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喘息之機

皇帝一連幾日,除了早朝,便都留在儲秀宮內,仿佛後宮之內再無旁人。

皇後看在眼裏,也不去勸。烏喇那拉氏心中的小算盤打得清楚,皇帝就算再怎麽寵愛廉嫔,只要廉嫔獨寵無子,那除了招惹後宮諸妃的嫉恨外,對中宮之位可是沒有一丁點的威脅。因此皇後每日晨昏定省,明面上是言語寬慰諸位姐妹,但實則是日日提起如今廉嫔的獨占聖心。

而纏綿于病榻的胤禩就更是焦急,一來這副破敗身軀連遭重創,別說籌謀離宮了,只怕就連走出西六宮都難。二來,皇帝日日夜夜看守在身邊,胤禩就連與方若說話都要十分的小心謹慎。

幸而前朝此時,還有人急切的吸引着皇帝的注意力,那自然是妹妹被貶黜的年羹堯了。請安折子,一道接着一道如雪片般從西北傳來,更有朝中一衆年氏黨羽上表請求皇帝寬免年答應芸芸。

胤禛每日裏瞧着年羹堯的奏折,幾乎是氣得七竅生煙,年羹堯稱呼妹妹依舊是一口一個華妃娘娘,仿佛皇帝谕旨根本無效一般。更甚者年羹堯言裏言外無不透露出若妹妹不安好臣在西北也難安好之意。皇帝心中決意,看起來是要提前讓年羹堯塵埃落地了。

皇帝放眼朝中,一眼便瞧見了菀嫔之父甄遠道。胤禛一道谕旨便将甄遠道拔擢為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并召見他于西暖閣一敘。

皇上的話言簡意赅,甄遠道聽得明白,皇上這是要命他搜羅年氏一黨的名冊罪證,以期一舉鏟除年氏一脈。

一想起居于深宮的女兒,好端端五個月大的龍裔便是由年氏一手折騰沒了,任甄遠道如何厚道持重,心中也是忌恨的。如今皇帝懷柔敘談,以家人相稱,并托以重任,甄遠道二話不說領了聖旨,表了決心。

皇帝對年羹堯的罪證那是了然于心,但總不能自己憑記憶背書一次,這事交于甄家再合适不過。想必甄遠道為了女兒喪子之仇,也定會不予餘力辦好此事。

而在前朝眼裏,這番舉措也是再順理成章不過。衆人早就聽聞,扳倒華妃的正是菀嫔與廉嫔兩位新晉寵妃,而廉嫔家中無人為官,那自然是甄家更上一層樓了。因此這些心思活絡的,經皇帝這麽一點,全都明裏暗裏的湧向甄家。那些本就與年羹堯不對付的,也暗中觀望,伺機而動。

當深處碎玉軒的甄嬛得到這消息時,卻是悲喜交加。喜的是,皇帝拔擢父親便是對自己的另一種看重。而悲的是,自小月以來皇帝卻是一面也未曾見過。

甄嬛日日以淚洗面,即便槿汐再如何規勸,也難再進她心裏。這日子一晃便入了冬,年節裏,碎玉軒雖樣樣物件都沒少一個,但卻獨缺帝氣。往日裏熱鬧的碎玉軒,漸漸消沉下去。

而碎玉軒缺的,恰是儲秀宮最不想要的。

胤禩躺了一月,總算勉強能下地走動,皇帝便比那些宮女還殷勤,又是張羅添衣,又是囑咐往手爐裏加炭。胤禩走一小步,胤禛就要撫一小步。胤禩走一大步,胤禛就要念念叨叨怕人摔了。

胤禩本是想到院子裏透透氣,被皇帝這一番聒噪,只覺得什麽心情都沒了。直接回了屋,繼續躺倒挺屍,懶得理皇上。

胤禛在床榻旁陪坐了一刻,瞧胤禩似又沉沉睡去,這才到明間暖閣裏繼續批閱奏折。皇帝心道,從今往後,朕是日日夜夜都不能再讓老八離開視線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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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過幾日,随着甄遠道的進展頗豐,皇帝也總算是想起了還有另一個已經做完小月子的妃嫔。

大年節下,眼看着除夕臨近。皇帝雖已于心中篤定,再不去理會後宮裏那些婦人,但畢竟前朝後宮本是一體,有些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

因此皇帝用過午膳,惴惴說道,“眼看就要到除夕了,朕想去看看菀嫔。”

胤禩抱着手爐,心裏直翻白眼,皇上你愛去哪去哪,和爺說啥?爺一來不是你額娘,懶得管你去哪個院裏。二來更不是你正室,沒心情計較你晚上睡哪。最好老四日日夜夜去逛後宮,免得天天膩在跟前,看着眼暈。

皇帝見胤禩嘴角微扁,心裏一喜,以為老八不滿自己要去別處,他越是介意越說明心裏是裝着朕的。胤禛嘿嘿笑道,“就去看看,晚上等朕一起用膳。”

