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聲東擊西
胤禩徑直回到屋內,不出一會皇帝便跟了進來,胤禛那臉上的歉意一點不差的落進胤禩眼裏。
“皇上今天倒是來的早。”胤禩雖是問話,但語氣卻是淡淡的,想必這紫禁城內上到太後下到嫔妃,沒一個敢對皇帝如此言語冷淡。
而皇上聞言卻是欣然一笑,胤禛自知理虧,撐着一臉笑意直接挨着胤禩坐下,“朕不覺得早,只覺得來得太晚了些。”
胤禩微微調整了坐姿,心道若是和四哥比起肉麻來他真是甘拜下風。
皇上端詳了胤禩半晌問道,“原來似卿的丹青畫得如此絕妙,不如和朕共畫一幅如何?”
胤禩哪裏是真醉心于繪畫,不過是刻意向皇帝示好罷了,于是斂眉淡笑道,“臣妾不敢,一幅鴛鴦戲水畫了幾日都未成形,看來臣妾往後還是丢開這些畫卷得好。”
“朕瞧着極好,兩只雄鴛栩栩如生……”皇上點出重點,卻見胤禩眼神一抖,神色慌張,極不自然的起身去叫宮人們布膳去了。
胤禛原以為此刻正是時機和老八坦誠相見,卻沒想到胤禩如此敷衍了事。皇上站在內室裏瞧着胤禩的背影半刻,想到興許老八這是羞于以女子身姿示人吧。胤禛不由暗嘆道:都和朕做了兩三年的夫妻,還這麽看不開。
正殿內很快擺上了素齋,自皇帝再度垂青廉嫔以來,儲秀宮的小廚房每日都會送來上好的全素席,比起往日的白粥青菜不知繁複了多少。今日光熱菜就上來了蜜汁南瓜、八寶炒糖菜、香菇面筋和上湯煮幹絲,并還有桂圓大棗紅豆湯和一碗三絲荞麥涼面。
胤禩瞧着桌上滿滿膳食,雖皆是素菜但也在心中暗念一聲罪過。本是修行之地,皇帝夜夜在此癡纏不說,這吃食上未免也太過豐盛了些。
皇上可是把胤禩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擡手親自為他夾了一塊軟糯的蜜汁南瓜到碟子上,笑道,“雨花閣安靜,你在這補身養性也是好的。朕過些日子安排劉裕铎過來診脈,你且放心靜養即可。”
胤禩用筷箸撥了撥碟子中的蜜汁南瓜,卻是一點食欲也沒有。在皇帝殷勤的目光下,最終只吃了一箸涼面,再喝了小半碗桂圓大棗紅豆湯而已。
皇帝本覺得胤禩瞧起來日見豐盈,但看他用膳的樣子還是如此的不痛不快,便明白這身病是還沒好利落。
老八上輩子最後那段時日便是胃的毛病,那會皇帝未能親眼目睹,今日瞧着他捂着胃部對着滿桌佳肴毫無歡顏,胤禛便更覺不是滋味起來。
上輩子那番結局,是皇上刻意回避不想的,但胤禛心裏明白就算他自己不提,老八心中必然是謹記銘刻的。難怪胤禩如今一面對皇帝情懷難掩,一面又遮遮掩掩不願相認,只怕除了女子之身這個關卡以外,他更是不願與皇帝相認吧。
過往種種怨仇,與今日種種纏綿,仿佛是天大的屏障,難以邁過,更難以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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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一邊用膳,一邊用餘光瞧着皇帝,這才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皇帝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已經換了幾輪。只見胤禛時而高興的指着菜盤讓蘇培盛多夾兩箸,時而又低沉不語不知再思索何時。胤禩覺得四哥的腦子裏指不定又再想些什麽七七八八的事,便側頭問道,“皇上今日面色欠佳,可是有事煩悶?”
胤禛被他這麽一問,只得改口稱道,“朕這兩日卻是有些難事。”說完,便擡手命蘇培盛等人伺候着漱了口、淨了手,随後便攜着胤禩到軟榻上坐了。
皇帝看着宮人們将茶水糕點布好,悉數退下後,這才開了口,“朕派老十四去西北,似卿覺得如何?”
