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京城在望

胤禩應允下歸京一事,命侍衛統領莫要苛待一院家從雜役。這探子頭目臨來前得了皇上囑托,旨在請主子回去,其餘他事自然是以胤禩馬首是瞻。因而只把這一院家丁仆從拘至外院各個屋內,以免有人通風報信走漏了消息。

胤禩本是預備獨自上路,畢竟這一行兇吉難定。但奈何方若領着碧雲長跪于跟前,誓死相随,勸無可勸。最終胤禩妥協,主仆三人在粘杆處侍衛的擁簇下,于正午之前登上車馬,離了惠州。

待宅院內放出的管家風塵仆仆的趕赴廣州,給九貝子宅邸送信之時,已是大半個月之後的光景。

允禟捧着八哥留下的書信反複念了又念,心中難以置信,八哥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踏上回京歸途。先不說皇上會如何對待八哥,就單單這臺面上的戰局,一旦當今皇上有個閃失,八哥現今的身份要如何自處?

然而時至此刻,允禟已是鞭長莫及,即便是快馬去追也是斷然追不上這一路人了。

而胤禩一行,自出了惠州,依舊是取了近海水路,一路北上。由皇帝欽賜的舟船,自然是來時不可比拟的。

甫一上船,胤禩便瞧見常年在儲秀宮伺候的劉雲貴上前接駕。

胤禩進了寝室,船艙內窗明幾淨,格外的寬敞溫暖,将南方冬日的陰冷阻隔在外。

胤禩将将坐定,喝了一杯溫水,便有人在外間求見,來者正是太醫劉裕铎。

劉太醫早已在船上候了數日,皇上派他此行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只埋頭等着為廉主子調理身骨,其餘之事一概是不聽不聞不問。

胤禩見着宮中太醫千裏迢迢跟來,先是一愣,旋即心中一笑,嘆道:果然皇上還是看重皇嗣。

胤禩見劉太醫頗為拘謹,便開口道,“劉太醫多日不見,宮中這段時日可還安好?”

劉裕铎剛小心翼翼的給胤禩搭了脈,見主子開口問話,趕緊恭敬答道,“多謝主子惦念,宮中諸事如舊,只是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胤禩聽了這句,心中默默,也不再開口,任由劉裕铎診脈。

劉太醫親自號過脈象,這心裏才踏實了幾分。

一來廉主子這一胎坐得穩固,二來這胎兒的時日也對得上。常于禁宮行走,太醫院上下哪個不是如履薄冰,若頭上這位主子坐下大禍,只怕捎帶着底下一幹人等皆是死無葬身之地。

Advertisement

劉裕铎畢恭畢敬的退下,除了調配安胎補藥,更将廉主子脈案近況一應俱全,呈報給皇上禦覽。劉太醫寫得極近詳實,這皇嗣的月份自然是順其自然的記錄在案。

胤禩長日裏便只得靠在卧榻上,這一間的船窗寬大霍亮,岸邊時隐時現、漸行漸遠,被水面泛起的光暈将整個內室籠罩,周身溫暖,格外的舒适閑在。

劉雲貴時而站在門邊,将這船上的大致情形說給主子聽了。

原來皇上派來接人的船不止這一艘,前後還各有兩只商船護航,裏裏外外不下百人的陣勢。

光這大船上,除了劉太醫之外,還有養心殿禦膳房裏皇帝欽點的禦廚随駕,以及當初于儲秀宮伺候過胤禩産前産後的婆子。更不用說藥石珍肴,就連時令果蔬都是每三日由小船從岸邊送上來的新鮮貨。

胤禩原本以為老四這個當口前來抓人,只怕是不甘心獨赴沙場,想是在臨行前意欲把自己處置了也說不定,黃泉路上也算有個墊背的。但看如今這個架勢,皇上殷勤至誠,反倒是胤禩頗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了。

胤禩撫着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心中悻悻道:莫不是皇上為了這麽一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皇嗣,真能如此的忍氣吞聲、既往不咎了?

