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戰事初起

皇帝原想着太後見了十四弟之後,這病也就該好了,但卻事與願違。眼見着太後精神雖好了兩日,但這身體卻沒見一絲好轉跡象,胤禛這才确信太後重病并非矯裝,而是真的。

皇帝還未來得及宣召太醫過問皇太後病情,一份八百裏加急軍報便已呈到養心殿的禦案上。

胤禛展卷一看,眉目一凜。

皇上記得上一世雍正五年,噶爾丹策零繼為準格爾首領,并于八年佯借交出朝廷欽犯羅蔔藏丹津罷兵議和,卻暗中調遣二萬人馬突襲清軍科舍圖卡倫馬廠大營,造成大清損失慘重。可見準格爾觊觎大清疆土之心從未消弭,因而皇帝這一世早就做好了再戰一次的準備。

然而西北地動,軍民傷亡難計其數,再加上這一路要沖補給皆有路斷塌陷,數日來光救災纾民便已是捉襟見肘。那已經年過六旬的噶爾丹首領策妄阿拉布坦見此時機怎可放過,聯合剛剛逃入準格爾境內的羅蔔藏丹津殘部,卷土重來,一舉将被地裂隔絕在外的幾方城鎮占為己有,拉開架勢進犯清廷。

皇帝坐在禦座上眉目緊鎖,胤禛心知他是再難找個像年羹堯一般好用的奴才,既能拿捏于鼓掌之中又能上得火線替朕分憂。如今看來這一世過早收拾掉年氏也未必明智,但落子無悔,如今皇帝也只能思變。

胤禛将視野放眼全朝,但卻因上一世皇帝忌諱八王黨餘勢,終雍正一朝對宗室王公皆是冷遇打壓,可用之人也無非是那幾個皇上的心腹,如今胤禛極為遺憾的發覺可堪将帥者竟是寥寥無幾。

皇上并未示下聖意,而是将這個難題留給諸位臣工,命其每人寫下陳條推舉西北用人之選,随後便遣了衆人散去。

臣子的上疏多為揣測帝王君心,因而當皇帝看到有小一半的陳條謹慎小心的提起十四貝子允禵時,便冷哼一聲,将這些條子扔到了一邊。

若是倒退三日,是斷然無人敢提十四貝子的名號。但現下卻是今時不同往日,皇帝欽命允禵回宮,還賜住在宮中,日日為皇太後侍疾。種種跡象,在外臣看來,豈不是皇帝兄弟二人有破冰緩和之意麽?

而在皇帝心中卻是氣惱,胤禛暗道:朕乃堂堂大清皇帝,沒了年羹堯,傷了岳鐘琪,難道除了老十四這個外強中幹的貨色就再找不出第二個人選了麽?

于是皇上思踱一宿,第二日早議也未點明人選。反倒是在晌午之前,去壽康宮看望太後去了。

皇太後靠在軟枕上坐着,皇上能瞧出太後這是在強打着精神醒着。胤禛也不勸,他深知太後不願卧睡只怕是舍不得與小兒子團聚的短暫時日,皇帝既然心知肚明,那也便懶得再裝腔作勢。

只是從踏入壽康宮後,胤禛便覺得允禵格外的低眉順眼,與上一世太後薨駕那時指着皇帝咒罵的忤逆弟弟判若兩人。

“皇上瘦了,可是國事憂思勞煩?”太後強撐着笑道,難得在有十四弟在場的時候太後還會如此關懷長子。

胤禛也不知這是太後做的樣子,還是這一輩子的真情實感,便照實說道,“西北戰事,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岳将軍的傷情卻未大好,朕正是憂心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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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聞聽并不意外,可見她老人家早就聽聞了前朝的風吹草動,只是微微阖了下眼,再度開口道,“皇上為國事煩憂,做臣子的自然要為皇帝分憂。”太後止不住輕咳兩聲,随後伸手招呼站在榻邊的十四過來,“允禵,你更是要為兄長排憂解難,且不可再像以往那般沖動放肆。”

胤禛聽了這話,那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允禵掀起袍子,跪在母親病榻側旁,一副泫然欲泣道,“兒臣知錯了,請皇額娘放心。”