“哦……”胤禩心道原來老四晚上還要回來,瞬時就失望起來。

而皇帝見了,已然是樂開了花,竟不知原來老八也有這等醋勁,這兩年真是委屈他了,總是看着朕往別的院裏去。

“以後,朕只宿在你這。”表忠心的時候,胤禛哪能錯過,見胤禩擡頭看着自己,一臉狐疑,溫柔笑道,“時候不早了,朕先去瞧瞧,你再歇會。”

胤禩覺得皇帝這幾日神神叨叨,不正經的很,方才那種話也是皇帝能說的?這要是傳出去,不知要掀起多少風浪。

但既然皇帝終于走了,也算是給胤禩得了點間隙。只需一個眼神,方若便會意了,命宛若去小廚房盯着給皇帝做的點心。然後去外院柴房,将在裏面住着的碧月從側廊引了進來。

碧月自被送回儲秀宮,當晚便被方若安排在外院住下養傷。方若瞧見她十指烏黑,指甲已經被悉數拔掉,只剩下黑紅紅的硬痂,心中不由一疼。

碧月本已做了必死打算,心知進了慎刑司就再難見天日。即便最終被放出來,也是一身傷病,被發去做粗使奴才,根本就撐不了幾日。正當絕望之際,碧月被人一路拖行,最終扔回了儲秀宮,當見到方若姑姑那一刻,碧月已是泣不成聲。

方若說道,“主子小産,昏睡一日,剛一醒,就跪在冰涼地上,求皇帝送你回來。”

“主子如此待奴婢,奴婢感激不盡。”于這後宮中,如碧月這等奴才,為主子辦事,時時刻刻都是提着性命的。哪裏會真指望東窗事發後這些千金之軀的尊貴主子能真心照拂。但沒想到,自己卻遇到了這麽一位,主子已是橫遭劫難卻還記挂着奴才。碧月此刻也只顧着一陣哭啼,再也說不出什麽。

方若安慰她道,“如今皇上還內院裏,主子不便來瞧你,更不能帶你進去。你且在這好生養着,待過段時日,主子再想法讓你回屋裏伺候。”

“姑姑侍奉主子,不必記挂奴婢這裏。奴婢能回儲秀宮已是萬幸,不敢再有他求。”碧月和方若簡短說了幾句,也不敢多留方若。之後方若也便再沒空去瞧她。

當胤禩身子好上一些後,方若才趁着皇帝早朝将碧月傷情說了一說。

胤禩心道,碧月是個忠仆。都說十指連心,小小宮女,又一直是在內殿裏使喚的,細皮嫩肉的很。拔了十根指甲卻未透露半句湯藥之事,不妄自己救她回來。

胤禩心中本是做了兩手準備,若是碧月忠誠,那日後還可一用。若是她心存怨怼,自然等個合适的時機料理了就是。

因此碧月以她難得的忠厚,為自己留存了性命,也在胤禩身邊保住了一席之地。

這不,皇帝總算是去了別處,胤禩也有些精力見她。

見碧月小心謹慎的進了內寝殿,不過一月有餘的功夫,碧月仿佛換了一個人般,臉色蠟黃,人也消瘦了。而那雙曾經繡得出慶陽隴繡的巧手此刻也纏着紗布。

胤禩見碧月跪了,還不待她請安,便命方若趕緊将人扶起,心疼道,“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

碧月微微擡眼一看,主子雖一直身體不太好,但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憔悴過,于是哪裏敢起身,而是跪拜道,“主子,都是奴婢的過錯。”碧月覺得當初自己沒能力勸主子不要喝那藥才致使後來滑胎,若不是這藥被方若及時發現而暗中更換,還不知日後主子的身子會被傷成何樣。

這一月以來,胤禩已從方若那裏得知換藥經過。方若也曾屢屢自責,她雖換藥,卻未發覺主子後來有孕,最終釀成大禍。

胤禩對落胎一事根本渾不在意,但面前兩位忠仆都自攬罪責,他只得言道,“你沒錯,都是本宮年幼無知,自釀苦果。方若,快扶碧月起身。賜座。”

碧月淺淺坐在椅子上,她此刻一身粗布衣料,哪敢沾了主子的東西,因此行為舉止頗為惴惴難安。

胤禩馭下手段何等純熟,臉上不減悲傷道,“你的手指可好些了?本宮已經問過劉太醫,需用熱水将舊痂泡軟,再趁機剔除,清理好創面,慢慢養着,便能再長出好指甲來。”

胤禩說完,轉臉看向方若,“明日劉太醫來請脈,你帶他身邊拎藥匣的太監過去。幫碧月把傷口清理幹淨,再找個妥帖的人去伺候着,直到她手痊愈。”

“主子,奴婢卑微,不值當您如此記挂。如今皇上日日在儲秀宮裏,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只怕……”碧月懂得進退,這便是最難得的。