數日船上時光,轉瞬即逝。奈何船上孤島,遠離世事,胤禩連半點戰事的消息也聽不到。而方若畢竟也是內廷女流之輩,困在船上,面對着一衆皇帝欽點的侍仆侍衛,也是打聽不出丁點有價值的消息。

而每日能說上幾句的也唯有劉裕铎,但太醫又能明了多少政事,不過是每天在胤禩耳朵旁說皇上這段時日是如何的廢寝忘食、枕戈待旦,時不時又提到六阿哥如今養在皇帝身邊,總算是皇上在禁宮之中唯一的牽挂。

胤禩聽了幾回,明白從劉裕铎口中也問不出其他。算算日子,離岸已有大半個月的時光,想必此時九弟已經接到消息。

胤禩想得有些出神,幾乎眼前就能看到老九氣急敗壞的摔了書信樣子。胤禩心有虧欠,他這一走前功盡棄,只怕九弟這回是要連上自己一起咒罵了。

思及此處,胤禩反倒含起笑意,少時光景魚貫映入腦海。年輕時的九弟十弟二人頗有些頑劣,在後宮之中沒少讓母妃操心。而他這個兄長,起初也是忌憚其母族威勢,對兩位弟弟極近寬容愛弗。久而久之,反倒唯有自己最能把住弟弟們的脾氣,幾人也越發的能混在一處。

胤禩常覺得,也許自己是天生做兄長的材料。他曾為此有過沾沾自喜,後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而那時候的四哥呢?胤禩眯起眼側了側身,舒适的窩在陽光裏,在記憶的深處逡巡片刻。

那時的四哥真是十分的不打眼,總是端着一副慣常的樣子,不喜不愠,不冷不熱,不親不近。于兄弟們玩鬧之間,他總是妥當的置于某個沉靜的角落,不顯峥嵘。

興許是早年間皇父那句“喜怒無常”的考語深深地束縛了四哥的天性,讓他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沉穩老成的個性。

胤禩記得,那會他出宮建府極晚,困在後宮裏的漫長時日,他最愛往四哥的府邸跑。假托習字下棋的名號,實則蹭吃蹭喝,聽着四哥難得絮絮叨叨的指摘。做慣了“好兄長”的胤禩,仿佛唯有在這人身邊才能體會出做個弟弟的自在和随性。

然而就是這位四哥,當他一轉身亮出獠牙之時,竟是如此的令人猝不及防、猙獰可怖。

胤禩在虛寐中忽地周身一凜,竟徹底的醒了過來。

“主子?”在一旁侍候的方若顯然也被主子的反應吓了一跳,趕緊上前探瞧胤禩有何不妥。

胤禩緩緩坐起了身,如今身子越發沉重,他每每睡上一會起來便覺得腰腿酸麻,好一會才能緩将過來。

“沒事,只是被夢魇着了。”胤禩任由方若拭了拭額頭上的薄汗,又喝了一口水,叫碧雲過來捏着抽起筋的小腿肚。

劉雲貴聽見屋內有了動靜,便輕手輕腳的靠近門邊道,“回禀主子,再過五日船就到天津了。”

胤禩聽了微驚,沒想到這回程的速度竟會如此之快,掐指算來還沒到一月光景。但再轉念一想,他們這一行人馬有皇帝官牒,想必這一路是極為順風順水。

劉雲貴立在門外見主子沒開口,便繼續道,“如今那邊正有一場大雪,陸路難行,統領已在天津城郊打掃出了院落,還請主子在那先将就幾日,待雪水化幹淨再進京。”

話音剛落,不一會方若出來,讓劉雲貴引領她去見了侍衛統領。

“我們主子說了,下了船不必休整,直奔京城即可。”方若見統領面露難色,輕聲道,“有劉太醫随駕,主子的身子安妥着呢,你們行路時小心在意着點就是了,總不能讓皇上等着急了。”

侍衛統領自然是希望早日将廉主子送到皇帝身邊,以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于是領了命,趕緊下去再将馬匹車具加固了一番,力求穩當舒适。

五日後,大船果然按時泊于天津港口。

胤禩自登船以來頭一回踏上了甲板,雖裏面穿着夾襖,外面還裹着裘袍,但忽地置身冰天雪地之間,還是難免打了幾個寒顫。

寒風夾雜着新雪一股腦灌入鼻口,一股久違的氣息瞬時充滿了胤禩腦海。

“主子,別久站了,小心被風打透了。”方若攬着胤禩的腰身,一來是護着主人後身別被冷風吹着,二來也是怕甲板濕滑有什麽磕絆。

這會的時辰已近傍晚,即便是在這寒冬臘月裏,短堤上來往裝卸的船只卻不在少數,沿海景象仍是一派繁榮,并未如胤禩所想那般人心不穩,更瞧不出半點戰亂紛仍之态。

胤禩略有些在意的駐足觀瞧,而侍衛統領卻是急忙上前道,“這裏人潮熙攘,主子身份貴重不便逗留,煩請主子上馬車歇着,咱們趕路要緊。”