皇帝坐在榻邊冷眼看着,仿佛允禵越是出人意料的逆子回頭,他就越如同看戲一般覺着不真不實、不清不楚。最終皇帝配合着看完了一段孝子賢弟的戲碼,起身走人了。

剛出壽康宮,轉過一道宮牆,皇上手一揮,蘇培盛等內侍自覺退後垂立,只見一個太監打扮的身影也不知從何處閃了過來,跪于皇帝面前拜道,“皇上萬歲。”

胤禛擺擺手讓他起身,走在自己身後,并不見何異象。但只聽皇上低聲道,“十四貝子的行蹤,可還妥當?”

那太監垂頭跟在皇帝之後一步之遙,同樣低聲答道,“十四貝子每日辰時就到壽康宮侍疾,酉時便回凝晖堂歇息。一路上宮嫔婢女悉數回避,并未與任何人碰面。”

皇帝駐足片刻,沉吟道,“他就沒去其他地麽?”

“回禀皇上,今日乃是初一,太後娘娘每月初一都會從寶華殿請香回壽康宮。如今太後娘娘病體違和,這一早便是由十四貝子路過寶華殿時代為請了回去。”這太監乃是粘杆處于宮中的探子頭目,皇帝近日來派了三路人馬分別盯着凝晖堂、雨花閣和壽康宮,每個時辰都有暗侍将各處消息彙集到他這,以便皇帝時時查問。

“寶華殿?”胤禛一聽眉頭一緊,那可離胤禩所住的雨花閣一牆之隔,于是面露不快道,“廉嫔可是也去了寶華殿?”

“回皇上,廉嫔娘娘辰時三刻才出了雨花閣去寶華殿禮佛,十四貝子那會早就離開了,并未碰見。”皇上這是明擺着疑心寵妃與貝子,但粘杆處訓練出的人,是斷然不會揣測皇帝意圖,只領旨辦事,事後暗藏蹤影以待皇帝再度宣召。

胤禛點點頭,命暗侍退下。随後蘇培盛才帶着人再度跟上皇帝腳步,“皇上,該用午膳了。”

“去雨花閣。”胤禛雙手一背,大踏步的往雨花閣方向去了。

皇上到雨花閣之時,胤禩還在寶華殿禮佛未歸,胤禛将意欲去通禀的奴才按下,獨自一人進了二層的寝室。

皇上執意進屋,碧雲也是攔不住的,畢竟平日裏在儲秀宮皇上對廉嫔手下的宮人也算和顏悅色,因此碧雲也并不忐忑,反倒如常一副歡喜模樣,為皇上奉了茶。

“朕來這,你倒是高興得很?”皇上端起茶聞了,是上好的碧螺春,不是皇上一向愛喝的茶,倒是胤禩最喝得慣的。可見皇上平日裏有多寵着胤禩,連宮人們也是依着廉主子的口味準備吃喝飲食,哪裏像別的宮院千方百計的讨好皇上。

“皇上您來,奴婢當然高興了,”碧雲笑呵呵答道,“皇上喜歡咱們廉主子,咱們阖宮上下都是歡喜的。”

胤禛聽了難得擡眼瞧了瞧這奴才,心道不知這伶俐口齒是自來的還是胤禩調教出的,于是說道,“你們歡喜,卻不知你們主子是不是歡喜。”

碧雲聽了瞪大了眼睛,噗通跪在地上,一臉委屈道,“皇上,冤枉呀,廉主子可是想着您的。”

“哦?”胤禛聽了,心裏卻是一喜,不覺勾起兩分笑意問道,“他是怎麽想着朕的?”