皇上開門見山就是這句,也不正眼看向胤禩,只自顧自地轉動着手上念珠,仿佛随意說着些家常一般。
胤禩剛端起茶杯,就聽見這麽一句,淡含微笑,揭開碗蓋抿了一口,似乎真的在為皇帝這一句話略作沉思。
最後反倒是胤禛率先繃不住了,停了手上旋轉的念珠,瞧向胤禩再度追問道,“似卿覺得如何?”
皇上心裏想着如今西北戰局已起,大清社稷臨危,若是老八今時今日還和自己來什麽“後宮不得幹政”的推诿,朕就真是白寵着他了。
聽見皇帝再度問話,胤禩這才好整以暇的放下手中茶杯,迎上皇帝黑黝黝的眼眸,堅定道,“臣妾覺得十四貝子西征,乃是上上的人選。”
皇上瞳孔猛然一縮,胤禛雖心知肚明胤禩九成九會推舉十四,但當親耳聽到胤禩如此不加避諱的言辭之時還是不由心中一抽。
皇上拿起茶杯悶悶地喝了一口,就聽見胤禩繼續道,“聽聞十四貝子在聖祖爺在時,領大将軍王,以禦駕親征的規格率部出征。展眼朝廷上下,還有比十四貝子更娴熟西北軍務,又堪為将帥之人麽?”
皇上聽完,啪地一聲将茶杯狠狠地撂在桌上。這話可是放眼整個雍正朝無人敢提的,即便是允禵親母貴為太後的烏雅氏也斷然不敢再提大将軍王一事,那些揣摩着皇帝心性而上表舉薦十四貝子的臣子也是措辭極為含蓄恭謹的。
胤禩見皇帝怒氣外露,微微扁嘴道,“皇上既然不愛聽,又何必命臣妾說呢?”
胤禛将手中念珠扔到桌上,擡着眼皮看了一眼胤禩,見他一臉漠然,只覺得胸中火氣漸漸竄上,但終究還是壓着脾氣說道,“朕記得上回你說陳條裏誰被推舉的多,誰便最為合适。朕叫你好好幫朕梳理陳條,你卻不知衆臣奏議中推舉最多者乃是博爾丹麽?”
胤禩聽了垂眉一低,卻未做解釋,只是略微一偏頭,那表情和動作與上輩子廉親王跪在皇帝跟前時,十足十的一樣。
皇上瞧了大為光火,心中暗恨道:如此危難時刻,老八還不忘徇私,在他心裏莫不是那些腌臜兄弟比大清江山還要重要?
于是胤禛出言責備道,“博爾丹乃是鑲黃旗蘇完瓜爾佳氏,你倒是大度,不推舉同宗重臣,卻心心念念為那些個不相幹的人請命。”
胤禩心裏早已開始腹诽道:說什麽同宗同脈,爺是不是鑲黃旗的蘇完瓜爾佳氏,老四還不清楚麽?什麽爺只顧念着十四,還不是皇上自己先提的這話麽?老四呀,你這萬事試探、凡事疑心的毛病真是亘古不變,連罵臣下的功力也是萬年不改。
胤禩等皇上的氣出了半刻才慢悠悠地擡眼再度看向皇上,開口道,“博爾丹将軍剛剛領授了正一品黑龍江将軍一職,鎮守于東北樞要之地。東北乃我滿人故土,萬不能再有差池。更何況博爾丹将軍兼管民政民刑,善理旗務,慣用滿軍,此時取代岳将軍襄理西北軍,只怕西北軍民心中埋下間隙。”
胤禛當然也覺得出博爾丹惟熟於滿洲營壘諸事,調派到西北參贊軍務,只怕和岳鐘琪置下未必能相得益彰。
這些道理皇帝爛熟于心,但見到胤禩舉止神态,皇帝便覺得老八句句都是矯情,皆是為十四剪除對手。胤禛冷哼一聲,心道一個人選不成總還有下一個人選,皇帝就不信泱泱大國還能找不出一個合适将領麽,于是繼續說道,“即便如此,還有張廣泗。”
胤禩早就料到皇帝心中那幾個人選,聞言笑道,“張将軍身在雲南楚雄,臣妾覺得一樣不能調用。皇上自登基以來推行改土歸流,以解決土司之患。如今在雲貴等地稍見成效,卻不得已調雲貴總督鄂爾泰深入西北援災,若再次調遣兵将,只怕土司之勢再有擡頭。”
胤禛被老八的理由說得死死的,這種種人選,種種不可用,他早就了然于心,不然還用費盡心思物色人選麽?只是為今之計,胤禩越是抽絲剝繭說着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皇帝便越覺得他心裏藏奸,仿佛上輩子的雍正朝再度重現一般。
皇帝連續否定了兩個人選之後,起身在屋裏踱步兩圈,最後胤禛才想起一個人,駐足道,“朕覺得兆惠尚堪重用。”
胤禩聞言心中已經暗自叫了一聲“甚好”,但眉頭卻适時皺了一下,狐疑問道,“兆惠何人?”