說着,那些喬裝的侍衛已将胤禩主仆幾人圍在人群之中,恰到好處的擋住了胤禩巡視的目光。

胤禩近乎是被人架着上了馬車,車上自然是燒着燙燙的金絲炭爐,不僅一派暖意,更無半點煙塵。

稍許坐定,不過多時,便覺出車馬穩穩開啓,一隊車馬沿着官道沒入夕陽之中。

路過街市之時,胤禩讓碧雲将簾子打起,只見兩側街販正趁着日落餘溫收拾攤位,巷道上雖有幾分泥濘破敗,但卻是照舊的市井氣息。

還不待胤禩多看幾眼,側旁一匹深棕色的駿馬緊趕了幾步到了車窗前,低聲道,“主子,已經入夜,可別着了涼。奴才們今夜趕路,委屈主子在馬車內将就一晚,明日即可抵京。”

胤禩一聽自然是分辨出這說話之人乃是侍衛統領,默默點了點頭,示意碧雲将簾幕放下。

沉默了好一會,才聽見外面馬蹄聲嘎達嘎達漸漸行離。

“主子,歇下吧。”方若自然是看出胤禩面露沉色,但如今他們主仆三人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聽之任之。

胤禩深深嘆了一口氣,側身由碧雲扶着躺下,而心底驟然升起一片陰霾,擾得他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夜半無聲,即便是再穩當的馬車,也能聽見外面吱吱呀呀的車輪碾壓,仿佛地上的雪層又積得厚了幾層。

而碧雲已經窩在角落裏,裹着棉衣阖上了眼。

方若靠在胤禩身邊,幫着主子翻身掖被,自然是瞧出這一晚主子睡得極不安穩。

“主子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劉太醫上來看看。”方若略有些擔心,忍不住開了口。雖然在船上這一月胤禩身體倒是養得幾近康健,但畢竟挺着這麽大的月份漏液趕路,即便是再舒适的馬車又能舒服到哪去呢。

“沒事,就是白天趟得久了,這會反倒睡不着了。”胤禩靠在枕上,來回撫動着手上的暖爐。因怕太熱傷着肚子裏的小主子,方若只放了兩塊溫炭,每隔半個時辰便得給胤禩替換一個,盡職盡心自不必多說。

“主子,可是想皇上了?”方若一邊輕柔的給胤禩捏着腿,一邊将藏了這一路的心裏話道了出來,“奴婢常聽人說‘近鄉情怯’,只是奴婢從小養在宮裏,以前卻是怎麽都不懂這是個什麽感受。”

胤禩悠悠地擡眼看了看方若,說道,“我是在想皇上,在想戰局要如何慘烈,才會迫得四哥動起禦駕親征的念頭。”

談到軍國大事,方若不甚明了,只得繼續低聲問道,“皇上若是定要親身前往,主子如何打算?”

胤禩忽地泛起一笑,喃喃自語道,“只怕皇帝四哥是在诓我罷了。”

方若聽得一知半解,只覺多年的侍候,自然讀懂了主子笑容中隐隐的無奈,甚或是哀傷。還不等她再開口,胤禩再度翻了個身,不再說話了。

這一夜木窗外寒雪紛飛,趕路的車夫侍衛無不提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将車裏的這位主子驚擾了。

而胤禩也是緊閉雙目,熬到了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寒冬半日,即便是過了晌午,也不見多少陽光。

直至過了申時,這一隊浩浩蕩蕩的車馬才悠悠行至圓明園外。

作者有話要說: 八哥終于回來了,下一章正式和四哥相見哈。

這回四哥耍詐啦,八哥到了家門口明白過來也沒用啦。

話說,今天是三八節耶,祝妹紙們節日快樂哈~~~

阿凝在今天更新,真沒其他意思哈,八哥別多想!

八哥:沒其他用意?那何必刻意提這一句呢!!!

阿凝:呃……啞口無言!

感謝地雷君們,感謝評論的親們~~~群抱!!!

————————小劇場————————

九哥:八哥以為我會發飙,但我心裏忽然一松,我是不會告訴八哥的!

十四:唉,還不如讓弟弟拐了八哥呢!!!

八哥:小十四,你想幹嘛???

十四:Σ( ° △ °|||)沒,沒,沒,就是想氣死四哥。

四哥:(搓手中)小八就要回到朕溫暖的懷抱啦,滅哈哈哈~~~

八哥:生無可戀!

四哥:作者君說這是三八節給朕的福利,賞,重重的賞!(但是三八節是蝦米?)

十三:咳咳,弟弟聽說三八是婦女節哈,為毛要給四哥福利呢???

阿凝:(亂入)因為四哥算“婦女用品”哈!

八哥:(瞪眼)誰是婦女???

阿凝:(秒慫)是腐…腐…腐女!

(以上是阿凝每年三八都會腦補的“婦女用品”梗,終于用上啦!)

同類推薦