碧雲仿佛馬上就要脫口而出,但卻生生的咬住了嘴唇,搖着頭道,“奴婢不敢說。”

皇帝興致被勾了起來,哪能就這麽算了,于是起身命道,“你說,朕恕你無罪。你若不說,今日就再見不到你家主子。”

碧雲猶如雷擊,稚嫩的臉上立馬挂上了驚恐之色,那眼睛已是被吓得萌上了一層晶瑩水霧。胤禛瞧了一眼這丫頭,心道老八這是怎麽調教人的,朕才一句話就能把她吓成這樣了?于是放緩了聲調道,“你告訴朕,朕不會讓你主子知道的。”

碧雲這才恍然大悟一般狠命的點了點頭,“奴婢遵旨,奴婢謝恩。”然後爬起身,到廉嫔床榻旁的矮櫃裏翻了一陣,拿出一卷畫軸出來。

胤禛看着碧雲将畫軸展開,乃是一副人物肖像,而畫中人正是自己。只是這畫上的胤禛并非高高在上的雍正皇帝,看那穿戴與年紀,正是當年八阿哥與四阿哥交好的年紀。

胤禛笑道,“你怎麽知你主子畫得是朕?”這碧雲小小年紀,怎麽可能瞧得出這年輕皇子就是當今皇帝。

碧雲卻快嘴道,“當然是皇上了,主子還能畫其他男子麽?”說完才發覺自己言語造次,趕緊又噗通跪在地上,不敢出聲了。

胤禛微微讪笑,幸好他瞧得出這畫中之人正是自己,不然只怕不知會想成什麽。

借着午時明媚的陽光,胤禛把畫作托在手上細細品味,從筆觸痕跡斷定了此作确實是老八的丹青手筆。

“這畫是主子自來雨花閣後畫的,那會只有奴婢、宛若姐姐和芳若姑姑陪着,這雨花閣別提多寂寥了。主子對姑姑說,‘只怕這輩子是難再見皇上,這樣也好。’”

胤禛雖然專注看着畫,但碧雲的言語他是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他忽然想起宛若密報中曾提過廉嫔常自閉于室內書寫作畫,但卻從不示人,想來就是這個了。

八弟只怕是不想讓旁人知道,他畫了什麽,想了什麽。

皇上捧着畫默默含笑,不管八弟心裏裝了什麽,但想必作畫之時,他心中是有朕的。

而這一想法馬上就被皇帝的眼睛親自證實了,那畫的右上方提着一首詩:寶殿燭輝煌,承恩宿未央。

禦爐香不燼,宮漏滴初長。

階砌移花影,罘罳透月光。

太平無一事,……

這詩的最後一句并未寫完,但皇帝卻吟誦道,“太平無一事,常願奉君王”。這正是雍正皇帝閑來偶作的《宮中直宿作》,再世為人,物是人非,沒想到老八卻記得朕的詩。

皇帝站在那看了半晌,只覺得這是重生以來最為歡暢的一刻,最終他把這幅畫軸小心翼翼的卷起,那精心的樣子簡直像是對着國寶珍玩一般謹慎。皇上把收起的畫軸交還碧雲,囑咐道,“小心收好。”

碧雲捧着畫軸放回了原處,就聽見院子裏通傳道,“廉嫔娘娘到。”

胤禩一進門瞧見皇上,略吃了一驚,然後趕緊伏身行禮,卻被胤禛一把牽住,“在朕跟前,不用這麽多禮數。”

胤禩低眉含笑,心裏念叨:随你高興了便可以不拘禮數,趕明惹你惱了還不是要打罵殺頭。人世間最虛僞之人,莫過老四是也。

皇上在雨花閣和胤禩共用了素齋後,小廈子已經把養心殿的奏折都搬了過來。

“皇上可是要在此理政?”胤禩看着蘇培盛把養心殿的茶換了上來,為難道,“皇上還是回養心殿吧,臣妾這裏實在不宜久留。”

胤禛擡頭看了看胤禩,“你若在這麽說,今天便随朕回養心殿去。”

“臣妾不敢,如今太後的病情尚未好轉,只怕……”胤禩心裏可不願回養心殿,既然皇後給他按了一個不祥的罪名,那他可是要利用個徹底。

“怕什麽?怕皇後?”胤禛一邊說着一邊讪笑一聲,堂堂八賢王進了這後宮,竟然怕起了皇後?怕起了這等捕風捉影的把戲?