胤禩這才露出笑容道,“你放寬心,本宮既然能保得你出來,就定能讓你周全。”

胤禩瞧了瞧窗外,覺得宛若就要回來了,便繼續說道,“如今你不在本宮身邊,這吃食藥物皆由旁人經手,本宮不安的很。”

碧月當然知道如今的宛若那可是皇帝親指的人,但主子話裏話外竟不信皇帝的人而更信自己,頓時一股熱流用上喉頭,再度往前一跪道,“奴婢定會養好傷患,只為有朝一日再為主子效力。”

“這就對了,你且先回去,時機成熟本宮自然會派人去找你。”胤禩點着頭,擺手命方若再把人領了出去。

不出兩刻,宛若托着錦盤回來,一臉笑意道,“主子,藥熬好了。”

方若端過藥盅,送到胤禩手上,卻見錦盤裏還有一盤吃食。

宛若上前一步,托着錦盤道,“主子,這是小廚房新做的山楂蜜餞。往日裏主子用藥,都吃的是甜的,甜苦相加難免膩口。這山楂甜裏帶酸,又解苦又清口呢。”

“難為你心細,”胤禩一口飲了苦藥,由方若夾了一塊山楂吃下,果然味道出衆,不由贊道,“這味道真真的好,難怪就連皇上都說你靈巧,最喜歡你在旁伺候。”

宛若聽了,只覺得娘娘這贊美之詞有些怪怪的,但卻并不敢多說什麽,便下去準備晚膳去了。

胤禩遠遠瞧着宛若背影半晌,心道這丫頭倒是清秀,比之碎玉軒那位浣碧姑娘不弱。只需這麽一想,胤禩微勾唇角,已經是做好了盤算。

申時剛過,皇帝便回道儲秀宮。胤禩卧在榻上,瞧着皇帝臉色不佳,心道定是菀嫔惹了皇帝不快。

胤禛自然不會和胤禩說起碎玉軒的事,主要是怕他介懷傷身。但皇帝心裏卻是有氣,好不容易撥冗去瞧菀嫔,卻碰了個冷臉。

菀嫔失子之後,皇帝并未多去瞧她,她心中有怨,皇帝本不在意。于胤禛來說,去碎玉軒無非是走個過場,做給前朝那些臣工看的。令那些不依附于年氏一黨的人,深知皇帝對甄氏一門的看重,易于甄遠道搜羅年羹堯罪證。

只是一踏進碎玉軒,便瞧見甄嬛一身素服,而碎玉軒裏哪裏有半點過節的喜慶。這大年下的,甚是晦氣。

皇帝坐下沒說兩句話,甄嬛便左一句為子抄經,右一句為子茹素芸芸,更是惹得胤禛心裏一堵。仿佛時時刻刻在提醒皇帝,短短半年之內,接二連三的失子之痛。

皇帝覺得,別說菀嫔失子,朕懲罰了年氏。就算對富察氏的孩子,皇帝也是有那麽一瞬的憐惜。可這事都過了一月有餘,年節之下,嫔妃素服,太沒規矩了。

朕、太後、皇後,都好端端的,菀嫔便這般哭喪,真是矯情。想朕之八弟,身子更差,才剛剛能下床,和朕親上加親的兒子都沒了,也沒見他禦前失儀,可見這等婦人最愛自怨自艾,短淺無知。

皇帝雖不快,但顧忌着心中大計,也勉強在碎玉軒陪菀嫔待了一個時辰。最終忍無可忍,還是擡腿走了,心道來着一回能頂幾日功夫,朕還是回去和老八親親熱熱的用完膳要緊。

皇帝前腳剛走,甄嬛的淚珠便滾滾落下。她哪裏感覺不出皇帝的心思壓根不在她這,瞧皇帝急急忙忙的走了,都不用問,就知定然是去儲秀宮了。

甄嬛不懂,後宮諸人都說自己與廉嫔頗有幾分姐妹肖似。若是論容顏美貌,甄嬛不覺輸給瓜爾佳氏。若論如今的家世背景,甄氏遠遠在瓜爾佳氏之上。再論那掉下來的孩子,她那可是實打實的一具男胎,廉嫔那裏不過一灘血水。但為何皇上,卻憐他多過憐我,愛他多過愛我。

帝王情愛怎的如此難猜難測,甄嬛輾轉難眠,這一個月下來,只覺得再不複當初風采。

作者有話要說: 四哥真的誤會八哥了。

不過,四哥,你開心就好!

阿凝其實在鋪墊下一個大招哈!

連環梗,慢慢鋪。掩面~~~

下一章更新是在周三晚上。

————————小劇場————————

八哥:爺打算送四哥也大禮。

四哥:老八終于想通了,禮就免了,你趕緊躺平就好了,朕送你個大禮。

八哥:啥?

四哥:包子呀!白白胖胖的包子!蒸一屜!

八哥:四哥,一屜裝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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