皇上一聽,心中大喜,難得尋到一個胤禩不熟識的人選,這會要叫他無話可說,于是年念叨起這個人來,“烏雅氏兆惠,乃是太後一族之後,年紀輕輕已經在軍中歷練多年,朕本就有意讓他赴西北立些軍功,以後可堪大用。”
“如此重任,臣妾覺得還是應委任經驗豐富的将領,怎可讓年輕人肆意為之?”胤禩锲而不舍的弗皇帝心意,卻見皇上大手一揮道,“兆惠雖年輕,但朕瞧着穩重老成。岳鐘琪雖然卧病,但不礙運籌帷幄之能,兆惠跟在西北軍中只怕不出兩年,我大清便又多了一位将才。”
皇帝瞧着胤禩一雙不滿眼神,仿佛正憋着心思想要再琢磨出什麽反對言語,便手疾眼快地把兆惠的名字勾了,蓋棺定論道,“朕意已決,至于兆惠的職位,朕明日與臣工商議後在下旨。”
胤禩瞧着皇上言罷就起身進了內寝,這會胤禛的臉色才又緩和了一些,站在門邊向着八弟笑道,“不早了,你莫要再費神,快安置了吧。”
胤禩略顯萎靡的蹭進了內寝,由方若進來服侍着更衣就寝,而心裏卻是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以胤禩對皇帝的了解,不管自己提議何人只怕都會遭了皇帝猜忌,因而這兆惠的名字還非得是皇上自己想出來。也只有當皇帝自己想起此人,才會将年輕等劣勢轉化為排擠掉十四貝子允禵的優勢。
胤禩強推允禵的行為乃是冒險一計,若是成了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若是不成,便是連着聲東擊西的預謀,讓皇上以為胤禩一心推舉十四弟,便會對旁人放下提防。
胤禩躺在皇帝身邊,總算覺得這幾日的心力沒有白費,等着皇帝下了明旨,兆惠便可光明正大的出京西征。如今西北亂局,災禍烽火,反倒是為查尋九哥下落頗為有利。
作者有話要說: 阿凝今天很不順,很不開心。
所以回到家用了好久才調整過來,繼續碼字。
但果然發現,還是碼字寫文最令我開懷。
感謝大家一直的不離不棄,阿凝很感激。
這一章,八哥繼續使計,眼看着即将達到目的啦。
九哥的身影不遠了,阿凝其實好想寫他現身哈。
另外,四哥和八哥,真的是一會你侬我侬,一會弄你弄我呀!
下次更新周三,雖阿凝很想白天更,但是發現,還是晚上更的可能性最大。
————————小劇場————————
四哥:老八吃不下飯去?
八哥:怎樣?
四哥:莫不是揣包子了?
八哥:不可能,爺病怏怏的身子。
四哥:說明朕的種子質量好呀!
八哥:你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