處事嚣張,可臣妾從未存心要害她的孩子。”年氏滿面淚痕,再無昔日華彩,卻似觸及真心,悲恸萬分道,“臣妾也是失去過孩子的人,怎麽可能如此心狠呀,皇上。”

胤禛見這位被自己寵愛一生的妃子,淚涕橫流,雖是隔世他鄉,卻還是難免感念往昔。上一世,皇帝有意捧着年氏,明知她身骨不佳,卻接二連三令其産子,直至把身子徹底熬虧。胤禛便是用此等捧殺之法,既扶住了年妃恩寵,又滅了年氏後患。但在年貴妃病逝之後,他們二人唯一成活的皇阿哥福惠七歲便殇逝了,胤禛那時卻也曾真心悲痛自責良久。

因而皇帝直勾勾的盯着華貴妃半晌,終于緩緩開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便此乃無心之過,你也難辭其咎。請皇後曉谕六宮,廢年氏貴妃之位,降為妃位,去協理六宮之權,禁足于翊坤宮。”

皇帝口谕下達,華妃只得叩首謝恩,皇後也領着一衆于碎玉軒探看菀嫔的妃嫔們退了下去,獨留皇帝于塌前陪伴甄嬛。

甄嬛緩緩支起身子,溫熱的淚珠再度滾下,難掩失望道,“皇上,怎麽不殺了賤婦,以此洩恨。”

胤禛聞言深深嘆了一口氣:華妃傷及朕的親生骨肉,朕自然是恨不得殺之後快,但眼前朝中還有用得上年羹堯的地方,年氏勢必要再留些時日。

甄嬛見皇帝面色為難,只得再度躺回身去,偏過頭,只顧淌淚。

皇帝陪在菀嫔身側一刻時間,見她再無任何話說,便起身出了碎玉軒。

胤禛瞧見蘇培盛守在門口,這才過問道,“朕聽說廉嫔中暑昏厥,此刻如何了?”

宮中發生如此驟變,皇帝在回宮途中便已将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看了個仔細。雖心中記挂儲秀宮,但畢竟菀嫔喪子,皇帝不能先去看瓜爾佳氏。如今菀嫔這邊也只得如此,皇帝自然是得空往儲秀宮走一趟了。

蘇培盛趕緊一五一十的答道,“方才太醫院值守的太醫都聚在碎玉軒,申時後葉院判倒是過去了,只是這會還不知情況如何。”

“胡鬧!”胤禛登時停住腳步,“廉嫔不到未時就送回儲秀宮,怎麽拖了一個時辰才有太醫過去。”

蘇培盛心道,那太醫院當然是以龍裔為重,龍胎沒了才敢分暇去管旁的事。只是這話他可不敢在皇帝跟前說,只能低頭垂目,跟着皇帝去了儲秀宮。

葉士生急忙趕到儲秀宮,本以為廉嫔應是體弱中暑,乃是舊疾之症,不料剛一扶脈,便驚出一身汗來。

廉嫔脈象虛浮,脈體圓湛。雖葉士生并非千金一科的聖手,卻也摸得出此乃喜脈。只是廉嫔先天筋骨有虧,近來又調養失和,再加之今日烈陽暴曬,子脈已是虛滑無力,乃是即将滑胎之相。

就在葉士生如臨大敵之時,只聽殿外通傳道,“皇帝駕到。”

胤禛甫一進門,便見葉太醫一頭大汗噗通便跪伏于皇帝跟前,心中一沉。急切問道,“廉嫔怎樣了?可是病情沉重?”

葉士生深知這事乃是太醫院疏忽,一來妃嫔有孕未及時知曉已是大罪,二來廉嫔今日的病情是被太醫院給拖延的。于是他也不敢起身,戰戰兢兢道,“微臣惶恐,微臣有罪。廉嫔娘娘已有一月身孕,但身體羸弱,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胤禛只覺腦袋忽悠一暈,整個身子晃了兩晃,被蘇培盛眼明手快的扶住。

“你說什麽?”胤禛不敢相信,期盼已久的皇嗣終于來到,但卻保不住他。先不說胤禛心中有多期盼似卿有孕,單單就說同一日內連失兩子,即便是經歷過兩輩子的雍正皇帝也是吃不消的。

皇帝也不等葉士生再答話,直接一把将他拎起,“保,給朕保住這個孩子!保不住,朕摘了你的腦袋。”

葉士生被皇上搖晃兩下,又扔在地上,只覺得眼冒金星,心中暗嘆倒黴,怎麽竟趕上了這麽一個差使。以他多年行醫經驗,廉嫔這一胎是萬萬保不住的,但皇帝金口玉言已出,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以求皇帝過了氣頭便能明白保胎艱難。

葉士生跟在皇帝身後,進了內寝殿。忽地靈機一動,趕緊再度跪伏于地上,“皇上明鑒,章院判與江太醫,皆是千金一科的聖手,求皇上命兩位太醫一同保胎。”

胤禛一聽,趕緊命小廈子去把兩位太醫宣來。然後又聽葉士生繼續求道,“廉嫔娘娘素來體弱,一直是由劉太醫調理,如今劉太醫被派出宮外施診,求皇上速将他宣回宮中,娘娘的身子畢竟還是劉太醫最為清楚些。”

胤禛點頭,他心中是看重劉裕铎的醫術,便立即指派蘇培盛着人連夜将劉裕铎召回宮中。随後嚴命儲秀宮上下奴仆輪班值守,斷然不能出一點纰漏。

而這一夜,胤禛自然是坐在胤禩塌邊,寸步不離。瞧着胤禩此刻氣若游絲,頻頻蹙眉,說不出的難受表情,皇帝看在眼裏只覺得心口陣痛。

先後被宣召進宮的三位太醫,誰也不敢勸皇帝半句。只得分別診脈,再到一旁商讨藥方。

劉裕铎趕路而來,已是汗流浃背。但當他細細為胤禩號了兩次脈後,卻覺身陷冰潭,再也覺不出一絲熱氣,只因于廉嫔身上竟察覺出用過麝香的痕跡。

平日裏,劉裕铎盡心為廉嫔調養,請的都是平安脈。而麝香此物若攝入微量,或刻意佐以其餘藥食掩蓋,早期是極為隐秘的。

劉裕铎思考片刻,如今廉嫔有滑胎之兆,四位太醫共同會診,只怕是不能瞞的。而劉裕铎自問一直以來盡心竭力為皇帝與娘娘效忠,絕無在藥石飲食上有半點疏忽。因此他深信廉嫔定然是在這幾日內被下了麝香,此乃外人迫害的鐵證。

于是,劉裕铎登時跪在皇帝跟前,把胤禛唬了一跳。

皇帝低頭看着劉太醫,只聽他字字錐心道,“皇上,廉嫔娘娘怕是被人用了麝香。”

劉裕铎此話一出,屋內之人無不震驚,而碧月雙手一抖瞬時将捧着的水碗摔于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阿凝提前更啦,因為晚上要出門。

看在提前更新的份上,這章還沒寫到四哥發現八哥真實身份的罪過,就原諒阿凝吧!

其實也就差半章的文字就能寫到四哥發現了,阿凝下一章周日晚上更新,保證讓四哥發現!

如大家之前猜測的,八哥是真的有包子啦。

八哥好苦呀!

感謝 穆寧 的地雷。親的ID竟然和阿凝很相似哈~~~

——————小劇場——————

四哥:老八終于有了,抹淚,朕盼了好久。

八哥:老四,你想多了,爺那些藥不是白喝滴。

四哥:有朕龍氣護體,老八定然無事。

八哥:掩耳盜鈴,懶得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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