胤禩瞧見皇上越發的不正經,臉色一沉道,“臣妾當然怕,怕人言可畏額,這紫禁城裏并不是誰聰明誰就厲害,臣妾孤身一人,指不定何時就消聲滅跡了。”

“她敢!”胤禛聞言怒道,“有朕在,任何髒的污的都潑不到你身上。”

胤禩這才正眼瞧了瞧皇上,放緩了臉色道,“皇上既然都這麽說了,臣妾便記下了。”

胤禛見他面色緩和,這才說起正事,“朕有事要讓你看看。”

胤禛拿出軍情奏本,“準格爾與羅蔔藏丹津殘部勾結,大舉進犯西北,只怕大戰在即,刻不容緩。”

胤禩心中早就猜到了這一天,拿起奏疏看了一遍,“岳将軍的傷情雖無大害,但畢竟行動不便。如今救災一事由雲貴總督鄂爾泰負責,只是打起仗來怕是不夠的。”

“的确如此,朕已經派四川提督紀成斌參贊軍務,往征準格爾。”只是上一世正是這紀成斌在雍正八年庸碌失職至清軍受損,因此皇帝心中并未寄厚望于此人。

胤禩聽了明白這是皇帝調遣應對之策,便說道,“紀成斌守城尚可,只怕皇上還要做長久打算。”

胤禛聽後便瞧了胤禩一眼,心道上輩子老八只活到雍正四年,卻能料斷人事,覺出紀成斌難堪大任,可見八賢王在觀心識人上頗為娴熟,也難怪能籠絡那麽些人心。所謂長袖善舞,什麽人都可聚集身側,什麽人都可利用一二,不正是胤禩的專長麽。

胤禛思踱道:如若胤禩此刻并非女兒身,再剔除那些腌臜兄弟不說,朕實在是需要這麽一位立于朝堂,輔佐在側。但若胤禩不是受制于這妃嫔身份,只怕也斷然不會如此乖順認命的跟在朕的身邊吧?

這樣思來想去,胤禛倒是寧願把老八圈在後宮,雖是辱沒了他的治世之才,卻總算能讓朕日日夜夜看得見、摸得着,總比離心離德好上百倍。

胤禩感覺出皇帝的分心,嫣然笑道,“臣妾不懂這些政事,不過随意說說,皇上自然有皇上的定奪。”

胤禛被他這麽一說才回過神來,笑道,“可朕倒是想聽聽你的建議?”

胤禩對着皇上燦然一笑,他怎麽不知道皇上這是在套自己的話,如今十四就在宮中,只怕前朝已經有人提了他的名,而皇上這麽一問也不知是試探還是真心。

于是胤禩瞧了瞧桌上陳條,思索片刻道,“皇上,臣妾久居後宮,哪裏知道這些。不過臣妾倒是覺得,這奏本陳條裏誰的名字被提得多了,興許誰就更合适一些。”

胤禛哈哈一笑,把奏折一推,說道,“那就由似卿幫朕數一數吧。”

胤禩起身領命,陪着皇帝看了一下午的折子,人選來來去去也就那麽兩三位,胤禩心下已經有了數。見日暮西沉,這才命人再度布上素齋,和皇上對坐用膳。

這一夜皇上并未秉燈夜讀,而是格外珍惜這良宵美景,攬着胤禩入了帷帳。即便是夏日燥熱,皇上也沒了顧忌,一番颠龍倒鳳後才大汗淋漓的沉沉睡去。

第二日,皇上起身回了養心殿後,胤禩才起來。頭一個就把碧雲叫到跟前,問道,“畫給皇上看了嗎?”

碧雲扶着胤禩的手,将主子引到妝臺前坐下,笑嘻嘻道,“皇上看了,話也按主子教的說了。”

胤禩這才拉着碧雲的手,溫柔笑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那首詩真的是四哥滴,不過是什麽時候寫的,阿凝沒查到。

所以就拿來用啦。

大家瞧出來了吧,八哥要和四哥碟中諜啦。

玩心計神馬的,阿凝寫起來比較勉強,明顯智商跟不上了,請大家見諒哈!

下次更新周四,如果中午沒更,就是晚上……哈哈,尴尬笑,親們別怪我,周四白天可能有事情。

——————小劇場——————

八哥:老四這個大情種,爺就勉為其難的利用一下吧。

四哥:反正朕該吃的都吃到了,就讓老八算計算計吧。

阿凝:各取所需,都覺得自己占了便宜,真是格外和諧默契的一對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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